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蘇宅舊人
〔1〕
橫水溝鎮,一處被改成女兵住宿的民宅里。領着顧從貞回來的隊長,給她在這裏找了間房間。顧從貞已經收拾一番,坐在床頭,等着邱承臻。
到夜裏近十一點,邱承臻才過來。到時顧從貞已經依着案桌睡着。
邱承臻走近,在顧從貞身邊坐下。
“從貞。”邱承臻正色叫醒顧從貞。
顧從貞睜眼看見邱承臻,滿臉歡喜,“承臻哥,琢玉哥呢?”
邱承臻卻像換了個人的,面容上沒有一絲笑容,徑直冷聲問道,“你過來前線就為了找琢玉?”
顧從貞見邱承臻沒有好臉色,嘟着嘴委屈說道,“我爹出了事情,我來找琢玉哥幫忙。”
“胡鬧!”邱承臻站起身來厲聲斥責道,“你把戰爭當成過家家嗎?!知不知道前線危險重重?如果你出了什麼事情,你叫顧老爺怎麼想?!如果不是寧源打電話過來,叫我遣人去接你,不曉得會出什麼亂子!”
顧從貞低頭看着自己的膝蓋,漸漸有眼淚溢出來,嘟着嘴不敢回話。她從沒見過邱承臻正經又生氣的模樣,只覺得這樣的邱承臻好生陌生。
“有什麼事情是要上前線來找琢玉才能解決的?!”見顧從貞低着頭不答話,邱承臻壓了壓火氣,重新開口道,“這些天你哪裏也不許去,有事情叫門口的侍衛傳話給我。等着顧家來人,接你回去。”
“可是我爹......”顧從貞正欲反駁,邱承臻又打斷她的話,“顧老爺的事情你不用擔心,寧源已經叫人處理了。”
顧從貞怔住,寧源不是說不幫她嗎?故而問道,“琢玉哥給寧源哥打的電話?”
邱承臻看了顧從貞一眼,語氣稍微緩和些說道,“琢玉不在這裏,出去執行任務去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尚且不知道顧老爺和你的事情。”
邱承臻嘆了口氣,重新坐下,“從貞,我知道你擔心琢玉,可這是戰區,不比得漢城。哪裏任由你胡來?琢玉從一開始瞞着自己司令之子的身份,要的就是憑藉自己的本事做出一番事業來。你倒好,獨自一人來戰區找琢玉,不是給別人找話說?”
從貞怔了一怔,她確實沒想過這麼多,咬着嘴唇委屈道,“承臻哥,從貞知錯了。”
敲門聲打斷兩人的對話。
“邱組長。”外面有人叫邱承臻。
“進來吧。”邱承臻轉頭看着窗外說道,等着人推開門進來,抬頭又問,“什麼事?”
“特訓隊有隊員拿着密碼本回來了。”
邱承臻滿意點點頭,許琢玉做事情果然不讓人失望,“你先過去吧,我就過來。”等着報信的人走後,邱承臻也站起身子來,看着顧從貞叮囑道,“這是戰區,吃喝用度都比不上漢城,你可別覺得我虧待你。有事情叫門口的侍衛便是。”
“你去忙罷,承臻哥,我知道了。”
〔2〕
蘇家老宅落在新民路上,面朝湘江,背靠嶽麓山,真真是風水之地。
這日寧源和寧漩開過會回來,恰好接到燁霖的電話,說是顧家人已經將顧從貞安全接回漢城了。
掛斷電話轉頭看見在房間裏收拾的做事媽媽,一副鬼鬼祟祟好似藏東西的樣子。寧源蹙眉,不作聲色仔細盯着做事媽媽。等着做事媽媽將東西藏好,抬頭正好對上寧源盯着自己的目光,不由得顫了顫。
寧源卻站起身來,嘴角勾起向著做事媽媽走去,“我瞧着這位做事媽媽是老實人。怎麼?剛來沒幾天,就學會偷東西了?”
做事媽媽急忙給寧源跪下去,低着頭解釋道,“公子誤會了,奴家沒偷東西。”
寧源冷笑一聲,“我沒記錯的話,一月二十塊大洋的酬勞吧?開得少了?”
“公子,奴家當真沒偷東西。”做事媽媽解釋道。
“我看得清清楚楚,你也別狡辯了,把東西拿出來吧。”寧源站到做事媽媽面前,冷聲說道。
做事媽媽抬頭看了眼寧源,不得已從懷裏將適才藏着的東西拿出來,雙手奉上。
“相框?”寧源接過來,蹙眉問道,“你偷這個做什麼?”不理解做事媽媽為何偷這不值錢的相框,反反覆復仔細打量着。
相框框着一張黑白照片,不難看出背景是蘇家老宅的大堂。照片上是一位男孩兒,約莫十來歲的模樣。
做事媽媽小聲說道,“我適才收拾柜子,看見的這個相框。不曉得是誰整理的,沒將原先宅子的東西清乾淨。”
寧源盯着相框上的男孩兒,犀利地問道,“你怎麼知道這是原來的東西,不是我的東西?”
