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如果路清對我還有感情,他不會拒絕我,甚至避不見面。老實跟你說吧,我很不甘心,當初我還年輕,才剛徵選進入舞團,事業正要開展,我不可能跟路清結婚,所以是我不要他,但現在,換成了他不要我。」
路清不要蘇菲?那……他要誰?他不是為了蘇菲才跟她離婚?
「在我的想像中,你應該是個聰明優秀的女人。」蘇敏菲審視的目光中,隱約閃爍着嘲弄的光芒。
聞言,桑如夏面色赧紅,內心發窘。面對眼前這個舉手投足皆耀眼的舞者,她確實遠遠不及。
「沒想到,你是個……很有意思的女生。」蘇敏菲意有所指的說道。
「我跟路清是相親結婚的。」她尷尬的解釋。
「但你不是路清欣賞的類型,他會跟你結婚,我很訝異。」
她自己也很訝異啊……桑如夏默默補自己一刀。
「我問過路清,既然放不下,為什麼要同意離婚,你知道他說什麼嗎?」
桑如夏茫然。
「他說,因為他不是你要的,與其這樣,不如讓你走。」蘇敏菲的語氣很不是滋味,嗅得出濃濃妒意。
桑如夏整個傻掉,大傻特傻。
路清怎會說出這樣的話?儘管開口提離婚的人是她,可他不也很樂意嗎?
「所以我才好奇,是什麼樣的女人,可以讓小路甘願退讓,甚至拒絕我。」
「……小路為了我拒絕你?」
「難不成還有別的原因?」
小路為了她,拒絕了優秀美麗的前女友!桑如夏驀然一震,彷彿自渾噩的惡夢中驚醒。
小路的心底有她。他對她,並非無動於衷。
「桑如夏,你何德何能,竟然能讓小路這樣對你,我真想不透。」蘇敏菲犀利直白地說道。
可她說再多,桑如夏也已聽不進。她傻着,楞着,怔着,想着。
小路與她之間,點點滴滴,每個畫面,像部黑白紀錄片正在腦中播映。
很多事情想不通,想不透,思緒糾結,她急於得到解答,像四處碰壁、找不到出口,慌亂失措。
「對不起,我還有事,我先走了!」桑如夏攬緊包包,刷地一聲站起。
蘇敏菲沒攔,只是冷眼看她驚惶失措的奪門而出,心很涼,很寒,很不甘。
憑什麼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女人,能夠得到路清的心?
「愛上就是愛上了,沒有為什麼,誰也解釋不了。」路清曾這麼對她說。
路清不擅長甜言蜜語,他也不走那個路線,他是行動派,只做不說,蘇敏菲跟他在一起五年多,比誰都清楚。
但,離過婚後的路清,卻能坦然的把愛這個字掛在嘴邊。
也是在那個當下,蘇敏菲才真真正正意識到,眼前這個俊美不減,只隨年紀增長而更添成熟魅力的男人,不再是她記憶中的那個人。
「蘇菲,很多事情,早在我們分開的當下就變了。你別再找我爸,也別再想複合的事,回去英國吧,你好不容易成為舞團首席,別輕易放棄。」
這不是她熟悉的那個路清。
就某方面而言,當初她跟路清會喜愛彼此,能夠在異國成為一對情侶,全是因為他們很像。,他們都以自我為中心,事情的出發點全以自己為主要考量,其次才考慮到對方。
他們不太會替對方着想,因為他們主要為自己想,也因了解對方的習性,所以他們罕少起衝突,頂多溝通協調出一個折衷的平衡點,讓雙方皆能接受。
求學旅居國外的緣故,他們的思想早熟,非常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他們不會多費唇舌,或浪費精神去替對方規劃或設想太多,自己的目標,自己去爭取,自己去衡量利弊,誰也不干涉誰。
但這一次,路清竟然開口勸她別放棄。
蘇敏菲當下震驚,難以置信,好片刻只是看着路清,說不出話來。
一場短暫的婚姻,改變了路清,把他變成另一個人。
關鍵在於離開路清的那個女人。屬於女人的第六感告訴蘇敏菲。
於是她輾轉找上了桑如夏,想一探究竟,是什麼樣的女人有如此大的能耐,竟能改變路清。
