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醜丫頭。
我叫霍東,從小在一個很偏僻的村子長大。那裏的人沒讀過什麼書,不僅窮,還思想愚昧。買賣人口,在我們那裏也不算稀罕事兒。
我媽就是被人販子帶到村子來的,當時我爸借遍了半個村子,總算湊了一萬塊錢,才歡天喜地的把我媽帶回家,半年後就有了我,這讓我爸覺得很沒面子,時常打我媽出氣。
從我懂事起,我的家庭就爭吵不斷,爸爸每次喝醉酒以後,都會罵我是野種,浪費了他的糧食。
村裏的孩子,也喜歡騎在我頭上拉屎拉尿,就算把我打的鼻青臉腫,也不敢回去說,不然換來的又是爸爸的毒打。
媽媽雖然有心護着我,卻也改變不了村子裏守舊迂腐的風俗,每次都無聲的流着眼淚,默默的給我擦藥。
就在我十歲那年,爸爸在村裡小煤窯上班,發生了事故,變成了癱瘓。在領到一筆微薄的賠償后,家裏徹底失去了經濟來源。
下半年,媽媽突然消失,再也沒回來過。村裡流傳着很多版本,有的說是我的生父來帶走了她,有的說是掉河裏淹死了,也有的說跟別的男人走了。
我不敢問爸爸,媽媽去哪裏了。只能每天承擔起家庭的重任,洗衣做飯,照顧爸爸。
從此,我整個人越發的懦弱,孤僻,每天一個人獨來獨往,幾乎不和村子裏的人交流。
第二年,大伯從外面帶了一個女孩兒回來,說是給我當童養媳,還可以照顧癱瘓的爸爸。
當時我爸挺感激的,就給了大伯一筆錢。後來才知道,這個女孩兒不僅是個啞巴,還是個智障,十四五歲的年齡,卻只有七八歲的智力。
我討厭她,覺得她又黑又丑,還不會說話。每次和我們交流,就是咿咿呀呀的打着手勢,她的出現,讓我在村裏面更抬不起頭來。
每次出去割草,我都不許她跟着我,其他的男孩子拽她的頭髮,扯她的耳朵,我也不阻止,還暗暗感到高興,有醜丫頭轉移那群壞孩子的注意力,終於不用來找我的麻煩了。
不僅如此,我還經常拿她出氣,罵她是笨蛋,醜丫頭,活該被人欺負!
漸漸的,醜丫頭就成了她的名字,村裡人也跟着這樣叫她。可是,醜丫頭依然盡心盡責照顧我和爸爸,幫他洗澡,洗衣服,還會生火做飯,晚上給我打蚊子。
我感覺,她雖然腦子不靈光,卻懂得報恩,感謝我們爺倆給了她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只是我發自內心的看不起她,不喜歡她,一直把她當一個傭人使喚。
但是醜丫頭從來沒有抱怨過,甚至有時候,我打她,她也只是嘿嘿的笑着。
每次吃飯的時候,醜丫頭都會將稀飯里的紅薯和土豆留給我和爸爸,自己傻乎乎的喝着能照出她影子的清湯。
有一次,下雪了,家裏的米缸乾淨的連老鼠都不願去光顧了。我們三人都餓的兩眼發花,後來醜丫頭,不知道從哪裏擰了一顆大白菜回來,煮着大家吃了,才勉強緩和了一些。
第二天,丟菜的那家人,找上門來,堵着門口罵,說全家都是好吃懶做的強盜,賊娃子!
