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我要上警校
父親，多麼久違而又熟悉的詞語。
自從五年前這個叫做父親的男人沒有任何預兆的突然消失以後，他的嘴裏就再也沒有說出過這個詞語，但他的心裏，卻是沒有一天，停止過對那個高高瘦瘦戴着一副金絲框眼鏡的男人的思念。
那一年，他十三歲。為了尋找父親，母親賣掉了家裏的別墅，車子，賣掉了所有一切能夠換來錢的東西。五年時間，私人偵探，江湖道士，科學，迷信，奇奇怪怪的方法，各種各樣的人物，能找的，他們都找了。但直到現在，他們卻依舊只能相依為命地生活在這片“貧民窟”中的筒子樓里，一無所獲。
房子是五十年代的，面積是五十平米的，而母親的工資，卻只有靠她當保姆打零工掙來的五百塊錢。
一個二口之家，不僅要忍受着飢一頓飽一頓的痛苦，還要時時刻刻受到筒子樓里的那些流言蜚語的折磨。當所有人都在說著母親是一個沒本事管不住自己男人的女人時，從那一刻起，他便立下誓言，哪怕是窮盡一生，他也要找到那個叫做父親的男人，當著他的面，親自問問他，這麼多年，他為什麼要拋棄他們母女兩，這麼多年來的生活，他又到底明不明白。
如今，終於有人告訴他他的父親有了消息之時，他又如何能不興奮。就像是正當三十如狼似虎的女人十年以來第一次被男人滋潤那一刻的感覺，只有她自己才能體會到她心中的爽快。
“張大媽，你快告訴我，你是不是有了關於我父親的消息。”葉重控制不住地探身向前抓住了張大媽的胳膊，全然不顧自己暴露在空氣之中的二弟，有些迫不及待的問道。
張大媽並沒有立即回答葉重的問題，而是沉默了一會兒，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才終於開口說道：“在我告訴你有關你父親的消息以前，有一些事，必須要先讓你知道。”頓了頓，她又繼續說道，“你做好準備了嗎？”
葉重重重地點了點頭，只要能知道有關父親的消息，現在就算是讓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絕不會說出半個“不”字。
張大媽並沒有說話，而是看向了身邊的李大爺，用眼神示意了他一下，便又重新看向了葉重。
看到了張大媽的眼神，李大爺輕輕點了點頭，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長須，這才終於慢慢地張開了口。
“有沒有聽過國安局？”
“聽過啊，不就是傳說中的有關部門么，華夏最神秘的部門。”葉重有些奇怪李大爺為什麼提到了這種只在小說里才存在的東西，難道他也喜歡看小說？
李大爺似乎也聽出了葉重話中諷刺的意味，但卻並沒有要在意的意思，而是繼續耐心地說了起來。
“我們五個人就是國安局六處的特工。”說到這裏，他便不再說話了，而是摸着自己的長須，等待着葉重的反應。
葉重的反應果然也沒有讓他們失望——一副“你騙誰呢。”的痞子樣表現的是惟妙惟肖。
“嘭——”
正在葉重不屑地翻着白眼表示着自己的鄙視之時，讓他不敢相信的一幕竟然就真真地發生在了他的眼前。
這可是真正的牆啊，這可是用搭城牆的方磚砌成的牆啊，王叔果然沒有浪費他火爆脾氣的名號，竟然真的一掌下去，在那面厚厚的磚牆上留下了一個無比清晰地巴掌印。
“我滴個乖乖……”葉重也顧不得先穿上衣服，竟然就光着身子直接跨出了木桶，彎着腰走到那個巴掌印的跟前，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掌依葫蘆畫瓢地印了上去，剛一接觸的那一刻，卻又像是觸電一般飛快地抽回了右手。
他回過頭怪異地盯着王叔上上下下地掃了好幾遍，就好像光着身子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對面的王叔一樣。
“披上這塊毛巾。”王叔虎着一張臉有些面色不善地扔給了葉重一塊毛巾，剛好把他的小弟弟遮在了裏面，“連點兒肌肉都沒有，還好意思在這裏晃來晃去。”
“我怎麼沒有了，這麼一整塊腹肌你看不到嗎？”葉重不服氣地指了指自己的肚皮。
