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那露白也不多廢話了,據相公說,以前婆母的嫁妝都是勞煩嬸母在管着的,如今露白進了門,想說嬸母多年操勞累壞了身子,委實辛苦,心想庫房的那些東西既然是我大房的東西,露白也只好接回來自己管着了。」她嘆了口氣,語氣中帶着些惋惜。
江氏的眼珠差點凸出來。嘖嘖,多麼無私的精神,還委屈着呢!
「不瞞嬸母說,露白方才去過庫房,也不知怎麼了,婆母的嫁妝幾乎都被耗子搬光,您瞧瞧,這嫁妝單子上面的東西怎麼會都不見了,這該如何是好?相公要是下衙回來,露白如何交代啊?」她不知道自己也能演上苦情戲,雖然雞皮疙瘩有些不怎麼聽使喚,但她就是想要噁心江氏一把。
被帶往歧路的江氏不由勃然大怒,「到底是哪個混帳東西……」她拍完桌子,卻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
那個混帳東西不就是自己?
「您可是露白最最最尊敬的長輩,婆母那些東西要是在您手上丟沒了,怕對您的清譽有損,露白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原來扮小白花,楚楚動人的也挺好玩的。
江氏完全被於露白這突如其來的一招給怔住了,她笑得很乾,「你要我怎麼幫你?」
「這是我婆母的嫁妝單子,如果能全數找回來那是最好了,要是不能,我也只好去求祖母幫忙,其實露白並不是很在乎婆母留下來的那點東西的,可那些畢竟是相公的念想,丟了是萬萬不能的,我相信依照二嬸母的能力,一定有法子找回來的。」
沒有興師問罪,沒有頤指氣使的指責,沒有喊殺喊打,就只輕飄飄的扔下這幾句話。
江氏炸了毛,這一刻死死壓抑的理智全都崩盤。「憑什麼要我替你收拾爛攤子,你這是想騎在我頭上撒野了?」
於露白還是八風吹不動的模樣,「二嬸母一定有所誤解了,婆母的東西也不是在我手上弄不見的,怎麼會是露白的爛攤子?」真要說爛攤子,好像也是嬸母你的。「嬸母是知道的,我不缺那一點嚼用。」
仗勢欺人,這是明晃晃的仗勢欺人!什麼叫不缺那點嚼用,難道她缺嗎?
她好歹是楠安伯府的太太,出身也不算低,哪裏就缺那一點嚼用了?
但摸着良心說,大房那些陪嫁,其他哪個房頭能瞧着能不眼紅,她把眼睛挖下來送給他!
上回為了鳳訣那廝要成親,她已經賣掉一百畝上等良田,才籌夠了銀子把那些已經典當和賣掉的珍玩古物贖買回來,為了那些個東西她已經心疼了許久,這樣卻還不夠,這回居然欺上門來,想把她用盡心機才拿到手的寶貝討回去?
這是要她的命哇!
於露白是不知道江氏心裏吐了幾升的血,見她臉色又青又白,手裏的帕子都快要被她撕爛了,然後突然像泄了氣般,沮喪道:「好侄媳,眼看入冬了,府里各項開銷勢必要增多,往往到這時候,別說公中的帳都有些入不敷出,更何況每一房的私庫。」
「二嬸母,露白不管家還真不知道管家的辛苦,不過,公中也沒您說的這麼不濟事,單單就那些鋪子和田莊的收益,再加上每一房得到的私利,別說相公都沒有奉養長輩,看顧兄弟和家族的子弟們,嬸母覺得要有多大的胸襟才能做到這種地步?露白交淺言深勸您一句,您自己衡量看看,究竟該怎麼做才不會因小失大。」
她把話撂下,也不管江氏有沒有聽懂她話里的意思,還是準備頑抗到底,她領着幾個丫鬟便安步當車的離開了詠嵐院。
這話的深意江氏當然聽得明白,那就是把大房那些個東西還上,大家還能和和氣氣做親戚,要是私吞着不還,後果就自理了。
一想到這裏,她身上的冷汗就全部冒了出來,心裏瘋狂的咒罵於露白。
可就算她把於露白的祖宗八代都罵得體無完膚也沒用,她若是沒能把庫房的東西交代清楚,按照鳳訣那王八羔子的脾性,沒準會把幾個房頭手頭上的那點進帳都給討回去的。
想到這裏,這下不只欲哭無淚,她真的不想活了!
這日,每天不知道在忙什麼的鳳訣居然放衙后按時回家了。
自從他在尚書省應卯,一開始幾天還能回來吃晚飯,哪知沒幾日好光景,某天開始叮嚀她別等門,該吃就吃,該睡就睡,因為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何時可以回家,若是得空能回來,他會讓阿德回來傳話。
今天,外面也沒下紅雨,居然回家了?
