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不要、不要……」漆黑的房裏,一聲聲催人心弦的低泣,緩緩的直逼人人的心田。
而原本躺在床上的人,也倏地睜開雙眼,那雙原本該是明亮清澈的黑瞳中,不知含着多少令人心痛的恐懼與心悸。
她環視了一下自己的房間,確定夢中的一切已經隨着她的清醒而遠離后,這才輕撫自己的心口,緩緩的吐出一口氣。
順手拿起一直擺在床頭的煙盒,她為自己點燃一根香煙,透過輕煙,可以看見她那面無表情的臉下,隱藏了無比的痛楚。
「唉!」她幽幽的嘆了一聲,起身下床,扭開昏黃的床頭燈,信步走到那一整片的落地窗前,凝視窗外的一片漆黑。
隨着手上的煙一點一滴的流逝,心頭的煩躁卻沒有消失,她輕皺眉,是因為他的再次出現吧!
他的再次出現,不僅打碎了她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生活秩序,更令她想起一直想要遺忘的往事,讓她又回到不停被惡夢所擾的生活中。
她程冰兒,有着沉魚之姿、落雁之貌,卻又人如其名的有着像冰一樣冷的性情,她的美貌令男人如痴如醉,但她的冰冷也令男人為之卻步。
說起冰兒,在台灣這片小小的土地上,鮮少有人不知道她的,她是服裝界的一顆新星,十六歲時以一場特殊而大膽的服裝秀震驚了服裝界,經過三年的努力,她打敗了前任的模特兒女王,成為一個家喻戶曉的名模特兒。
但正當她的模特兒事業如日中天時,她卻在沒有任何徵兆的情況下,毅然絕然的退出了服裝界,宣佈從此不再上伸展台。
是年她還赴法國轉攻服裝設計,消失了五個年頭,一直到她獲得國際設計大獎,片又載譽歸國,創立「霧影服飾」,而霧影服飾的產品也廣受台灣仕女們的好評,堪堪和服裝王國的「雲霓集團」及「躍理企業」,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
雖然處在瞬息萬變的商場上,可是冰兒依然不改其冷淡的處事態度,不管對待任何人都只能用冷漠兩個字來形容。
也正因為她是這樣的冷漠,以至於有一個富豪之家的紈絝子弟,曾經發下豪語,聲明只要有人能令冰兒嫣然一笑,便願雙手奉上千萬獎金。
當初真的是不少人為了這筆獎金,蜂擁至冰兒的面前,使盡所有手段,可是卻全都鎩羽而歸。
冰兒面對這種情況,性情依然未變,一顆心如古井般絲毫的不以為意,人們這才將眼光挪回她的才華,而不是她的冷漠和絕美的容貌。
可是就在她好不容易為自己在服裝界爭得一席之地之際,那個她自小便深惡痛絕的男人,卻再一次的出現了。
非常可笑的是,他的出現並不是為了取得她的原諒,而是為了替他心愛的女兒掠奪她所擁有的一切。
原本波濤不興的心湖,隨着她名義上父親的出現,再也無法平靜,她不懂為什麼他可以這樣的狠心,竟然要硬生生的奪去她僅有的,她不懂,真的不懂。
正當冰兒的心思千迴百轉時,突如其來的一陣敲門聲,震醒了迷失在回憶洪流中的她。
「又作惡夢了嗎?」沒等冰兒回應,隨着敲門聲的停止,便傳來一個輕巧的女聲,輕脆的聲音中流露無限的關懷之意。
冰兒緩緩回頭,給了正步進房內的筱桐一個淡得察覺不出的微笑,只有在筱桐的面前,她才會完全不設防,可以在某些程度上流露出自己的脆弱。
她略微點了點頭,算是回答筱桐的問題。
「你還好吧?」筱桐跟着來到了冰兒的身旁,滿臉關心的問道,「你最近到底是怎麼了,惡夢來得這樣頻繁?」
「習慣了,沒什麼,倒是你怎麼這麼晚還不睡呢?」
「是睡醒了,出來倒杯水喝。」筱桐盯着眼前這張絕俗的容顏,心疼不已,「該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再繼續和回憶糾纏,對你沒有好處的。」
「如果能過去,我又何嘗願意夜夜無眠呢?」又是幽幽的嘆息,在這樣的深夜,冰兒不再是一個成功的女強人,只是一個被往昔夢魘所擾的脆弱女人。
「今天夢到的是什麼?」筱桐還是關心的問,一直以來她都知道,有一個惡魔般的夢魘緊緊糾纏着冰兒,不肯放開。
