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他期待着迎娶她入門的那天趕快到來,哪裏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他死在山戎。
再活一世,知道她平安無恙后,他以為他可以將感情悶在心裏,然而,見了她以後,才知道他根本離不開她,無法忍受隱藏自己對她的感情,但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吐露自己對她的一片心和真實的身分?
鐵杵磨成針雖然太不實際,可是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他有心,重新獲得她的感情就不會是難事吧?
「吃不是什麼大事,只要你趕緊好起來,看起來紅疹已經慢慢在退了,你再忍個幾天,這種疹子要是抓得太過分,留下疤痕,可就難看了。嘖,不是我愛說你,身體是本錢,身體不好賺那麼多身家留給誰用啊?」他到底有多少家口要養,干下這麼大的事業做啥呢?
「你這是在關心我?」有抹喜色劃過他的唇邊。
「你想得美,我是不想拖遲了行程,早點卸鏢,早點了事。」
她說得公事公辦的口吻,其實鳳訣了解她,她就是個嘴硬心軟的姑娘,但是在他還沒有把握現在這副皮相對她有足夠吸引力之前,先順着她吧。
「那晚膳我們吃什麼?」
「大爺,你才剛吃過午飯。」這是把她當廚娘用了嗎?用得順手否?
「我是病人。」
改為哀兵策略了嗎?懶得理你!
「你這麼使喚我,我要加錢!」
「加多少?」他完全沒有拒絕的意思,一副大爺有的是錢!
「不說別的,伺候你吃食這不在我們之前的約定里,你要吃什麼,在我的能力範圍里我可以做給你吃,當然只有你生病的這幾天。一天嘛,我也不拿多,就五十兩銀子好了。」她伸出五根指頭。
五十兩還叫不拿多?
不過鳳訣眼睛眨也不眨的應下,「就這麼說定。」
這一年,他把鳳家快要倒閉的鋪子重新整頓,推上正軌,快速發展,還遠遠超越對手,為了上位,他用心計較,多番籌謀,方能坐上廣東十三行三當家的位置,為了賺錢,他把三分之二的本錢都投注到海運上。
本朝海禁不嚴,造船技術雖說比前朝進步許多,但是出使西洋的船隻卻因出事機率太大,沒實力的人根本不敢出海。他知道機會稍縱即逝,海外貿易日益興起,茶葉、絲綢、瓷器這些東西到了西洋諸國皆是珍貴之物,從番國帶回來的舶來品也很受我朝百姓歡迎,他想賭一把。
這一賭,他賭贏了。
他這麼努力,為的是不想看見那個帶着爵位的家族沒落的樣子,畢竟,自己是借了人家兒子的身體重生的,知恩圖報,為此拚搏,也算還了恩情。
於露白扼腕死了!
五十兩耶,不是五文錢、五兩銀,他居然眼皮眨也不眨的一口答應,早知道她就來個獅子大開口要他個五百兩,只是人間難買早知道,她就是太老實了。
她在心裏嘀咕個半天,幸好鳳訣還真不知道她心裏所想,要不然非吐血不可,要不是對象是她,他壓根不需要人伺候。
算了,既然鳳訣這麼大方的給錢,她也得拿出實力來,她自己隨便填飽肚子,交代蒙寰看着他的主子,她一頭扎進廚房去了。
泡在廚房裏,其實她沒有那麼多的不情願,摸着良心說,她愛琢磨這些,還很會觸類旁通——應該這麼說,她對這些東西有天分,做出來的料理大家都愛吃,這讓她獲得了極大的滿足感。
不過先說好了,前提都得建立在她自個兒願意的情形下,否則一切免談!
男人享受了兩天的和顏悅色、有求必應,看在銀子分上的於露白不再像剛出發時那樣的只做表面工夫,他這身疹子順了她原本時時警惕的刺,就算不舒服,好像也值得了。
又過兩天,鳳訣身體已經恢復,他們舍了馬車,改走水路,一路向北,便可直抵京城。
鳳訣包下了三層大商船,他們連人帶馬車,還有她的「家累」都上了船。
其實只消包下一層船艙就夠他們一行人用,說起來他們總共就四個人、幾匹馬,還有一條狗,用得着那麼大的空間嗎?
不過有誰會嫌棄能活動的空間太大?