結果出乎意料。以女人的眼光來看,桑如夏太平淡,太普通,甚至沒有女人味可言。
她唯一的優點,大概就是溫和好溝通,沒什麼脾氣……換言之,就是個毫無出色特質可言的女人。
但,再多亮眼的特質又如何?什麼都抵不上路清那句:「愛就是愛上了,沒有為什麼。」
愛情,原來是不可理喻的癮,一如咖啡,一如人的習性,經年累月,再回首,已耽溺其中,不可自拔。
桑如夏順着旋轉門而入,那披頭散髮的狼狽模樣,嚇壞了接待的櫃枱總機。
「小姐,請問……」
「我要見路清!」毫不遲疑,她劈頭就要求。
「啊,你是桑小姐。」資深的總機小姐,認出眼前這位昔日的總經理夫人。
「我要見路清!」桑如夏就只有這句話。
總機小姐好為難:「桑小姐,你跟總經理有預約嗎?你應該有總經理的私人手機號碼吧?」
就是打不通才來的呀!桑如夏火燒火燎的回道:「他的手機打不通啊,所以我才會直接過來,你可以幫我通報一下嗎?」
「好,我撥電話上去。」總機小姐還算好說話,畢竟怎麼說桑如夏是前總經理夫人,總要給三分面子。
總機小姐撥了通電話上總經理辦公室樓層,直接轉進秘書室,總機小姐說了大概情形后便掛上電話。
「怎麼樣?」桑如夏焦慮地追問。
「桑小姐請稍候,秘書一會兒就下來。」總機小姐尷尬地轉達。
秘書?怎麼不是路清?桑如夏楞了楞,心底一團亂。
「桑小姐。」面熟的秘書自電梯中走出,直接步向她。
桑如夏認得她,那是先前帶她認識公司的秘書。
「路總出國了。」秘書也不跟她打官腔,直截了當的說。
「啊?」難怪手機怎麼也打不通!
「路總這次是外出辦私事,所以我們秘書室也不太清楚路總的行程,只知道路總先訂去倫敦的機票,然後會再轉機去羅馬尼亞。」
桑如夏傻了。倫敦……羅馬尼亞,好遙遠哪。她這輩子只出過兩次國,一次是泰國,一次是日本,歐洲太遠,她外文能力差,想都不敢想。
「桑小姐要不要再撥路總的私人手機看看,或是在手機里留言,路總忙完應該就會回電。」秘書見她一臉慌張,好意的給建議。
桑如夏獃獃的點下頭,轉身離開。
有太多的話想說,太多的疑惑待解,對着冰冷的手機,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想當著他的面,把事情弄清楚。
為什麼偏偏是在這個時候?她好急,好慌,好想好想他。
桑如夏在辦公大廈前的廊梯蹲下來,從包包里掏出手機,不死心,再撥一次。
手機答鈴響了又響,無人接聽。
她氣餒的吁了口氣,按下結束撥打。
同一時刻,太平洋彼端,路清步出飯店門口,與教授結束交談,察覺夾克口袋裏的手機在震動,伸手接起。
嘟嘟——
遲了一步,對方已切斷通訊。
路清垂眸查看來電顯示,怔住。不會錯的,那是桑如夏的手機號碼。
即使已從通訊錄中刪除,那一串數字早已深植腦海,忘也忘不掉。
她為什麼打來?為了杜彥希?為了她遺落在衣櫃裏的那條圍巾?抑或她擺在書桌上,忘了帶走的公仔?
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為了他。路清的理智說道。
「出了什麼問題?」教授停在前方階梯上,回身看着路清。
路清收起手機,面無表情的抬起頭。「沒什麼。」
「是重要的電話?」教授好奇。
「原本是,現在已經不重要了。」路清步下階梯,淡淡地說。
「這樣說來,對方原本是很重要的人?」教授挑高了灰眉。
路清垂下眼,沉默數秒才說:「不是她不重要,而是我對她來說,不重要。」
艷陽下,廣袤的田野里,一群工人正指揮着吊車進行開挖,另一群人挽高袖子,圍着一張地形圖討論。
「我說過了,那是五、六年前的事,我跟喬很確定那個墓室就在這裏。」
一名穿着邋遢,身型瘦小的禿頭男子,操着羅馬尼亞腔調的爛英文,不停指着開挖地點,再三強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