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劍縱橫陸開花
獨孤展鵬咄礎逼人的話鋒已告一段落，緊緊地閉上了嘴。
六陽真人與隨機子四道莫測高深的目光註定了白袍道人石維坤。
石道人四個弟子，周無缺、高峽浪、韓六奇、邱漱梅四人的目光也不由集中到他們師父的臉上。
石道人長嘆一聲：“獨孤公子，六陽道長、隨大師，這事說來話長！還從家兄說起吧！”
“寒家至我們這一代，便是兄弟倆，家兄名舉乾，在下名維坤，暗合‘乾坤’的排列。家兄長我六歲。也許是先父先母對我寵愛，同樣傳我石家卧雷功、卧雷掌、玄素劍、‘春雷神笑’等諸般武功，對我，並不督促甚嚴，但對家兄練武，則苛求之極！也許屠他們認為長子理應挑起光宗耀祖、維繫石家聲威這副擔子，而有意夾磨他吧！由於家兄練武吃苦，並常走動江湖，加以歷練，到了二十三、四歲，漸已闖出了萬兒。到了三十歲，已列為天下有數的用劍高手了！”
“再後來，‘明月教’一役，‘獨孤劍庄’的獨孤世尊威震天下，名動江湖，闖出了‘不敗劍尊’的響亮名聲，而遊俠一劍縱橫陸開花，‘步雲宮’的風雷劍豪雲風雷的劍術高超之名，也早傳遍武林道了。從此，有了天下四大劍客的說法。”
“四大劍客，論年齡，一劍縱橫陸開花為首，家兄次之，獨孤大俠居三，雲風雷殿後。但‘明月教’一役后，獨孤大俠聲望如日中天，曾被公推為武林盟主，‘不敗劍尊’，譽為天下第一俠！雲風雷為‘步雲宮’中人物，平時行走江湖較少，雖然也做了一些大事，轟轟烈烈，但交遊少，聲望略弱。陸開花俠名遠播，家兄則嗜劍成癖，名氣也甚不小。而當時品評四大劍客劍術成就，則認為獨孤大俠修成劍道，家兄天下一劍石舉乾得劍術之精，陸開花得劍法之妙，雲風雷得劍術之神！可謂一時瑜亮，難分軒輊。”
“家兄平時不善交遊，唯嗜拳劍，跟一劍縱橫陸開花，是聲氣相求的密友，他們在一起，時常印證劍術，推究劍理，品評天下名劍。家兄練劍，有時簡直到入魔的境地！因為他總想成為天下無敵的劍客。而不是與其他三人同列為四大劍客！但他雖有此雄心，自知劍法尚不能超越其餘三人，只是苦練，苦練，不到他認為萬無一失之時，決不向其他三人挑戰！”
“陸開花知道家兄心事，便對家兄說，為了成全石賢弟心愿，他願先去同獨孤大俠比劍，以測高深。家兄巴不得有陸開花這樣的絕頂劍學大高手找獨孤大俠試劍，便極力贊成此事。後來，陸開花真找獨孤大俠比了一次劍，比劍回來，他向我們兄弟詳談了獨孤大俠劍術之高及比劍經過，認為雖四大劍客並列，但獨孤大俠劍術已至天下無敵之境，他自己固然不是對手，便是家兄與那雲風雷也決不是獨孤大俠之敵！陸開花說，他已息了爭霸之心，要找一個好徒弟傳授劍學武功，指望徒弟輩將來能勝獨孤大俠了！後來，陸開花真退出了江湖，隱居在洛陽、開封一帶，潛心研劍，閉門課徒。”
“我見家兄劍技大成，自知在家傳石家劍上，難有作為，便投了終南山‘無為三道’習武。‘無為三道’本是家伯祖父的三個兒子，由家伯祖父交給終南老人代為傳授石家玄素劍。這三個後來就留在終南山，成了‘無為三道’。因而，說來這三人既是我師父、師叔，也是我叔父！我便從他們雲遊學劍。‘無為三道’不問世事，專心於山中研習石家拳劍，倒也別具心得，令我學劍，得益匪淺。
後來……”石道人說到這兒，聲音為之一沉，“後來便發生了家兄被害的慘變！”
