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晚上十點，孫美人在房間裏拿起手機，黑暗裏，手機的燈光格外亮，映照着她那張有些茫然的臉。

她的手指在螢幕上滑了幾下，看到有好幾通未接來電，沉默了半晌，打了通電話出去。

電話響不到幾秒鐘，彼端的人便着急地接起。

「美人，你現在還好嗎？」

她停頓了下，也不曉得算好還是不好，只能答道：「……還好。」

「你是怎麼了？」

她啞聲問：「你實話告訴我，你媽是不是沒有受傷，是故意叫你回去的？」

他沉默了片刻，開口道：「抱歉，我沒有立刻坦承，但那是因為……我怕你會放在心上。」

果然是這樣。她淡淡扯唇，只覺得有些無力，「嗯，我現在知道了。」

田正欉寧願她大發脾氣，這樣平淡的語氣反而讓他不安。

在他打算再開口解釋什麼時，她再問：「你跟小夏，是不是相處過一段時間？」

「美人……」

「你老實告訴我，好嗎？」她語氣帶着懇求。

他嘆了口氣，「是，我跟他相處過一段時間。」

她聽了，心情有些複雜，「你教他說謊騙我？」

「美人，我沒厲害到可以控制小孩子，小孩子的反應通常都很直接，就算要偽裝也很笨拙，我只教他一開始要裝作不認識我而已，他平常的反應依然是真正的他，這點請不要懷疑。」

「那你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坦白告訴我？」

「在你離開家鄉前，你已經選擇不對我吐實內心話，你對我沒法像以前那樣敞開心胸，我不希望你認為我是為了迎合你而接受他。」

她還是忍不住問：「你……真的愛小夏嗎？我真的不希望你勉強自己。」

「我愛他，我對你發誓。」他鏗鏘有力的回答，毫無猶豫。

她因為他話語裏的堅定紅了眼眶。「你愛小夏的什麼？」

「他的安靜，他的早熟，他的心理創傷，他的一切。」

她驀地想起，以前他們也有過相似的對話，但答案差很多。

「為什麼你提的都是他讓人心疼的地方？你可憐他嗎？」

「不，美人，這是你教會我最重要的一件事情，真正愛一個人，是連他的不完美，以及他的傷痛都一併去愛，否則不算真正愛着這個人。」他溫聲說，「因為我就是這樣愛着你，所以，我也會這樣愛着他。」