我當時很羞惱,只好把氣都出在醜丫頭身上,用拇指粗的藤條,打的她第一次哭出聲音來,後背全是紅腫的藤條印。
從此,醜丫頭不再出去偷別人家的東西,而是到村裏的煤礦去撿矸石,別人十塊錢一天,礦老闆卻只給她兩塊。
一個月下來,我們家裏的柴米油鹽,也總算有了着落。偶爾有賣冰棍的進村來,醜丫頭都會買一支,小心的藏在兜里,等我放學回來了,給我吃。然後她就轉身進屋做飯去,留給我一個瘦弱的背影。
兩年後,我考上了鎮上的初中,很遠,離村子差不多有三十多公里。第一次報名的時候,醜丫頭背着一個背筐送我,裏面裝滿了煮熟的紅薯和土豆,說是讓我在學校吃。
我永遠忘不了,當時那些同學看見我和醜丫頭的眼神,就像是發現了一個外星人一般,先是驚訝的張大了嘴巴,緊接着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大笑,於是我也有了人生的第一個綽號,鄉巴佬。
我當時非常的生氣,不斷的推搡醜丫頭,叫她滾回去,不要在這裏丟人現眼,記得那天的雨下的很大,醜丫頭渾身濕透,背着沉重的背筐,漸漸的被雨幕吞噬。
從此,我幾乎是一個月才回去一次,就是不想面對醜丫頭和癱瘓的爸爸。而醜丫頭也從來沒有說過什麼,每一次都會提前準備好五毛一塊的鈔票,親手放在給我洗的乾乾淨淨的衣服里。
那時候,班上有一個男生,特別的調皮,很喜歡打架鬥毆,欺負弱小。我就是他重點照顧的對象,每次生活費一帶回去,他就要去一大半,還美其名曰說拿我當哥們才這樣。
我不敢拒絕,因為他的村子離我們很近,我怕他將我家裏的情況說給那些鎮上的孩子聽,更怕被人知道自己有一個很醜很笨的童養媳。
就這樣,我在壓抑和迷茫中讀完了中學,勉強考上了縣城裏的普通高中,一同上去的還有那個經常欺負我的男生,他叫周輝。
因為舅舅在縣裏做生意,就拿錢買了分數,讓他去高中混日子。
就在我上高中的一個月後,爸爸因為腦溢血去世了,醜丫頭披麻戴孝,跪了整整三天,如果說這苦難的家庭,誰對她好一點,那就是我癱瘓的爸爸了。
此後,醜丫頭也跟着我進了縣城,睡天橋下,靠撿垃圾過日子,那一年她十八歲,我十六歲。
到了縣城后,我才明白這個社會的差距是多麼的巨大,打個比方說,我們班上有一個叫童童的女孩子,家裏就非常有錢,不但每天都穿不一樣的漂亮衣服,而且用的手機也是最新款的蘋果。
自然,班上最窮的,就是我了。常年一套校服,手機也是醜丫頭在二手市場買來的老款諾基亞,聽說只花了二十塊錢。
每次,當別的同學把手機拿出來網上衝浪,聊QQ微信的時候,我都強忍着內心的卑怯,很認真的去看書。不是我不想和他們玩到一起去,而是差距實在太大了。
而周輝到了高中后,越發變本加厲,籠絡了幾個不愛學習的混子,每天都是打架逃課。他雖然不是班上最有錢的,卻是打架最狠的,漸漸的成了我們班裏的班霸,更加囂張無比。
唯一沒變的是,周輝還是會找我要錢,每次少了一百塊,都會抽我的耳光。雖然他口口聲聲的說,我們是朋友,是哥們,但是打我的時候,可沒手軟過。
不過,有時候,其他班上沒長眼的男生想欺負我,周輝看見了,也會出手阻止,還會摟着我的脖子說,別欺負霍東,這是我提款機。
漸漸的,我不但沒有反感周輝找我要錢,還覺得這是一種榮幸,找到了一種靠山的感覺。於是,每個周末都會向醜丫頭變本加厲的要錢。
雖然醜丫頭一句話也沒說,但是我能看出她眼裏的為難。可是,我卻管不了那麼多,我需要錢去孝敬周輝,也需要錢去上網,買煙抽,心裏根本不顧醜丫頭的死活。
有一次周五,醜丫頭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到學校來等我放學,竟然引起了教室里的轟動,當時不少男生眼睛都直了,說哪來的美女啊。
我抬眼看去,才發現一直披着頭髮的醜丫頭,把頭髮扎了個馬尾,露出清澈靈動的大眼睛,雖然穿的只是一件舊衣服,可那天生楚楚動人的氣質,根本掩蓋不住。
我心裏有些小得意,放學后,第一次,請醜丫頭吃了一串五毛的麻辣燙。
醜丫頭拿着麻辣燙,咿咿呀呀的比劃着,原來今天是我生日,連我自己都差點忘記了,她給我買了一雙鞋子,耐克的,一百多塊。
我當時覺得腮幫子有些發酸,在那些有錢孩子的眼中,一百多塊,真的不算什麼。而我知道,有些智障的醜丫頭,為了掙這一百多塊,每天很早就開始在各種垃圾堆旁邊徘徊,差不多到晚上十點才會睡覺。
運氣好,一個月下來,能掙兩三百塊。運氣不好,也就我手上的這雙鞋子錢。
我看着醜丫頭腳上的那雙泡沫涼鞋,心裏一疼,緊緊的把她摟進了懷裏,輕聲道,醜丫頭,等我大學畢業了,一定娶你。
我記得那天陽光很好,從來不流眼淚的醜丫頭,第二次流下了眼淚,狠狠的點了點頭。
我第一次,感覺擁有醜丫頭,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牽着她的手,慢慢的走在巷子裏,兩條背影,漸漸的融合在了一起。
沒走多遠,周輝就帶着幾個狗腿子追了上來,笑呵呵的摟着我的脖子找我要錢,醜丫頭見我被人欺負,就咿咿呀呀的和周輝他們理論。
周輝這次出奇的沒有冒火,反而笑眯眯的看着醜丫頭,說道,東子,這個該不會就是你的啞巴童養媳吧?
