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邢厲忽然伸手過來,嚇了邱嫣然一大跳,只見他的手穿過她的身前,抓起了梳妝枱上的一枚玉佩,快速地掛在他的腰間。
原來他是忘記了玉佩才回來了,她乖乖地站在旁邊,安靜地等着他離開,邢厲覺得有趣,她不挽留他,還急着催他走?
他掀開長袍,一腳跨過去,坐在了床榻上,「我累了,要小憩一會。」
她頷首,「既然如此,夫君好好休息吧。」
「這幾日天氣有些燥熱,你替我搧扇子。」他脫掉靴子,往後一躺,隨即不動了。
府中的丫鬟他不用,偏要指使她,她垂眸應道:「是。」
絲絹扇子在空氣中搖着搖着,她搧了一會便覺得乏力了,低頭一看,那人發出規律的呼吸聲,她偷懶地將扇子往旁邊一丟,逕自坐在了貴妃椅上休憩。
白潤的小手撐着她的小臉,她偏頭想着邢厲這個人,邢厲嘴上說著規矩,可只要她乖乖的,他也拿不出規矩壓着,最重要的一點是她感受到了邢厲對她的不滿。
看來她這個新婦他一點也不喜歡,怪不得昨夜他連腳也不踏進房裏,今天他這般的作為應該是想看看她是怎麼樣的人,是否可讓他搓揉,揣測了一番,她無奈地一笑。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可惜邱府不成氣候,邢家人要想做什麼真的是易如反掌,而且邢厲相看女子這般久,卻一直沒有看中,也許真的有不可說的隱疾吧,若是娶了有背景的女子,這事就不好解決。
可若是她的話,邢厲當真好男色,那她也會替他隱瞞下來,因為她要的不過是一份錢財,沒有夫君疼、沒有子嗣傍身,這些都沒有關係。
東想西想了一番,邱嫣然很快接受了邢厲一定是有隱疾的事實,而她也為此鬆了一口氣,關在閨閣里這麼多年頭,加上邱父對邱母一直冷淡寡情,她對夫妻生活一點也不期許。
她就是換了一個地方當一個老姑婆,暖玉常常說她心寬,什麼事情都看得開,若是看不開,又能如何,她也曾當過富裕人家的小姐,也知道金碧輝煌的府邸長得如何,可邱府落敗之後,她也懂得了萬事不可強求。
既來之則安之,反覆地琢磨了一番,她的心反而定了不少,她安靜地找了找從邱府帶來的匣子,打開匣子拿了一本書,有滋有味地讀了起來。
安靜的午後,邢厲輾轉醒來,透過半透明的床幔,一眼便看到了倚在貴妃椅上的小女人,白凈的小手拿着一本書,她純凈的臉龐上掛着恬靜的笑容,眼眸低垂,長長的羽睫一下一下地搧動着,溫暖的光線在她的羽睫上舞動着,勾勒出了一道獨特的風味。
他悄然無息地坐了起來,掀開床幔,穿上靴,沒有整理凌亂的衣衫,衣襟微散地上前,低沉的聲音帶着酣眠過後的沙啞,「在看什麼?」
「遊記。」她隨口回道,眼睛卻沒有挪動一分。
黑眸略微一沉,「很好看?」
「嗯,很好看。」她照舊是波瀾不興的語氣。
「好看到忽略你的夫君?」他的尾音微微上揚。
她這才意猶未盡地從書里抬頭,仰頭望着前方的男人,水眸不經意地落在他散開的衣襟上,凌亂的衣襟無聲地露出了他古銅色的肌膚,她忙不迭地別開眼。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她在心裏拚命地說,面上一片鎮靜,「夫君醒了。」她站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地整理他的衣服,免得她不知道一雙眼睛放在哪裏好。
他啼笑皆非地看着她,「你這麼喜書?」
「是。」她點頭。
「難怪你是一個耐得住寂寞的人。」
他清冷的嗓音總是帶着一股嘲弄,聽得她很不舒服,什麼叫耐得住寂寞,難道他想要她紅杏出牆?這可不行,既然是他的妻了,那她就會恪盡職守,何況他是她的金主呢,她不能對不起他。
「謝謝夫君。」既然如此,她便把他的話當作讚美吧。
他神色怪怪地瞅着她,要不是她曾經跟他爭論了過幾句,他還真的會把她當作一個古板的女子,可她古靈精怪的模樣他看過,自然不相信她現在這麼乖巧的模樣了。
「晚膳我不過來了。」他說,眼睛好奇地盯着她瞧。
太好了,她可以盡情地吃好吃飽,「是。」
奇怪的是,他聽出了她一絲愉悅的情緒,「若是晚了,你便歇下。」
太好了,她不用擔心他要跟她擠在一張床上,她心喜地點頭,他的神色更加的奇怪了,他沉默地看了她一眼,忽然發現他娘要他娶的女子很奇怪,比他還奇怪。
他知道外面的人如何形容他,不外乎性格乖戾、行事捉摸不透,更有傳聞他好男色,他從來不在意這些說辭,只用行動告訴這些人,他邢厲他們得罪不起。
