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扶乩
我以為九淵出現了,掃視一圈才發現所有人都在盯着我看。
猜疑、忌諱、恐懼、厭惡……各種複雜的情緒從他們眼裏流露出來,所有人都一邊倒地去安慰婆婆,就這麼一小會的工夫全部把我當成了克人的災星。
婆婆甚至連紙錢都不再讓我燒,我到現在還昏昏沉沉的很難受,昨晚差點把命都丟了,她現在居然還誣賴我!
我一氣之下搶了把鐵鍬就去挖墳頭,語無倫次地向大家控訴:“她在騙你們!這棺材是空的!她昨晚把公公種到村北樹林的老槐樹下去了,夜裏還跑去澆血,我差點被她害死了,你們不信就挖出來看……”
“嗚哇哇……”婆婆一聽到我的話,立馬扯着嗓子大聲哭,拚命想蓋過我的聲音。
場面一下子亂糟糟的,剛掩好的土被我灑得到處都是。
在場的人里,叔公年紀最大,他氣得直跳腳:“還傻站着做什麼!把鐵鍬給我搶下來!瘋子,青家的人都是瘋子!”
我當時也是氣得失了理智,所有的人都被我瘋狂的舉動嚇着了,根本就沒人相信我的話!
被郭家兩個親戚鎖到房裏后,我的情緒才漸漸平息。
也不知道怎麼搞的,一回來就感覺身子很重,走路都顯得吃力。
我被關了一天,喊破喉嚨也沒人給我飯吃,餓得我前胸貼後背。中途睡覺被餓醒時,我聽到七大姑八大姨在院子裏嘀咕,說我天生就是克夫相,剋死了公公后肯定還要剋死郭沐霖。
心裏亂糟糟的,我很後悔白天在墳地沒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氣,真怕這些人會瞞天過海地想出什麼么蛾子對付我。
我越想越后怕,趕緊打爸媽的電話求救,可還是一如既往地撥不通。我只好像之前一樣發了短訊過去,只希望他們能儘快看到。
“快點,不能讓她再出來禍害人。”是叔公的聲音!
我急忙衝到房門口擰把手,可房門被鎖得死死的,根本打不開。
外面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然後便有人開始敲敲打打,他們居然想把門封死!
“叔公!你們不能這麼做,我是人!你們想把我活活餓死嗎?叔公,我有話跟您說,叔公!”我喊得嗓子都啞了,可沒人同情我!
這間房只有一面朝南的防盜窗,他們真的想困死我。
我絕望了,爸媽到底是怎麼想的,為什麼要把我一個人留在半廟村?以青家的不受歡迎程度,就算沒有如今這一出,婆婆也不會對我好到哪裏去。
我的親爸親媽,你們怎麼能狠心丟下我卷錢跑路?
天黑之前,親戚們陸陸續續都走了。
我房裏只有隔夜的溫水可以喝,但房裏沒洗手間,我只敢渴狠了再微微抿一口。
我悄悄給桃子打了電話,接通后一直沒人吭聲,我餵了好幾遍才聽到桃子僵硬地說道:“零點,我去,找你。”
“喂?桃子,你別掛,知道我家鑰匙在哪吧,把我媽床板下的東西拿來,我晚上有用。”當初拿血玉時,我看到暗格里有一套扶乩的用具,今晚我要試着自己扶乩,請仙家幫忙解答我的疑惑。
九淵也不知道死哪裏去了,他的身子忽而透明忽而可見,也不知道是出了什麼問題。
聽我媽說,以前的扶乩很正式,扶乩前還要先燒香祭拜。
不過現在能簡化就簡化,只要及時把仙家要求的供奉補上就好。
我找出紙筆回憶我媽扶乩時的先後步驟,一一記錄下來,免得晚上慌亂出錯。
我當時就坐在靠窗的桌邊,無意間抬頭瞟了一眼窗外,忽然發現有個人正幽幽地站在外面看我!我嚇得一哆嗦,帶着紙筆直接翻倒在地。
婆婆不知道什麼時候,悄無聲息地站在了窗外的走廊上!