我不敢隱瞞,只好點頭答應。周輝有些嫉妒的說道,真沒想到,你小子艷福不淺啊,那時候的醜小鴨,還真變成白天鵝了。
周輝一邊說著,一邊從兜里摸出他的華為手機,打開一段視頻給我看,說道,東子,你看這視頻好玩不?
我盯着手機的屏幕看了一會兒,原來是外國人做的惡搞小視頻。講的是一個男子花了一萬一千美金,帶走了另外一個青年的女朋友去過夜。
我當時不明白周輝的意思,說道,恩,是挺有趣的。
周輝嘿嘿笑了下,說道,你不知道,拍這樣的視頻,點擊量高的話,很掙錢的。你配合一下,我們也來拍一條惡搞視頻。
我有些不解,問道,怎麼拍,用我和醜丫頭么?
周輝點頭說道,對,只是惡搞一下,又不會真的怎樣。到時候賺錢了,分你一半。
我見周輝信誓旦旦的樣子,就鬆動了,其實內心更多的是怕周輝打我。
於是,我按照視頻里的樣子,接下了周輝塞過來的五百塊錢,就把醜丫頭交到了周輝的手中,期間一個狗腿子一直拿着手機在拍攝。
醜丫頭理解不了,什麼是惡搞視頻,就死死的拽着我的衣服,嘴巴抿的緊緊的,雙眼祈求的看着我。
我心裏一疼,就說道,輝哥,算了吧,我不拍了。
話剛落音,周輝就一拳打了過來,我疼的眼淚都出來了,害怕周輝繼續打我。就掰開了醜丫頭的手,用力將她推開,轉過身去,背對着她。
醜丫頭驚慌無比,像一隻暴風雨中的小天鵝。大大的眼睛裏全是淚水,無力的掙扎着。
我雖然心裏堵的厲害,卻沒有轉身的勇氣。只要一想到,周輝發怒的樣子,我的腿就有點發軟,最終把到了嘴邊的話,生生的吞了回去。
過了一會兒,巷子裏安靜了下來。周輝和醜丫頭已經不見了蹤影。我茫然的看着空蕩蕩的巷子,懊惱無比的蹲了下去。
一整晚,醜丫頭都沒有出現,我到她睡覺的天橋下去找她,只見冰冷的地面上,整整齊齊的疊着一張破舊的毛毯,旁邊擺放着一些撿垃圾的袋子。
這,就是醜丫頭生活的地方,陰冷,偏僻,沒有一絲生氣,卻給我買了一百多塊的鞋子!
那一夜,我睡在天橋下,等了醜丫頭一夜,半夜被凍醒,想着醜丫頭一直過着這樣的日子,我忍不住揪着自己的頭髮,嚎啕大哭了起來。
接下來的兩天裏,我像是失去了魂魄一般,滿大街的尋找周輝和醜丫頭,但是都一無所獲。
直到周一的早上,周輝才帶着幾個狗腿子,眉飛色舞的說笑着,從校門外走了進來。
我偷偷的躲在花壇後面,醞釀了一下情緒,有些緊張的走過去,問道,輝哥,前天你們和醜丫頭去哪兒玩的,這兩天都沒見她人!
周輝說的正在興頭上,被我打斷了他的話,神色十分不善的瞪了我一眼,嚇得我腿都軟了,硬着頭皮說道,醜丫頭,不見了,你看見沒?
