第十三章 以魂養魂
我的雙肩被一雙鬼魅的手扣住,骨瘦如柴,手背上的皮膚通透得能清楚地看到血管。
回頭一看,不是公公又是誰?
他撕裂到耳根的嘴巴正詭異地笑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緊緊盯着我,我正好跟這個冷冰冰的眼神對撞了下,骨子裏驚出一片寒噤。
我張嘴想朝郭沐霖呼救,可脖子彷彿被樹藤一樣的東西勒住,除了咯咯的怪音,什麼也發不出。
雙腳被提離地面那一刻,我的眼前浮起一團黑霧,耳朵里不住地嗡鳴,吵得我頭疼欲裂。
等意識漸漸清醒時,四周居然一點光亮都沒有。
我慌得四處瞎摸,突然摸到一手的刺骨冰寒。
“我在呢,怕個鳥。”九淵那欠揍的聲音乍然響起,我嚇了個哆嗦,等回過神來時,他已經主動拉着我的雙臂環抱上他的腰。
“我們還在樹林裏嗎?怎麼這麼黑,叔公他們……”
我話還沒說完,他一個爆栗直接敲上了我的腦門,疼得我淚水直泛:“你已經離魂了,蠢成這樣,當初居然能想到用假落紅來騙我,誰教的?嗯?”
他也挺小心眼的,這種時候居然還在斤斤計較那事。
我鬱悶地轉移了話題:“我是不是已經死了?”
想到這裏不免感覺悲哀,我這輩子還沒好好活過,年紀輕輕就死了也太值當。我還想着早點跟郭沐霖離婚去找我爸媽呢,他們不會這麼不靠譜,我總擔心他們出了事。
“有我在,死不了。”他哼着打了個響指,頭頂上立馬亮起兩團鬼火。
四周除了黑霧還是黑霧,根本看不到盡頭。
我們在黑霧裏摸了很久都沒有出去的法子,九淵突然頓在原地,神情嚴肅地朝四周看了幾眼:“天時九星,人和八門,直符常遣加時干,直使逆順遁宮去……咦?這裏居然布了奇門遁甲?這是怎麼回事?”
我壓根聽不懂九淵在嘀咕什麼,也不敢打擾他思考,只心驚膽戰地傾聽着黑霧裏的動靜。
有一種很細微的窸窸窣窣聲正忽遠忽近地響着,辨不清具體的方位,好像四面八方都有。
我看九淵陷入了沉思,忙扯着他的袍袖讓他看右前方:“那裏聲音最響,嘶……”
九淵剛抬頭,我冷不丁地倒抽了一口涼氣,推開他急急往後退了好幾步。
他的眼睛剛才居然猩紅如血,而且裏面還有汩汩黑氣涌動,可轉瞬就恢復了正常。他看我嚇成這樣,忙伸手想牽我,被我甩開了。
我懷疑他根本就不是九淵,九淵不是能準確猜到我的心事嗎?他現在怎麼好像一點都不知道我在懷疑什麼?
我遲疑着撒了個謊:“你怎麼不像九淵?我記得你胯骨上有個胎記,你把衣服脫了給我看看。”
其實我是想檢查他的胡蘿蔔,如果他是假的,應該會直接在胯骨上糊弄個胎記給我看。可如果是真的,絕對會冷嘲熱諷說我不要臉。
結果,面前的九淵愣怔了下,居然妖孽地笑了。只見他伸手在領口輕輕一勾,絲滑的袍子便迅速滑落,露出半個冰肌玉骨的香肩來。
我狠狠地咽了一大口口水,耳朵里響起一陣嗡鳴。
九淵神色一變,伸手朝我脖子掐來,可就在碰到我頸間的血玉時,身子居然猛地一抖:“這玉!裏面那滴血哪裏來的?”
與此同時,我的脖子上傳來一陣刺痛,等再度睜開眼時,我居然又回到了老槐樹低下,而公公正緊緊掐着我的脖子!
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場夢?抑或幻覺?可他知道假落紅的事!
我的心情久久平靜不下來,可緊窒的呼吸很快把我拉回現實。
叔公他們正背對老槐樹開始往外走,火把被插在原地滋滋地燒着。我無力地張大嘴巴想求救,可郭沐霖不知道死哪裏去了到現在都不出現。
我掙扎時,老槐樹上的刺毫不留情地扎進了我的手臂和小腿,就在我以為自己快死了時,樹冠上突然有“哐哐”的銅鈸聲傳下來。
有個郭家親戚沒忍住好奇回了頭,結果他突然瞪大雙眼開始驚聲尖叫,而他恐懼的源頭似乎就是這棵老槐樹。
他叫了幾秒后,突然用力把手指摳進了自己眼睛!血淋淋地把眼珠剜下來了!
旁邊幾個人被他凄厲的哀嚎嚇得停住腳,但根本沒人回頭救他,叔公沉聲呵斥:“走,全都不許回頭!”