她低頭含胸,兩眼用力地往上翻着,用極其詭異陰森的姿態靜靜地看着我,嘴角還噙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我呼吸一窒,總感覺她陰惻惻的樣子不像人。
“半斤八兩,半斤八兩……”她口齒不清地反覆念叨着這幾個字,然後突然猛地把臉往防盜窗上貼!老朽下耷的臉皮擠在鋼條之間,弄得五官都變了形。
看我受到驚嚇,她居然神經兮兮地咯咯笑了起來:“你們青家沒一個好東西!”
等她走後,我才發現自己抖得厲害……
我媽扶乩時會吟唱一首調子很奇怪的扶乩曲,全部歌詞都是那種毫無意義的嗚呼哀哉等語氣詞,我從小聽到大,早就學得十足十了。
桃子趕來時,我都快餓到胃痙攣了。
她跟昨晚一樣,兩眼直勾勾的盯着我,把東西從防盜窗里塞進來后也不說話,只幽幽地站在窗外一動不動。
“桃子,我是誰?”我看她跟中邪沒兩樣,緊張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桃子木然地盯着我,過了很久才幽幽地吐出兩個字:“青竹。家裏沒人。”
嗯?
她是想告訴我婆婆不在家?待會兒扶乩的時候我得問問仙家桃子到底怎麼了。
扶乩至少要兩個人,被仙家附身的那個人叫鸞生,另一個人需要幫忙問問題,並且把仙家通過鸞生畫出來的字記錄下來。
扶乩需要一個丁字架,架子下端綁着乩筆,因為人手有限,所以我只能把丁字架懸在窗台上。在乩筆下面鋪好沙盤后,我看了桃子一眼,她這種情況很難幫我記字,可她不會吟唱那首歌,只能由我當鸞生了。
這是我第一次扶乩,再三叮囑過桃子把我畫的字錄下來后,才開始小心翼翼地吟唱扶乩曲。
以前我媽扶乩時,有仙家上身後她會表現出某些很奇怪的舉動。可我一曲唱畢,卻什麼異樣都沒有。
正準備唱第二遍時,窗外的桃子突然開始手舞足蹈,瘋勁過後,突然張嘴把舌頭往外耷拉,吹着氣發出嘶嘶聲。
扶乩請來的仙家多半是動物仙,索要的供奉一般也比較簡單,無非是寫雞鴨鵝這類家禽。
看來這次請來的是條蛇,不過為什麼沒有上我的身?
“仙家知不知道九淵?”
桃子直接搖了頭,我只好改問公婆的事情。
扶乩所用的時間不能太久,被仙家附身太久的鸞生身體會不舒服。我也不知道婆婆什麼時候回來,只能速戰速決:“郭家跟老鬼是什麼關係?我公公到底有沒有死?”
桃子又張開嘴“嘶嘶”地吐着舌頭,好像不滿意我一連問兩個問題。
她一把抓住乩筆開始在沙盤上畫起字來,字跡歪歪扭扭,有的字我壓根看不懂,只能依葫蘆畫瓢先記下來:郭沒死,槐吃人,半廟亡,青……
後面完全是鬼畫符,亂七八糟的就像小孩塗鴉,根本看不出來在寫什麼。
突然間,桃子的手一頓,捏住沙盤的邊緣就把沙子全給掀翻了。
我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趕緊把沙重新往沙盤裏捧,剛想放回窗檯讓她繼續寫,這才發現桃子已經側過身去,朝着防盜窗的右側咯咯直笑,嘴裏還嘰里咕嚕地在小聲說著什麼。
我打了個激靈,趕緊貼到防盜窗最左邊想看看她在跟誰說話。
可我的視角受限,根本看不到那人是誰。
我後背上沁出一層冷汗,恐懼像螞蟻一般爬滿了我的五臟六腑,一點點吞噬着我的神智:“仙家?仙家?”
喊出聲時,我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桃子猛地轉過頭來,眼神直勾勾的撞進我眼裏,荒蕪地閃着寒光:“永遠留在半廟村,不要走,不能走。”
“仙家?仙家!”這位仙家還沒跟我要供奉,居然就這麼走了?
永遠留在半廟村,到底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