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打開通話記錄想找一下跟他比較常聯絡的人,沒想到看到那些記錄后,她有些難以置信。以他的個性,古以曈也預料過他的通話記錄裏頭的人數應該不會多,但眼前這凄涼的數目讓她為他感到難過。一個,會跟他聯絡、跟他通電話的人,只有一個。
古以曈不信邪地打開他的通訊錄,那情況沒有比通話記錄好很多,因為裏面只有三個記錄,而三個人的姓氏甚至沒有一個是跟他相同的。
所以他的家人呢?是已經沒有了,還是已經斷絕了關係?古以曈無法不朝這方向想,而且越想她覺得自己越是對他有心疼的感覺。深吸口氣,古以曈壓下這種超出鄰居關係的感情,開始撥通那個在通話記錄裏頭唯一的人的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起了,然後是一個男人的聲音,「錢博士,有什麼事?」
錢博士?古以曈眨了眨眼,而後清了清喉嚨,「不好意思,我不是錢少然。」
「你……」對方似乎很驚訝她用錢少然的電話打給自己,「小姐,請問你是……」
「你好,我姓古,是錢少然……呃,是錢少然的鄰居。我在路上發現他正發著高燒,所以就把他送到醫院裏來。請問你是他的朋友嗎?你知道他家人的聯絡方式嗎?如果知道的話,能不能麻煩你通知一下他們,讓他們來照顧一下錢少然?」
「古小姐,很感謝你的幫忙。我叫周哲,是錢博士的助理。錢博士的家人全都在國外,相信短時間也趕不回來照顧他,所以請古小姐把你們現在所處的醫院告訴我,我會過去照顧錢博士的。」
周哲的提議非常好,古以曈很乾脆地把地址報給他,然後就掛上電話,坐到床邊的椅子上,一邊等着周哲,一邊研究着沉睡的錢少然。
「周哲叫你錢博士,你的職業到底是什麼?是大學的教授嗎?那為什麼不叫你教授?還有怎麼你的通訊錄裏頭的聯絡人這麼少?要知道多一個朋友就多一條路,你朋友這麼少,有事想找個人幫忙也不行吧。」她一邊碎碎念着,一邊把他的手機放回他的外套里。
「總是一個人,你都不怕寂寞嗎?」她低聲地問。她就是一個怕寂寞的人,最怕身邊沒有人,就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個。所以她的通訊錄裏面的聯絡人很多,沒上千也有數百,而且過大半數都有經常聯繫。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他們是鄰居,好好認識一下,以後有什麼事都有個照應,那不是更好嗎。
一個又一個問題,直到周哲來到也沒有得到解決。
【第三章】
首先是屬於醫院特有的消毒藥水味沖入鼻中,然後睜眼看到一片白茫茫的裝潢,這些都在告訴錢少然,他現在正身處在醫院裏。
他全身的肌肉都非常酸痛,如果不是知道酸痛是身體自我修復的結果,他會真的以為有人趁他睡覺時狠狠地打了他一頓,而嫌疑最大的,就是眼前這個笑得格外和善的研究室助理,周哲。
「錢博士,你終於醒來了。」沒看到他病得模模糊糊亂講話的情景,周哲覺得有幾分可惜。不是他黑心,而是一直而來錢少然都冷淡得像個沒有個人情感的機械人,只有在生病時才會有那麼一點點的人性反應。
錢少然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沒事,眼睛越過周哲,開始打量着病房。轉了一圈,房裏除了周哲跟他之外,沒有其他人。
這個時候周哲賊頭賊腦地湊過來,用神神秘秘、刻意壓低的聲線問:「錢博士,你是不是在找古小姐?」
錢少然看向周哲。直到被送到病房之前,他的神智依舊清醒,所以他記得他在小公園裏遇到古以曈,當時他因為身體不適,所以態度很惡劣,原以為他惡劣的態度應該是會嚇跑了她,她也應該不再理會他才對,但沒想到她卻不管他的拒抗,堅持拖着他來醫院看病。
而他也以為當他睜開眼,他便會看到她,但他睜眼看到的卻是自己這個討人厭的助理。
不過仔細一想,她已經好人做到底地把自己送來醫院,實在是沒有其他理由再留下來直到他醒過來,他們只是鄰居而已。