“二十一年前，家兄所居‘試劍山莊’遭神秘蒙面黑衣客襲擊，家兄與舍侄、舍侄媳一家及家兄八大弟子中的六大弟子等合計共十六人，俱遭慘殺！‘試劍山莊’夷為平地！此一場災難中，得以生還的，僅家兄的兩大弟子，亦即我目前門下的大弟子鐵琴張、二弟子南宮泰，他們救出了舍侄之**瑩瑩！”
“我回來收拾石家殘局。着手家兄被害之事的偵查，但毫無線索而言。我想不通，以家兄之身手，再加上八大弟子與舍侄、舍侄媳的力量，竟也會遽爾遭此毀滅性打擊！”
“阿彌陀佛！”隨機子道，“有沒在下毒這條線上着眼查？”
“查過。崆峒的葉二善辨百毒，也查不出下毒痕迹來。
且據衝殺出來的兩大弟子說，完全被一群神秘黑衣客，以真實武功殺死六大弟子等人的！”
“既有逃出之人，當知敵手使用何門武功了！由此也許能查出兇手線索來。”六陽真人道。
“六大弟子與舍侄舍侄媳等人，俱死在各種武技之下，涉及的武功門派甚雜。既有屬於西藏喇嘛密宗的‘大手印’，又有武當的‘遇真功’！還有‘劈空掌’‘金剛指’‘紅砂手’等武功！而兵器則有鐵扇、刀、劍、槍等。大弟子張書槐張槐庭被四人圍攻，四人所使兵器為一用刀，一用劍，一使雙頭槍，一使九節鞭，所有的刀、劍、槍、鞭的招式路數，各門各派都有，難辨門派！二弟子南宮泰，還被暗器打傷，但所中暗器，不過是喂有‘鶴頂紅’的子午釘！這種暗器使用門派頗多！而最令人心寒的是家兄竟死於劍下！他的劍也被劍所震斷，斷為三截！”
六陽真人與隨機子聞言，不由俱為之動容：“令兄天下一劍石舉乾竟死在劍下？他全身上下沒有其他傷口？”
“是的。家兄全身上下只有三道劍傷，致命的一劍是穿喉劍！”
石道人言至其兄之死，眼睛不由又紅了。
“難道世上真有絕頂劍客，以劍殺得了天下一劍？”六陽真人低語道。
“據老僧所知，天下四大劍客劍術在伯仲之間，要想比得出勝敗，至少在一千招以外，若要決出生死，當在兩千招上下！多為兩敗俱傷之局！要殺死對方而全身而退，幾不可退！”隨機子斷語道。
“而要以劍震斷天下一劍這樣絕頂劍客的劍為三截，必得有兩甲子以上精純雄渾功力！但誰又能具如此深的功力？便貧道，也不過七十年之功力！”六陽真人道。
“這時，一劍縱橫陸開花聞訊趕來了，他仔細查看了家兄的劍傷，尤其是穿喉一劍的傷口與被震成三截的斷劍，陰沉着臉七天沒說話，到第七天，他摒退了所有的人，告訴我一個驚人的結論。這個結論使我在草草殯葬了家兄后，回到了終南山與‘無為三道’同住，后劍術學得圓滿后出山來到了蜀中，經營了‘卧虎山莊’。”
“什麼結論使你這樣呢？”六陽真人一軒白眉問。
“一劍縱橫陸開花說，家兄死在一種劍法下，這劍法便是‘獨孤劍’！家兄的劍被震斷，是被一種叫‘天波勁’的內力震斷！因為只有‘天波勁’震斷，才會使劍斷處具有波勢的弧度！”
“陸開花這是說，令兄是被不敗劍尊獨孤世尊的‘獨孤劍’所殺？”
六陽真人為之一震，睜大了眼睛，目光精光炯炯，瞪定石道人石維坤！
“是的。陸開花正是此意。他還將這幾劍的出劍招式、部位演給我看，那招式正是‘獨孤劍’劍法中所獨有的，出劍部位與家兄傷口正相吻合！而最主要的是‘天波勁’內功功勁，我問了不少高手，都說，只有‘獨孤劍庄’獨傳的‘九龍金鼎獨孤神功’中有此種內勁呈波勢推進的！陸開花斷言道：普天之下，只有獨孤世尊的功力，才能折得斷家兄的劍！也只有獨孤世尊的劍術，才能殺得了家兄！”
“阿彌陀佛！”隨機子念了聲佛，“這便是石施主去挑戰獨孤大俠的原因么？”