周輝愣了一下,拍了拍腦門,說道,哦,想起來了,前天,哥幾個輪了她,就讓她滾了!哭哭啼啼的煩死了。
周輝的話,猶如一道晴天霹靂,驚的我呆若木雞,半晌才回過神來,勉強擠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帶着一絲僥倖問道,輝哥,你,你在逗我吧。
周輝不耐煩的看了我一眼,說道,老子沒心情逗你,草。那神經病叫的厲害,我還用臭襪子把她嘴巴堵住了!
轟.....我的腦袋像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棍子,身體搖搖欲墜,眼前一片漆黑,窒息的胸口不斷的起伏着。
我情緒幾乎崩潰,只覺得天都塌了,腦袋一片茫然,咬着牙說道,你,你不是說只是拍個惡搞視頻么?
我的態度,讓周輝非常的不爽,冷聲道,是啊,我拍視頻了啊,就在我兜里,你想看呀。
周輝拿出手機來,當著我的面把視頻點開,我抱着最後一絲期望,希望周輝真的只是在逗我取樂,想看我出醜的樣子。
可是,隨着視頻緩緩的進展,周輝他們對醜丫頭的動作越來越不堪入目,兩個狗腿子按住醜丫頭的手,周輝半跪在地上,急不可耐的在醜丫頭身上摸來摸去。
醜丫頭痛苦的呼喊着,生硬的字眼,顯得絕望而凄慘。
火......東......記.....我。
雖然很模糊,我知道醜丫頭是在喊:霍東,救我。
我雖然經常欺負她,拿他當傭人看,甚至為了避免挨打,還把她親自推入了火坑。可是,在她最無助,最絕望的時候,她的心裏想到的依然是我。
她單純殘缺的世界裏,沒有溫暖,沒有友誼,只有我整天假裝不在意她,不喜歡她。可她還是無怨無悔的,用她的方式,傻傻的陪着我。
醜丫頭的痛苦,非但沒有獲得周輝的同情,反而更加的激發了他的獸性,不斷的壓着醜丫頭的身體,醜丫頭原本水靈的眼睛漸漸變成死灰,雙手無力的抓着地面,嘴裏塞着一團黑乎乎的東西,讓她發出痛楚的低吟。
我的淚水奔涌而出,心裏的憤怒變成一團洶洶燃燒的火苗,身體不可抑制的顫抖着,痛苦的扭過頭去,不忍再看醜丫頭那雙死魚般空洞的眼睛。
你麻痹的不是想看着這視頻嗎,來啊,老子讓你看個夠,看看我們是怎樣拍的。周輝抓着我的頭髮,硬生生的將我腦袋扭轉了過來,手機又湊到了我的眼前。
視頻上的畫面,像一把刀,鋒利而冰涼,毫不留的刺入我的胸口,痛的快要窒息,雖然痛楚的閉上眼睛,但醜丫頭,凄慘的聲音,還是像一條條冰涼的毒蛇,不斷的鑽進我的耳朵里。
周輝惡魔一般的聲音還在叫囂,怎麼啦,慫逼,哭了,心疼了。不就是一個神經病嗎,老子玩玩又怎樣么了?給臉不要臉!
他的幾個狗腿子也跟着附和着,哈哈,輝哥,我們還沒吃飽呢。下周放假了,還讓這慫逼把妞帶出來孝敬我們!
聽到么,慫逼?我哥幾個還惦記着你的妞,沒意見吧?周輝伸手在我的臉上拍着,我的身體也跟着晃來晃去。
周輝那群人的瘋狂,冷漠,殘忍,像一座座大山,無情的壓在我的身上,我壓抑的快要無法呼吸。
我的雙眼漸漸變成一片血紅,陡然睜開眼睛,死死的盯着周輝,指甲幾乎陷進肉里的拳頭,猛然揮出。
周輝做夢也沒想到,一向軟弱怕事的我,竟然會主動打他,悴不及防的吃了一拳,鼻血立刻就冒了出來。
周輝捂着鼻子,猙獰的面孔,彷彿惡魔再世,一團陰影,慢慢像我靠近。這一次,我沒有退讓,也沒有懼意,只有滿腔的怒火和無盡的悲憤。
老子要弄死你!周輝像發瘋了一樣,朝着我撲了上來,一下子就把我撞到在地。兩個狗腿子也急不可耐的對着我就是一頓狂踹。
拳腳雨點般落在我的身上,痛入骨髓。但是我咬着牙,一聲不吭,雙手緊緊的拽着周輝的衣領。照着他的鼻子狠狠的咬了上去,用力的一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