見他不說話,周哲又賤賤地邪笑兩聲,「錢博士,古小姐在等我來到醫院后,她就回去了,在回去之前,她還接了通電話,應該是家裏人催她回去的電話。我是不知道她跟什麼人講電話啦,但是她的語氣很溫柔、很縱容,應該是很重要的人吧。」
聞言,錢少然沒來由地覺得此時此刻的周哲討人厭的程度已經到了一個無人能及的境界。
發現頂頭上司的臉色居然難能可貴地黑了起來,如此人性化的表情,周哲真心覺得不可思議。在古以曈回去之前,其實他們兩個有閑聊了幾句,得知她跟自家上司是鄰居,只是日行一善地把人送來醫院而已。
日行一善?身為助理,錢少然喂流浪貓的習慣周哲是清楚的。小公圜雖然是有不少人會到那裏閑逛,但錢少然喂貓的地點卻是一個較為僻靜的角落,鮮少人會經過那裏,如果不是故意走到那裏,古以曈又怎麼可能會找到錢少然。這麼蹩腳的理由用來騙騙無知的人或許還可以,但用來騙他,實在是不可能。
再看錢少然,一張開眼就在找人家,找不到人家還被他看到了失望的樣子,一副郎有情、妹有意的模樣,看得周哲一陣的妒忌。
別問他為什麼妒忌,可能跟他最近失戀有些關係,反正就是看不過去人家情投意合、郎情妾意的氣氛,所以故意扭曲事實,明明知道跟古以曈通話的是個女人,但偏偏故意說成「她的語氣很溫柔、很縱容,應該是很重要的人吧」什麼的,擺明就是誤導人。
正當周哲在得意自己成功誤導了錢少然之際,他沒想到他的本質早就被錢少然看穿了。
對錢少然而言,除了研究室的事之外,周哲這小子說的話十句總有一半以上是故意誤導人的,尤其當周哲用這麼賤的語氣說話時,其內容百分之九十都不用相信,聽過了就好了。
說什麼很重要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家裏的人,他知道古以曈有一個親弟弟,三不五時就會到她家暫住,上星期她跟她弟弟還為了最後一顆草莓鬧了整整半個小時。但半個小時后,這一對不久前才吵得面紅耳赤的姊弟突然又溫馨起來,姊姊聽到弟弟喊餓,馬上便跳進廚房裏給弟弟做飯。
當時他就站在窗邊,聽着從隔壁屋子傳來的對話。她以為只有她在觀察他,但他其實也一直在觀察她。
她的屋子總是十分的熱鬧,總是有很多不同的人會去到她的屋子裏,偶爾沒有人去她家,她也會開着電視,看着綜藝節目一個人哈哈大笑。
為什麼她的身邊總是有那麼多的人?為什麼她總是能過着如此快樂的生活?他不懂,因為他的生活就只有研究室以及實驗。
他沒有朋友,親人也遠在國外,甚少聯絡。身邊說得上是比較親近的就只有周哲一人,但周哲也算不上是朋友。
她總是嘻嘻哈哈,他則是沉默寡言,兩間屋子,兩個徹頭徹尾的極端,要錢少然沒有感覺實在是太難。
但是他的屋子至少是自己的地方,醫院不是,他不愛待在這種只有離別的地方,所以他要周哲幫他辦出院的手續。
「錢、錢博士,醫生還沒有說你可以出院了。你昨天高燒到三十九度半,不是輕微發燒,你這樣貿貿然就出院,不太好吧?」周哲想不通錢少然在想什麼,但身為助理,他也有責任要提醒上司這種不要命的行為實在是要不得。
「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雖然還是有些乏力,頭也有點昏,但體溫已經降了下來,沒有危險了。
好吧,既然他這麼堅持,深深了解他個性的周哲也不再跟他唱反調,只好順着他的意,去給他辦出院的手續。
在辦理手續的時候,周哲百無聊賴地猜想,如果現在陪着錢少然的是古以曈,古以曈不讓錢少然出院,錢少然會不會言聽計從呢?
忽然他很想知道這個答案,所以他掏出電話,翻出那個才新增加的電話號碼撥出。
晚上六點,古以曈提着好幾袋的食材回到家裏。
原本她還有一個行程的,就是到醫院裏去探望一下住院的鄰居先生錢少然,但是在下班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在下午一點時有一通未接來電,還有一通語音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