石道人道：“不！我並不偏信陸開花之言，便託大弟子鐵琴張將家兄斷劍送呈少林無怒大師與武當鐵簫道長處，分清驗證究為何種功勁所震斷。在少林，恰逢少林上輩高僧心岩大師坐關出來，與無怒大師談武中之禪，他看了家兄斷劍之口，說這劍震斷的功勁，除了獨孤劍庄‘九龍金鼎獨孤神功’中的‘天波勁’可做到外，還有一門絕學武功的內勁之力，也可做得到！這就是崆峒派當年‘七絕老人’所創的‘七殺掌’！‘七殺掌’練至第七重境界‘波形七殺’時，也有這樣的波動！”
“‘七殺掌’！又是‘七殺掌’！”獨孤展鵬聞言喃喃道。
“‘七殺掌’不是因‘七絕老人’認為有干天和，已將它絕傳了嗎？怎麼還有這掌法流傳？”六陽真人問隨機子。
“天下事，亦真亦幻，亦幻亦真，很難界定的。”隨機子嘆口氣道，“說不定當時‘七絕老人’並沒有將‘七殺掌’掌譜毀去，而為後人所得呢！”
“那麼，現在至少有兩個人在殺害家兄之事上可疑，一是獨孤大俠，一是使‘七殺掌’的高手。那麼，你據何道理，相信陸開花之話，而專去找獨孤大俠挑戰報仇的呢？”
六陽真人沉聲問道。
“我當時也不信獨孤大俠是殺害家兄的兇手！覺得陸開花因曾敗在獨孤大俠手下，可能有偏見。——因為獨孤大俠置生死於度外，力破‘明月教’，其俠義之風，普天同欽！我從感情上也不願承認獨孤大俠是兇手！為此，還與陸開花吵了一架，把陸開花氣得揚言不管家兄報仇之事了，一切由我自主！他回洛陽還過他隱居課徒的生活！”
“但等到家兄一周年忌日，他又來了，將他研摩獨孤大俠‘獨孤劍’的心得並繪製的他所知的‘獨孤劍’招術交給我，以備我之參考。並說，他又多方印證，那斷劍之口，‘七殺掌’的‘波形七殺’亦可為之。不過，從出劍部位看，似是非獨孤劍莫屬！他囑我得作好兩手準備，一為對付‘七殺掌’，一為對付獨孤大俠！並勸我為免遭不測，搬家到離‘獨孤劍庄’與‘崆峒派’更遠的地方隱居。”
“——這便是我把家莊安在蜀中‘卧虎山莊’的起因。
為了一旦有事有所照應，我也便把侄孫女瑩瑩與鐵琴張一起送到峨嵋派青梅大師虛雲神尼門下去學武。”
“這陸開花似乎對獨孤大俠有所成見。大概是曾敗在獨孤大俠劍下，挾憤抱怨吧！”隨機子隨即向六陽真人道：“這種心胸，未免小了些，怎配稱大家風度？你可知此人為人若何？”
六陽真人拈鬚笑道：“這，老和尚，你可有所料錯了！一劍縱橫陸開花向來口碑不錯，也是俠名頗著的大俠！不過他鋒頭漸健時，正是老和尚你與甄賈客、左無敵、馮棋俠他們退出江湖之後！據武當梅花道人講，若以劍術論，陸開花允稱一代大宗師了！天下各家劍法，基本全收獨孤他胸中，見識之淵博，一時無二！”
“武林中傳有幾句詩，‘獨來獨往，天馬行空。視功名如糞土，目祿利似清風。鐵笠芒鞋行四海，一劍縱橫血灑紅！說劍道俠，四十年來，陸開花名隆！’這便是贊陸開花的！”石道人道，“陸開花一代劍俠，這是武林所公認的。”
獨孤展鵬聽得六陽真人與石道人此言，只覺心中一沉，本想說及在嵖岈山舞陽洞，金刀謝笑告訴他的，陸開花害謝笑的事。現在看來，憑此孤證，要說陸開花是害死謝笑的兇手，絕無人相信！
要坐實此事，也須花大氣力了！
想到世事黑白之顛倒，直欲為之一哭！心下悲憤，心潮起伏不定，但終於忍下此事沒說，冷眼旁觀，以觀後來情形。
“阿彌陀佛。”隨機子念了聲佛，道：“不是老衲不信，所謂盛名之下，其實難符。老衲只知陸開花是一個獨行劍客，武功高強，曾獨力平掉了三十年前兩湖水陸大盜賀豹子，官民共薦其出任巡撫之職，為其所拒一事，余不了了。未知後來陸開花怎麼個行俠，能得如此俠名？”
六陽真人笑道：“老和尚退出江湖，隱居名剎古窟，消息不大靈通，才有此問。貧道雖不出宮內，但對陸開花之事，略聞二三。老和尚當年名動天下，傳的名字不過‘十二指頭陀’與‘賊禿’‘賊和尚’之名。而這位陸開花名動江湖，傳的可是‘一劍縱橫’之名，比你可神氣多了！”