丫頭們聽到聲響,一窩蜂的全部迎了出去,倒是於露白這妻子稍嫌怠慢了些。
不過鳳訣哪裏會計較這些,在外間讓丫頭們把他肩上的雪屑撣乾淨,去掉寒意,這才進了小敞廳。
「你怎麼不讓阿德替你撐把傘,這樣就進來了?萬一着涼了怎麼辦?」
「沒事沒事。」一進門見到桌上一盤泡兒油糕,色澤黃亮,表面蓬鬆,結有密密麻麻的珍珠小泡,他拿起來就咬。
「欸,剛炸好沒多久,也不怕燙了舌頭。」完全來不及阻止的於露白只能幹瞪眼,看着為了一口吃食連形象都不顧的鳳訣一口兩口把一小盤子裏面包著芝麻、松仁和玫瑰的甜食都吃了,簡直就是瞬間的功夫。
這是有多餓啊?
於露白趕忙安排丫頭們擺飯。「沒見阿德回來,我以為你不回來吃飯,所以只讓廚房做了驢肉黃面和湯。」
冷冷的天這些東西吃下肚,管飽又滿足。
「芽芽你信不信,為夫這會子能吃得下一頭驢肉。」鳳訣呵呵一笑。
過了兩刻鐘,驢肉黃面送了上來,配上拌上蒜末、辣椒油和黑醋等沾驢肉的調味料。
除了驢肉黃面外,還有一盤白切驢肉,大概有半斤重,而黃面上的驢肉是於露白吩咐鄒婆子用香菇加數種中藥,切丁鹵出來的,筋肉均勻,肉汁香噴,麵條細長,吃起來彈牙有勁。
鳳訣有些迫不及待,頓覺食指大動,拿起筷子便大快朵頤起來,才放進嘴裏,便猛點頭道:「芽芽,這好吃,你也坐下來嘗嘗,這麼好的東西可記得給祖母送點過去。」
「每一房都送了,祖母那兒自然也有,哪裏能缺也不能缺祖母。」談孝敬,她可是不馬虎的。
見鳳訣吃得狠,她把沾驢肉的醬料倒一半在黃面里,沒想到鳳訣吃得讚不絕口之餘,卻不滿意了,「這驢肉我看着估摸也只有半斤,還不夠我塞牙縫。」
「小廚房裏還給你留了半斤,真不夠再讓橙兒去拿就是了。」
「嘿嘿,那就好。」他吃得起勁,居然還沒忘替於露白夾菜、盛湯。
「你最近是忙什麼呢?連個回家吃飯的時間都沒有。」慢慢喝着筍乾海帶老鴨湯,頓覺整個身子都暖了。
他沒回答,反倒是說了,「我聽說二嬸母和二叔父大吵了一架后,二叔父急匆匆的派人把幾房的老爺全都請到大堂,也不知商量什麼,我剛進門那會子他們好像分頭出門去籌銀子,要不就回院子找妻子想辦法了,嘿嘿,夫人這招釜底抽薪做得好!」通常各過各日子的各房,這下可有得忙了。
「哦。」於露白回應得很冷淡。
鳳訣寓意深長的看着妻子,「為夫的倒是想知道夫人是怎麼上門討債的?」莫非是媳婦兒的河東獅吼把二嬸母嚇成了鵪鶉?
媳婦兒這模樣,要是凶狼起來柳眉倒豎,眼兒瞪大,唔,摸着良心說還真有股英挺勁,用來嚇唬這些錙銖必較的后宅婦人綽綽有餘了。
「你那是什麼眼光?以為我是那好戰分子,動不動喊殺喊打的?我可是好聲好氣的去找二嬸母聊天,你可以問問那些丫頭們,我的聲音可提高過半分?別憑空想像什麼血腥場面,太不實際了。」於露白一根手指點了點鳳訣的腦門,想點醒他的胡思亂想。
「為夫這是讚美夫人出馬必勝,早知道我還在那裏愁煩什麼。」
「你也別想得太美,婆婆那些個陪嫁我覺得能拿回來五成,你就要偷笑了。」都這麼些年了,再珍貴的東西也不知到了誰的手裏,要找回來談何容易?
說起來她的婆母並不是什麼名門出身的姑娘,而是商戶女,原來也沒想過要嫁進這樣的大戶人家裏,無奈月老胡亂牽線,在二月二龍抬頭,男女都出門踏青的日子,和她公爹相遇,一見鍾情,從此就非君不嫁,非卿不娶了。
商戶女高嫁,拿什麼嫁進楠安伯府這樣的高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