“不過王叔，你剛剛是怎麼做到的？”雖然他嘴上不服，但心裏卻是服氣得很。葉重崇尚武力，今天終於有幸親眼見到了像鐵砂掌一樣的功夫，自然而然地便心癢起來。
“我是少林弟子，做出這些自然輕而易舉。”王叔不自覺地挺了挺胸，很是自豪的樣子。
“少林弟子？”要不是親眼見識了王叔的功夫，葉重還真不敢把這個脾氣火爆的中年男人和整日裏都阿彌陀佛慈眉善目的少林大師聯繫到一起。
“怎麼了，不信？我的法號叫鑒仁，這可都是有地可查的。”聽到葉重對自己的懷疑，王叔顯得有些不滿。
“賤人？嗯，好名字，挺適合你的。”葉重強忍着笑意，若有所思地說道。
“你……”王叔自然聽出了葉重話語之中的諷刺，當下便要發難。
“李大爺，你是不是也會功夫？”好漢不吃眼前虧，明知道自己打不過王叔，葉重趕忙就把話題轉移到了李大爺的身上，偷偷救了自己一命。
“我是武當派的。”李大爺並沒有直接回答葉重的問題，依舊是捋着鬍鬚微微笑着。
這一次葉重倒是沒什麼懷疑了，平日裏這李大爺就是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他說他是武當派的人，葉重並不感到稀奇。
“那孫大爺你呢？”
“我是崑崙派的。”
“我是崆峒派的。”沒等葉重發問，被他叫做周叔的中年男人便自報了家門。
“噢，我算是明白了。”葉重像是想到了什麼，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那張大媽，你一定就是峨眉派的了？”他望着站在最邊上的張大媽，試探性地問道。
張大媽沒有說話，只是微笑着點了點頭。
“五大門派都聚齊了，你們這是要開武林大會啊。”葉重今天算是開了眼了。他一直以為只會出現在小說和電視裏的東西，竟然真的就擺在了他的眼前。
“誒，不對啊，張大媽。”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趕忙問道，“既然你會武功，那之前你又怎麼會被搶劫啊，你要想滅了那個搶劫犯，那不就是動動手指頭的事情？”
“你說這個啊。”張媽的臉不知為何就突然變得紅了起來，“我其實本來是想在那裏等你回來叫你過來商量事情的，誰知道突然就蹦出來了個搶劫的，更巧的事情就是，你偏偏就在這個時候趕過來了。我本來是想告訴你不用管我的，不過後來我看你和那個搶劫的聊得挺開心，我就一下子忘記說了，誰知道，他竟然拿出來一把真槍……後面的事情你也都清楚……”
“哦……”葉重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敢情他今天還真的是多管閑事了。果然不作死就不會死啊，要是他當初不顯擺那麼一下，他現在也就不用泡在那個大木桶里了，自然以後也就不用擔心哪天突然就爆體身亡了。
不過他也不是個想不開的主，反正事情已經發生了，俗話說得好，好死不如賴活，這多活一天也算是一天吧。
“可是你們說的這些事情，又和我爸有什麼關係？”他的眼睛從每一個人的臉上掃過，最後又定格在了李大爺的臉上，期待着他能告訴自己最後的答案。
“我們是國安局的特工，我們五年前的任務，就是保護你的父親。”說完這句話，李大爺像是想到了什麼事情，眼神中流露出了淡淡地憂傷。
“五年前的任務？”葉重敏感地捕捉到了這些字眼，不知為何，聽到這句話，他的心裏就隱隱的感到些許不安。
“沒錯，是五年前的任務，只不過，我們失敗了。”
“失敗？”葉重沒忍住一拳砸在了身邊的木桌上，雖然沒有王叔那樣木屑紛飛的效果，卻也還是發出了沉悶的聲響。
“也就是說，我爸的消失，都是你們的錯？”葉重已經在極力控制着自己的怒火了，但一想到這五年來母親日漸憔悴的模樣，他的心就再一次忍不住地暴虐起來。
“你們都他媽是廢物嗎？五個武林高手，竟然保護不了一個手無寸鐵的男人，你們天天吃的米飯都特么白吃了？”葉重的雙眼已經佈滿了血絲，面孔也變得極度猙獰起來。他已經完全來不及去思考他們為什麼會失敗，也來不及去思考父親為什麼會被國安局保護，他甚至到現在都還不知道父親究竟是做什麼工作的。
但他已經顧不得這些，他的怒火，需要發泄，即便對面站着的每一個人都是他應該足夠尊敬的長輩，他依舊還是毫無顧忌地破口大罵起來。