隨機子垂眉念佛道：“阿彌陀佛！時至今日，道兄難道以為老衲還有那當年好名之心么？嫉妒、貪、嗔諸念，老衲息之已久矣！阿彌陀佛！”
六陽真人展眉笑道：“老和尚莫再念佛了！你一念，我的頭就大了！還聽貧道說陸開花吧！陸開花今當有六十多歲了吧？比我們剛好小到二十至三十歲！他所師門派，無人可知，其劍法自成一派，名曰‘縱橫劍’法。他出道后第一件轟轟烈烈的大事，是殺了賀豹子，再接着，又殺了東霸天。”
“蓬萊的那個佟老兒嗎？他的武功只可算是二流高手，不過他的‘多寶塔’倒不錯，內儲珍寶甚多，尤其以三件周彝最為古奇珍貴！為周幽王與褒姒宴飲之酒器，彝足刻有‘宮涅’字樣，‘宮涅’便是幽王之名。”隨機子道。
石道人道：“佟玉和的武功雖二流，但他的女婿是蓬萊‘蜃樓七幻劍’韓冰陽，他的女兒是‘胭脂獅子’佟飛煙，他的三個兒子，便是人稱‘齊魯三虎’的錦毛虎佟大成、黑虎佟大用、玉額虎佟大器。‘大成一棍掃泰山，大用雙錘破六關，大器方天戟最蠻！’鑌鐵大棍、黑虎雙錘、朱纓金鑄方天戟，都是很負盛名的！家兄說，山東劍客，當以‘蜃樓七幻劍’為第一，其次才是泰山‘觀日劍’劍派的清道人！嶗山道人，劍術不足觀矣！”
六陽真人道：“看來，老和尚一定在佟老兒那邊得過手，而天下一劍石舉乾一定領教過韓冰陽的劍法的了！”
“豈止交過手？韓冰陽便死在家兄劍下！不過家兄也受了重傷，還是陸開花殺了佟氏三虎，傷了佟飛煙，才救下家兄的呢！”石道人道。
六陽真人道：“陸開花出道第二件事，就在佟玉和的子女婿媳及邀來助陣的朋友保護之下，殺掉了佟玉和，東霸天佟玉和之死，為齊魯百姓除了一個老魔頭，膠東農漁官賈，俱都額手以慶！陸開花名振江湖！嶗山道士受盡佟家之氣，更是對陸開花大為感激！陸開花後來又曾替廣西巡撫大人救回了被苗峒搶去的公子，謝絕了巡撫大人的千兩黃金之賞！又替白鶴門奪回了被‘血帖門’搶去的掌門信符，謝絕了白鶴門上下請他膺任門主的懇求。而在‘明月教’橫行中原之時，他恰在滇藏之邊，把‘蠱咒百毒神魔’給殺掉了！據說，他力拚‘蠱咒百毒神魔’，雖殺掉了‘蠱咒百毒神魔’，但所中蠱毒無法破解，幸遇天竺異僧，帶回天竺給救治的呢！”
“他的‘一劍縱橫’之名，是他遊俠江湖，與天下名劍客比出來的。敗在他手下的使劍高手不知凡幾！他如果有比劍不曾贏，那也不過有限的幾次，如遇上像獨孤大俠這樣的絕頂劍客！據說，他曾與梅花道人比劍比成平手，與家兄比劍，家兄也只略佔上風而已！”石道人道。
“如此說來，陸開花是一個真正的大俠了？”隨機子皺眉道，“既然如此，他又為何一口咬定是獨孤大俠殺死令兄天下一劍的呢？須知，天下事，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便眼見之事，也有假的！怎能對如此重大關目，隨便以臆想論斷呢？而你既然不信天下一劍陸開花之言，後來又為何找獨孤大俠挑戰比劍，以求復仇呢？”
“是呀，這也是貧道疑惑之處！”六陽真人沉聲道。
獨孤展鵬則緊抿嘴唇，一言不發，以冷冷的目光，射向石道人。
石道人嘆了一口氣：
“因為我後來出遊江湖，尋訪殺兄仇人，遇上了一件事，結識了西門大俠。因為西門大俠，我才確認獨孤大俠是兇手的！”
“那西門大俠又是怎麼回事？”六陽真人與隨機子互看一眼，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