她雖心疼,但也無法讓冰兒解脫,只因為解鈴還需系鈴人,對於冰兒,她感到既心疼又無可奈何。
冰兒聳聳肩,看着眼前的好友,知道她是真的關心自己,遂將語調放輕鬆,「別擔心,我已經習慣了。」
「但這種習慣總是不好,有點近乎自虐。」筱桐不以為然的瞄了冰兒一眼,似在怪她該放下時總是放不下,該提起時亦總是提不起。
「無所謂的。」冰兒知道好友的不贊同,可是生命中總是有那麼點的不由人,如果可以,她亦寧願失去往昔的記憶,只是總不能為了這個,而刻意去撞車吧。
「冰兒,人人都說你人如其名,像冰一樣的冷,可是誰又知道你的悲苦呢?」
筱桐不免為自己的好友抱屈。
冰兒不在意的笑了笑,「我該在意的人不會這麼說我,不該在意的人再怎麼說我還是依然不會在意。」
「你就是這樣。」其實若不是冰兒這樣的真性子,自己也不可能欣賞她和她做好朋友,不過有時看她這樣的蕭索淡然,還是難免要數落她兩句。
「什麼時候跟我一起回孤兒院走走?」筱桐問。
「不了。」拒絕的話接着筱桐的話尾同時響起,冰兒往自己的梳裝台走去,伸手自抽屜里拿出一張支票,交給她,「這個請你幫我拿給院長吧。」
還是一樣的拒絕,每次她要回孤兒院,總是會找冰兒一起去,但是答案卻永遠只有這一個,原因筱桐雖然了解,可是卻只能不贊成的搖搖頭,最後還是無奈的自冰兒堅定的手中接下那張支票,「逃避解決不了問題的。」
「有些事不是面對就可以解決的,而且我不想談這些事。」冰兒固執的板起她的冰臉。
「好吧!不說了。」筱桐摸了摸鼻子,有些自討沒趣的轉身就要走出去。
冰兒知道自己不覺間又流露出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傷了筱桐,她慌亂的一把揪住筱桐的手,「生氣了?」
「沒有,只是累了。」筱桐閃避的說,雖然她已習慣冰兒有些時候拒絕的態度,可是被拒絕的難堪,還是讓她有點無法接受,「別多想了,你明天不是要去雲霓集團簽約嗎?早點休息吧。」
這次冰兒沒有再阻擾筱桐的腳步,只是盯着她的背影輕聲喊道:「對不起,筱桐。」
筱桐收斂起受傷的心情,回過頭給冰兒一個包容的微笑,「都說沒關係了嘛,別再在意了。」
朋友之間若是事事計較的話,那麼又何必成為朋友呢?更何況冰兒這樣並不是她自己願意的,她只不過是這個扭曲社會中的一個受害者罷了。
「我知道你是關心我,可是……」冰兒不知該怎麼解釋,她實在害怕那種真實得近乎赤裸裸的揭露出自己。
「我了解的,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角落不願被人觸碰,你有我也有,只是我希望你能夠記住,如果有一天你想要傾訴時,我永遠會在你身邊。」
「筱桐……」對於筱桐的善解人意,冰兒頓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一股暖暖的感動不停縈繞在心中,待這股暖流過去,她像是下定決心般的說道:「他出現了。」
「誰?」筱桐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直覺的問道。
「造就我這悲哀一生的男人——我的父親。」說話的同時,她露出苦澀的笑容。
「他來找你?」筱桐震驚的問道,這個消息來得太過突然,教她無法消化。
冰兒搖搖頭,「他只是派人來告訴我,希望我能將公司賣給他,假如我不肯的話,他將不計一切的代價進行收購。」
「什麼?!」筱桐驚呼一聲,瞠目結舌的看着冰兒,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他怎麼可以這樣做?」
「我也挺懷疑的,我想這可能代表着我的冷漠是其來有自的吧。」冰兒自嘲的道,這個秘密放在心裏也好些天了,現在說出來感覺也好多了。
「就因為這樣,你才這麼重視和雲霓的合作,是嗎?」筱桐倏地了解這陣子冰兒的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