那個郭家親戚就這樣被生生遺棄,我親眼看着他痛得蜷縮成一團,抽搐,而後殞命。
前後不到兩分鐘的時間,一切都來得猝不及防。
我被這一幕震驚到了,完全忘了掙扎,柴叔就在這時抓着一根繩子晃了下來,不偏不倚地踢在公公的胸口上。
公公悶哼一聲,嘴裏溢出一大團烏黑色的液體,終於鬆了手。
我摔到地上,大喘了兩口氣后趕緊屁滾尿流地想逃出這片樹林。
媽蛋,等出去了我就放把火把這片樹林全燒光,忒邪性了!郭家這些親戚都沒心沒肺,居然眼睜睜地看着那麼一個年輕小夥子喪命!
可我還沒跑出火把圍成的圈,柴叔就急燎燎地叫了一聲:“別出圈!”
九淵的聲音幾乎在同一時間傳進了我的耳朵:“站住!”
我跑得急,要不是前腳正好踢在一根火把上,差點沒剎住。
被我踢倒的火把落地不滅,卻散出一陣難聞的腐臭味,九淵繼續道:“被你摸過的老男人躲在樹上看了很久,剛才既然肯出手救你,待會兒肯定會告訴你什麼。多從他嘴裏套點話,他知道的絕對不少。”
我忍不住想罵娘,九淵你個混蛋,自己沒本事就坑我!
“丫頭,你不是郭常發的兒媳嗎,他們怎麼會把你送來給老鬼養魂?”柴叔看我一直站在火把邊不動彈,趕緊跑過來把我往裏面拉了一把,然後指着地上的火把讓我看,“這些火把上都畫了符篆,這些碎石堆也有講究……”
火把圍成的圈內堆了九個膝蓋高的石堆,隨着風向和時間的推移,石堆投在圈內的陰影也在不斷變換着姿態和方位,張牙舞爪堪比鬼魅。
柴叔繞着火把轉了一圈,喃喃自語道:“天時九星,人和八門,直符常遣加時干,直使逆順遁宮去……這裏居然布了奇門遁甲?”
我猛地一震,這話聽着很耳熟,剛才假九淵也說了這句話,為什麼會跟柴叔說的一模一樣?
柴叔看我疑惑,主動解釋道:“碎石堆和火把組成了一個簡易的九宮八卦陣,三奇六儀,分置九宮,方位排列,變化繁多。你如果隨便亂闖,會啟動火把上的符篆,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吉凶各異,你要是誤闖了凶門,小命難保。”
我聽得頭大,但真心懷疑他是在拿這種玄奧的東西糊弄我,不就是幾個石堆和一圈火把嗎?
可剛才親眼目睹了一個人自剜雙眼,我敬畏得不敢再亂懷疑。
“叔,那我們該怎麼逃出去?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樹上看啊,有沒有看清楚他們是怎麼布的陣?逆向清除是不是就可以了?”
九淵忍不住在我耳邊嗤笑:“白痴。”
果然,柴叔瞠目結舌地看了看我,搖着頭乾巴巴地笑了:“我剛才在樹身里,並沒有一直躲在樹上看。這個陣的關鍵在符篆和影子,等火把燒完也就自動撤銷了,他們只是想把你困在這裏。這棵老槐樹是空心的,不過奇怪得很,它居然好好地活到現在。”
我根本沒心思在這棵老槐樹下待,心裏莫名惶惶不安。
看柴叔的樣子,暫時是不會放我走的,再怕也得留下來。
我現在又累又餓還滿身是傷,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叔,你剛才說老鬼需要養魂?”
九淵這廝的聲音突然又在我耳邊響起,差點嚇得我露出破綻來:“蠢貨,別凈問這些沒用的,問他發現了什麼。”
嘴長我身上,要你管!我就愛慢慢套近乎切入主題,關你屁事。
“對,那天你抽了老槐樹八十一下,打散了老鬼的魂魄……呃,我的樹枝帶來了嗎?”見我搖頭,他打量了下我的裝扮,覺得這種情況下我確實沒辦法帶着樹枝,“晚點我再跟你回去取。老鬼需要以魂養魂,這棵空心樹裏面全是骸骨,不知道吞過多少生靈,哎。”
“叔公說我是第七個。”
柴叔果斷地搖頭:“不可能,我跟你們村的人打探過,平時很少有人進來,所以這棵樹里的骸骨一定是有人定時供奉,絕對不止七個。”
他話音未落,我就聽到老槐樹邊有咯咯的笑聲。
抬頭一看,公公不見了,有兩個影子倏地縮進了老槐樹後面。
我趕緊爬起來去拉柴叔,想給他指影子出現的方位,可手背上傳來一陣劇痛,九淵又開始發神經了:“你再摸他一下看看!”
真是腦子進水,我這叫摸嗎?
柴叔沖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一把推開了剛才我睡過的棺材。
等看清楚棺材的內壁,我腦袋“轟”地一聲差點炸了。
柴叔沉聲:“郭家人未免太歹毒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