做事媽媽吞吞吐吐,不敢應話。
“做事媽媽也一把年紀,老跪着也不是法子。”寧源說著,伸手扶起做事媽媽來,“偷盜便是偷盜,便是做事媽媽給我跪下,我也是斷斷不敢用偷盜之人的。”
做事媽媽一聽寧源這話,是要辭退她,急忙又跪下去,“公子,我家男人病倒,等着我掙錢買葯呢。”
寧源盯着做事媽媽不做聲。
“我當真不是偷盜,是覺得公子小姐貴人,不該當看見這晦氣的東西。”做事媽媽不得已開始解釋道,“蘇家還沒落魄潦倒之前,我原是蘇家少爺和小姐的奶娘。照片上的人,是蘇家少爺蘇宗甄。所以我認得這是原先宅子裏的東西。”
寧源蹙眉,將信將疑着手將相框拆開。相片背面右下角,果真寫着:蘇宗甄十五歲生日,六月廿四,蘇家老宅。
“既然是這樣,怎麼一開始不肯說實情?”寧源追問道。
“公子不知道,蘇家跟高老爺借了錢,事後沒還就舉家跑了。奴家這才不敢說自己原先是蘇家人。”做事媽媽解釋道。
寧源手裏拿着蘇宗甄的照片問道,“你們家小姐可是叫做蘇芸?”
做事媽媽直點頭道,“是的。小姐幼時本是叫蘇念甄。及笄那年生了場大病,有個老先生說是小姐的取名取錯了,所以後來改名叫做蘇芸。”
〔3〕
寧源點點頭,盯着蘇宗甄撇嘴笑道,“你們家少爺與小姐長得倒是不像。”
做事媽媽怔了一怔,繼續說道,“少爺和小姐一直長得像。不過後來漸漸大了,小姐出落得更俊俏像夫人罷。”
寧源聽做事媽媽說起蘇家的事情來,頭頭是道。於是伸手將做事媽媽扶起來,“做事媽媽以後有什麼就直說,免得叫我誤會。”
做事媽媽笑意盈盈對寧源道謝,“公子好心腸,謝公子留我做事。”而後伸出手去,想要將蘇宗甄的照片討要過來,“公子把照片給奴家拿去處理了罷。免得放在屋子裏晦氣。”
寧源卻拿着照片放回相框,笑道,“你總說晦氣,到底哪裏晦氣了?這是你前主人的舊物,不過是跑路了,哪裏有你說的連照片都晦氣。”抬頭看見做事媽媽欲言又止的模樣,“有什麼就說罷,不需管別的。”
“那年長沙鬧瘟疫,少爺是得了瘟疫去世的。”做事媽媽解釋道,“老爺擔心家裏再有人生瘟疫,本來是叫把少爺的東西都燒了。這張照片許是小姐念着少爺,偷偷留下來的罷。”
“你們小姐留的?這間屋子原先是蘇芸在住?”寧源問道。
“對的。這是小姐原先的屋子。不過自小姐留洋出國后,這間屋子騰給孟家表小姐住過一段時間。後來小姐就在國外再沒回來過了。”做事媽媽答道,隨後實在忍不住,好奇小心地問道,“公子可是認識蘇家小姐?”
寧源點點頭,“認得。她現在在漢城。”
做事媽媽難以置信,情緒有些激動道,“小姐在漢城?”
寧源將蘇宗甄的照片收起來,“這張照片我就留着了,等着回漢城的時候給蘇芸捎過去。”
做事媽媽欣喜說好,又禁不住問起蘇芸的近況來,“小姐近來可好?高老爺可去漢城找過小姐?”
寧源抬眼看了眼做事媽媽急切地心情問道,“你挂念蘇芸?”
做事媽媽雙手握緊搓了搓,尷尬笑道,“我是小姐的奶娘,照看小姐自小長大的。這麼些年不見,心中自然挂念小姐。”
寧源努了努嘴,“看上去應當是過得不錯的。至於高老爺有沒有去找過她,我就不得而知了。”
“小姐過得好就行。”做事媽媽說道。
寧源看着做事媽媽,想起自己近日來為顧從貞做的那些不該他管的事情,突然冒出個想法來。若是他將蘇芸哄開心了,指不定能念着他的好,日後若是許琢玉跟他生了嫌隙,也算有個保障。“做事媽媽若是想去看望蘇芸,可以等着我們回漢城的時候跟着去,我領着你去見蘇芸。想來蘇芸見到你,也會高興的。”
做事媽媽聽見寧源這番話,高興得不得了。一個勁地點頭哈腰跟寧源道謝。直到管家的來叫她去做事情,才笑着離開了。
“跟新的做事媽媽這麼快就熟套了?”寧漩笑着進房間來。
寧源微點頭解釋道,“這個做事媽媽是從前蘇家用的舊人。”
“蘇芸?”寧漩問道,看着寧源稍疑惑的眼神聳肩說道,“不知不覺就知道了。”
寧源笑着搖頭道,“誰讓你是漢城政委呢?想不知道事情都難。”
“是呀。”寧漩笑着在書桌前坐下,“從貞安全回去了。”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