這一次，李大爺他們五個人的反應卻是出奇的一致，就連脾氣最火爆的王叔，卻也一反常態地低着頭，默默忍受着一個比他年齡快要小兩輪的毛頭小子的責罵。
靜，靜的可怕，葉重罵累了，站在那裏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對面的五個人也依舊沒有開口的意思。
……
“對不起，是我太激動了。”良久，葉重終於還是率先打破了沉默，耷拉着腦袋，有氣無力地說道。
冷靜了下來，他也想通了很多事情。雖然他把怒火發泄在了李大爺他們身上，但他很清楚，父親被擄走這件事，其實怪不得他們五個人。
能被國安局這樣的機構派出五個高手進行保護，父親的身上一定是有着關乎國家大事的秘密，雖然就連他也不知道這些秘密是什麼，但毋庸置疑的是，一定有着無數的人，都在覬覦着這份秘密。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李大爺他們五個雖然是高手，但如果還有比他們更厲害的高手想要父親身上的秘密呢？
人算不如天算，你永遠也不會知道，等在你後面即將要發生的事情，會是什麼。
……
“不，你罵的對，你父親被人擄走，確實是我們的錯。”聽了葉重的道歉，李大爺眼中的哀傷反而變得更加濃重，他像是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之中，無法自拔。
“我們有五個，他卻只有一個人，但偏偏就是他一個人，卻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讓我們眼睜睜地看着他帶走了你的父親——”
“咚——”厚重的牆壁因為承受不起這重重的一擊而留下了一個清晰的拳印。
“這是我一輩子的恥辱，如果今生我還有機會再遇見他，我就是拼了我的這條老命，也一定要手刃了這個老賊。”
這還是葉重第一次，看到一向溫文爾雅的李大爺也有着這樣不同尋常的一面。
“這五年來，我們一直都沒有停止過對你父親的尋找，但偏偏在每一次剛剛覺得抓住了些什麼的時候，一切線索又都突然的消失。”
“五年，這是局裏給我們最後的期限，和你交代完所有的事情，我們就要返回局裏，開始接手新的任務，但我們覺得，我們就這樣一走了之，對你，對你的母親，都實在太過不夠公平。”
“雖然局裏有規定，但我們還是決定把這件事情告訴你，我不求別的，我只希望，你不要斷了對他的念想，等我們忙完了別的任務以後，我們一定還會回來，幫助你一起去找你的父親，這是我對你所做的承諾——以天為誓！”說著，他便伸出了三根手指，舉向了天空。
即便是身為男兒的葉重，心中也不禁動容。
“這是你父親最後一次出現的地方——公安大學的圖書館。”張大媽把一張灰色的監控錄像截圖遞到了葉重的手上。
“這裏還有十萬塊錢，我們也只能幫到你這些了。”張大媽又從衣兜中掏出了一個牛皮紙袋，想要遞到葉重的手中。
“張大媽，這錢我不能要。”葉重接過了那張灰色的圖片，卻是將張大媽拿着牛皮紙袋的左手推了回去。
“你們不欠我們的，雖然我爸爸不在這裏，但我相信，如果他在，他一定會對你們說一聲謝謝。”
“謝謝你們。”也不等李大爺他們回話，葉重就深深地彎下了自己的腰，良久之後，才終於再次站了起來。
雖然他不是個尊老愛幼的好青年，也不是個懲惡揚善的好警察，但這一躬，卻是從未有過的包含了他所有的敬意。
張大媽想要再次把自己手裏的牛皮紙袋重新遞到葉重的手中，卻是被李大爺按住了手，沖她搖了搖頭。
即使接觸的時間不長，但李大爺卻依舊很清楚，葉重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成龍成蟲，全憑自己。”李大爺重重地拍了拍葉重的肩膀。這是他留給葉重最後的話語。
望着漸漸消失在自己視線中的五個背影，又低下頭看了看自己手中那個模糊而又熟悉的身影。葉重暗暗下了一個決定——
“爸，我一定會找到你的——”
他要上警校，他要自己去找，他自己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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