這些人心裏有這些想法,卻斷斷不敢說出口,這就是實力的威懾,但這些風言風語竟讓他娘下定決心,態度毅然要他娶妻,也罷,他便當一回孝子,僅此一次。
可怎麼瞧,這剛入門的小娘子不是他的菜,而且不知是否有意,她表現得如此淡漠,是否是欲擒故縱,若是的話,她的心機可謂是極深,畢竟沒有一個新婦會表現得對夫君這般的冷漠。
暫且不說少女春心萌動,僅他是她的夫、是她的天這一項,她就該討好他,他隱約能感受到她在討好他,但她的討好又多了一絲敷衍,一點誠意也沒有。
他收起了心思,不在她的身上多花一點心思,幾番探究,他已經知道她表面是一個乖乖的女人,不管她內心如何,只要她別添亂子,他可容下她,否則……他大腳一邁,快速地走出了屋子。
邱嫣然愉悅地重新坐在貴妃椅上,拿起書認真地看,看到一半,她想到一件事情,「暖玉。」
「少夫人。」暖玉走了進來,一臉的鬱悶,「少爺他不讓奴婢喊你。」
「罷,不提此事。」邱嫣然眼珠子轉得極快,「你去收拾一下床鋪,換一床。」
暖玉驚喜地看着邱嫣然,邱嫣然立刻紅了臉,「亂想什麼。」她才沒有跟邢厲在大白天的做那檔事情呢。
暖玉嘆了一口氣,「少夫人,你如今嫁到這裏,可不能這般任性。」
「但我也沒有辦法。」邱嫣然嘟着嘴,「我可不想大晚上睡別人睡過的床。」
沒錯了,她家少夫人有一個怪癖,那就是潔癖,暖玉欲哭無淚,「可少夫人,奴婢該怎麼解釋?」
「陽光正好……」不對,太陽都要下山了,她隨手端起一旁的茶水,大步走到床鋪,一倒,「髒了。」邱嫣然淡定地坐回了貴妃椅上。
暖玉歪着腦袋,「但少夫人,晚上不是……」
「昨日什麼樣,今日什麼樣。」邱嫣然淡定無比地說。
莫非少夫人和少爺要分房睡?暖玉唉聲嘆氣地收拾起了床鋪,怎麼會這樣,少爺當真好男色?那少夫人不是要空守新房一輩子啊。
不管暖玉如何想,邱嫣然很淡定地繼續看書,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
夜已深,邱嫣然只穿着中衣躺在床上,甜甜美美地睡在了床榻上,恍惚之中彷佛聽到了什麼聲音,她迷糊地睜開眼睛,幽暗的夜裏,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窗前。
她猛地驚醒過來,嘩啦啦地坐了起來,雙手捂住小嘴,藉着淡淡的月光,她看到那人脫完衣服,掀開了床幔,「啊!」她尖叫地往後坐。
那人顯然也是被嚇了一大跳,反應過來之後兇狠地說:「閉嘴。」
熟悉的聲音止住了她的尖叫,床幔完全地掀起,她看清楚了來人,「夫、夫君?」
「叫什麼叫。」
她無辜地瞅着他,「你說你今夜不回來了。」
「我說我會晚一點回來。」
對她而言是一樣的意思啊,她以為他和昨夜新婚之夜一樣,連一腳也不會跨進來,誰知道他會無聲無息地脫衣服,偷偷地爬床,她當然會被嚇到。
奈何邢厲的臉色太難看了,她無法抱怨,不知道他為什麼臉色這麼黑,難道是因為她的尖叫?事出有因,他也有責任啊。
邢厲臉色這麼黑不僅僅是因為邱嫣然,而是方才邢老爺專門跟他談話了一番,讓他回新房休息,他給爹面子回房,準備做做樣子睡一晚,沒想到這個小女人倒好,活像他是一個賊一樣,大吼大叫的,他壓抑的心情更加地不好了。
此時門口傳來了青禾的詢問,「少爺……」
「滾出去!」邢厲直接吼了一聲,外頭瞬間沒了聲音。
邱嫣然默默地移了移身子,往外靠去,邢厲眼一沉,「做什麼?」膽大的她難道還敢跟他擺臉色?
邱嫣然輕聲道:「夫君睡內側,我好侍候。」怎麼好好地跑來跟她一同睡?她的心忐忑不已。
如此的解釋讓邢厲的臉色稍緩,「不用,你睡裏面。」
邱嫣然蹙眉,覺得此刻她遇到了一個大問題,邱母在她出嫁之前就跟她說了很多事情,包括晚上她要睡外側,好服侍邢厲,但為什麼她遇到的事情和邱母跟她說的截然不同呢。
在邢厲不容拒絕的眼神之下,邱嫣然乖乖地往裏挪了挪,邢厲利落地躺在床上,並未有任何不軌的行動,她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中更加地確定了,她的夫君真的愛男色。
邢厲閉上眼睛,鼻尖掠過若有若無的香味,清淡的味道令他不由自主地放鬆,情不自禁地睡著了。
黑暗中,邱嫣然的水眸睜得老大,雖然知道邢厲不會對她怎麼樣,可她渾身不自在,特別是她一想到她的床榻邊上有一個人,她便不舒服。其實不過是她的潔癖作祟罷了,她真的很不喜歡別人睡她的床啊,即使這個人是她的夫君,這該怎麼解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