她控制不住又哭了，「你是為了我才去接觸小夏嗎？」

「是，我從你叔叔口裏知道你有陣子常跑育幼院，這才知道他的存在。」他再道，「院長願意讓我將他帶出來，她也希望我們能收養小夏。」

後面那句話讓孫美人又驚又喜。「真的嗎？」

「真的。」他語帶笑意，給她肯定的回答。

「院長原諒我了……」

「你那麼愛小夏，她當然也希望你能夠和他在一起。」他知道，院長除了被他的誠意說服之外，也是因為孫美人的原因態度才會軟化。

「嗯……」她感動不已之餘，問出心裏另一個介意的事情，「那你為什麼不高興我幫你跟花先生談合作的事情？還是說，那只是你上來台北的借口？」

他有些尷尬地澄清，「不是，我是認真要談合作的，工作的事情我不會拿來開玩笑。」

「那為什麼說不需要我幫忙？」她很堅持要問到答案。

「這個……咳……」他有些難為情地說，「花先生好像仰慕過你。」

「欸？」她微微瞪大眼，這原因真是出乎意料……

「就是這樣，你別靠近他。」

「你吃醋？」

「沒錯。」他大方承認。反正被戳破了，也沒什麼好彆扭的。

她對他亂吃醋覺得好笑，「我又不會因為他仰慕我就喜歡他。」

「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她噗哧笑出聲，「你幹麼用行車安全標語啦！」

「我覺得很貼切。」他語氣很認真，再次惹她笑了。

「要是怕我被拐跑，那就陪我一起去啊。」

他十分無奈地道……「你一定要談成這件合作案就是了？」

「我是為了你。」

「好吧，那就按照你的意思。」他嘆了口氣，終究是妥協了。

「時間不早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嗯，晚安。」

電話在笑鬧下結束，她的心情也不難過了。

掛了電話后，她看時間不早了，心想不知道曹敏蘭有沒有替她照顧小夏，抱着半擔心半愧疚的心情打開房門，沒想到卻看見在門上靠着睡着的江初夏，頓時嚇了一跳。

江初夏因為門板往後退，差點跌倒，驚醒的他抬頭看見她，便激動地撲入她懷中，忐忑地說：「大姊姊……

你不要跟田叔叔吵架好不好？」

意識到他很不安，身體輕微顫抖着，她不舍地抱緊他幾分，「對不起，讓你擔心了，以後不會了。」

「真的嗎？」他從她懷中抬眼問，眼眸濕濕的。

「我跟你保證。」她溫柔而堅定地回答。

他破涕為笑，不善言詞的他再次將臉埋到她懷裏，抱緊她，好表達他的心情。

她摸摸他的頭，「有洗澡嗎？」

他點頭，「有，我很乖。」

「那待會一起睡吧。」

「嗯！」他的表情有些靦腆。

在孫美人洗完澡后，江初夏緊緊依偎着她入睡，一夜好眠。

凝視着他的睡顏，孫美人又想起說田正欉說院長希望他們收養他的話語，不禁覺得勇氣湧上心頭。

為了小夏，也為了回到心愛的男人身邊，她不想再畏縮了，即使田正欉的父母依舊反對他們複合，她也決定要克服障礙，面對一切困難。

【第十章】

隔天一早，孫美人弄好早餐后，叫了江初夏和曹敏蘭來吃，邊吃邊和曹敏蘭討論營業時間調整的方案。

吃完早餐后，大致上歸納了四個方案，她便打了名片上的電話過去。

室內電話是語音，他們還沒開店，她猶豫了下，還是撥了手機號碼。

彼端一接通，就是非常有個性而且完全不用換氣的咒罵，「他媽的老子不是告訴過你們我昨天一定會窨花到半夜今天沒到十點半前不準打電話給我嗎？！」

她詫異地眨了眨眼，然後猶豫地開口，「那個……花先生，抱歉，我是孫美人，真不好意思，我挑錯時間打來了，晚點再打給您。」

彼端靜了一秒，結結巴巴地道：「不，你沒有打擾到我，我剛才……絕對不是在凶你……」

「我聽得出來不是在凶我，但我還是晚點再打好了。」她忍笑。他前一秒凶人下一秒瞬間變得唯唯諾諾，還滿有趣的。

「沒關係，真的！我們有話可以現在說！」

「真的？」

「你是要約時間對吧？早上十點半后都可以，我們營業到晚上十點！」

「我知道了，那我早上十一點過去，可以嗎？」

「可以，當然可以！」他小心翼翼而且着急的口吻像怕她生氣。

她忍不住輕笑出聲。

這下換對方呆住了，「呃……孫小姐？」

「你用不着這樣客氣，有求於人的是我們這邊。」她笑着說。

花斐凡耳根有些紅，「畢竟你是女士，總是要禮貌一點。」

這種紳士的理由她第一次聽到，莞爾道：「那晚點見。」

「嗯，晚點見。」

結束了通話，她心想，看來田正欉說他仰慕她應該是真的，這反應實在太逗趣了。

以前不乏有人說她厲害，也有人特地來看她比賽，但是沒想到會有人仰慕她。這種感覺，就像是有人切實地給過去那個努力尋求認同的她一個大大的肯定。對這位花先生，她心存一絲感謝。

既然確定了時間，她第一個告訴曹敏蘭，讓她去寫張告示貼門口，接着才打電話通知田正欉。

田正欉聽了后問：「十一點？你是打算下午營業嗎？」

「對，三點開始。」

「你打算跟他聊這麼久？」電話彼端飄來一絲醋味。

她失笑，「這是給自己緩衝時間，回來我還要做午飯給你們吃，還有整理一下店裏再開門。」

他鬆了口氣，「原來如此。」

「記得開車來載我過去。」

「這是當然的。」

她有些害臊地開口，「對了，田正欉，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除了你放棄泡茶給花先生喝以外，都不能算好消息。」

難得看到他這麼幼稚，她忍俊不住，「你很計較耶！」

「哼。」他輕輕哼一聲。

她俏皮地問：「那……我願意跟你複合，這樣的消息，你覺得一點也不重要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