於露白不會,沒有旁人,她很自在,愛上哪就上哪。
吃貨也開心到不行,它這輩子還沒有在水上行走的經驗,從船頭竄到船尾,見了人尾巴不停的搖,尤其見到她,總是歡快的一陣亂舔。
也難怪它開心,走陸路時,它只能偶爾被放下來走一小段路,大部分時間都蹲在行囊里,三不五時鳳訣大開善門,放它進馬車裏歇一會兒——於露白完全沒想到這位九爺哪是良心發現,根本是看在她因為捨不得吃貨長時間悶在行囊里,抱在手上一起騎馬,嫉妒吃貨這小東西居然能靠她這麼近。
也許因為一直沒有得到可以解放狂奔的機會,這下也顧不得會不會暈船,吃貨使勁的撒歡,攤着肚皮慫恿人家摸它,看它那一臉滿足樣,於露白好笑的摸着它的頭。「一會兒要是暈哭了,我可不管你。」
大運河是南北交通的大動脈,河面廣闊,船隻來往如織,客船、貨船、客貨船多不勝數,這個季節兩岸楊柳依依,垂在水面上隨風搖曳,美不勝收。
只是美景再美,看了兩天也就麻木了,說也奇怪,她和鳳訣都不暈船,倒是蒙寰一個大男人又吐又瀉,十分狼狽。
不過她的情況也沒好到哪裏去,這兩天她下腹疼痛的感覺加劇,算算時日,她早就該來卻遲遲未到的小日子,不會是趕上這時候吧?
她的小日子一向不準,練兵還是戰事緊急的時候更常常不來,這回,比上回慢了好幾天,慢上好幾天的結果就是來的那幾天會生不如死。
看起來她得去找個糖水來喝。
她正想回自己的船艙,轉頭卻見鳳訣從樓梯口下來,他穿了件天青色蜀錦袍子,墨色斜襟披風,只戴個綱巾,風姿高雅的走過來,風吹過他的兩袖,恍如天上謫仙。
於露白很少看男人看到這麼失態,只覺得鳳訣俊逸的身影像珠寶在霧水蒙蒙的天地里閃着光芒。
見她目不轉睛的看着自己,鳳訣墨黑的眸子浮起笑意,尋常女子是不會這麼看男人的,她們總是害羞,在害羞底下隱藏的卻不知道是什麼,於露白不是那些做張做致的閨閣淑女,她看着對方的眼神,那眼睛通常都是筆直的,又不同那種直勾勾望着人看、慾望全寫在臉上的女子,她的眼神帶點犀利和明媚,只要仔細一瞧就能發現裏頭只是很單純的審視,沒有半點其他想法。
即使於禮不合,他卻很喜歡,以前喜歡,如今依舊。
只是,她的眼裏帶着一些意謂不明的困惑。
是對他這個人產生困惑感嗎?
最怕是什麼都沒有。
他以為,因為困惑才有好奇,有好奇才會有追究,那表示對他這個人她是不排斥的。
好現象。
「蒙寰大哥還好嗎?」她被鳳訣眼裏流淌的溫柔看得有些窘然,只差頭頂沒冒出煙來,她這是偷窺被發現了嗎?
「船工拿了土法子給他灌下去,這會兒睡了,我讓阿德看着他。」他任她轉移換題,心裏充滿竊喜。
「那好,我不太舒服想去歇會兒,你有事再喊我。」肚子悶悶作痛,就算她是個女漢子,遇到月事也沒轍。
幸好他船艙的房間就在她隔壁,有任何聲響她立刻能發現趕到。
鳳訣睞着她原本潤紅,如今卻有些蒼白的臉蛋,嗯,今兒個是什麼日子?啊,原來。
「有事一定要喊我。」她不放心。
蒙寰倒了,阿德分不開身,她要是也躺下,這位九爺身邊可是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了。
他身邊說什麼也得多添幾個人。
於露白心神猛然拉了回來,她是他什麼人吶,又何必替他想這麼多,他身邊有沒有人伺候跟她有什麼關係啊!
她安靜的回了自己的船艙,和衣躺下,又拿被子墊着小腹,這樣總算舒服許多,人一舒坦,便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等她醒過來,只見船艙外的天色已經全黑,她居然睡了這麼久。
起身,一摸茶壺冷的,她就不喝了,坐了沒一會兒,敲門聲響——
「誰?自己進來吧。」
她不想動,沒想到推門進來的是鳳訣,手裏拿了把玉骨扇。
他看見於露白臉蛋上還有些懶怠,不由有幾分心疼。「身子好些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