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往日難事

第五十二章 往日難事

〔1〕

夏季的白日向來長,此刻艷陽才斜下山頭,散着橙黃色的晚霞,暈染着天際白雲,明日將又是一個艷陽天。

看來薛厚與孔憑才感情確實濃厚,否則薛厚怎麼跟孔憑才一直說著話,好像沒有離開的意思。轉頭也看見許琢玉在等他,卻又好像暗地裏跟許琢玉較勁,看誰耗得過誰。

許琢玉淺笑着在大堂門外等着薛厚,絲毫沒有不耐心。

“營長,蘇小姐已經安頓好了。”吳哲躬着身子,恭敬小心地說道。

許琢玉仍舊看着大堂內與孔憑才談話的薛厚,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恩,我知道了。”轉頭看了眼身後站着的特訓隊隊員們。眉頭微蹙,稍有些不滿意問向吳哲,“都候在這裏做什麼呢?都沒有事情做了?”

許琢玉的聲音稍顯厲色,吳哲心裏一驚,小心地回答道,“這不是等着薛厚出來嘛?”

“薛厚不是傻子。你們穿戴整齊站在這裏,他還上來?”許琢玉反問道,隨後擺手讓特訓隊都散了,“再者,我尚且能武能動,對付薛厚還是綽綽有餘的。”

與其說吳哲擔心許琢玉,倒不如說是他咽不下適才輸給薛厚的那口氣。多少有些公報私仇的意味。許琢玉放了話,吳哲也只好以防萬一,讓特訓隊分散藏匿待命。

不多時,薛厚跟着孔憑才便出來。許琢玉見狀,笑意相迎。

“營長和吳連長,怎麼沒去休息?”孔憑才看見許琢玉和吳哲站在大堂門口,關心問道。

許琢玉淺笑着,“我剛剛仔細考慮了憑才的提議,故此在此等着薛厚。”

孔憑才一聽許琢玉的意思,是要收編薛厚,喜不自勝。連忙感謝道,“薛厚能得營長賞識,當真是他的福分。”

薛厚的臉色卻不及孔憑才的一半好看,盯着許琢玉只是淺笑着,連感謝的話語裏也不怎麼有誠意。

許琢玉笑意盈盈打量着薛厚問道,“只是不曉得薛厚意下如何?”

薛厚淺笑着,向著許琢玉微微躬身,“若是營長肯收留薛厚,薛厚自然是感激不盡的。”

許琢玉挑了挑眉,滿意點點頭,“既然如此,我想與薛厚單獨談談。畢竟要遞交調職申請,好些情況也是要了解才行。”說完,笑着看了眼孔憑才。

孔憑才識趣,往前跨了步,“那營長與薛厚忙着,我先去后廚招呼着晚飯。”

“適才憑才說,你是國軍出身?”孔憑才走後,許琢玉首先開口問道。

薛厚盯着孔憑才的背影,不敢與許琢玉對視,“不過都是多年前的事情了。”

許琢玉側頭瞥了眼薛厚故作輕鬆的樣子,淺笑着問道,“怎麼如此緊張?不過是說說話罷。”

薛厚轉頭看着許琢玉,嘴角上揚露出笑容來,“不過是想起當初在國軍的生活,有些懷念痛心罷。”

許琢玉與薛厚並肩往後面住舍處走去,“怎麼國軍出身,卻來石門山落草為寇?”

薛厚長嘆了一口氣,“誰不想做清白人家?別無選擇罷。”

〔2〕

“怎麼?出了什麼事情?”許琢玉追問道。

“在孝感卧龍鄉,日軍來勢洶湧。我們團完成掩護大部隊撤離的任務后,分散成小支隊撤離,我所在的支隊又遇上日本的搜查隊,只有我一個人活了下來。安全所需,所以才來了石門山。”

“你原先隸屬哪支部隊?”許琢玉繼續問道。

“國軍第一師2旅1團。”

許琢玉點點頭,衝著旁邊站着的吳哲使了個眼神,吳哲便掏出手槍來對準薛厚的後背。

薛厚愣怔盯着許琢玉仍是笑意盈盈的雙眼,僵硬着身子不知所措,慌張地問道,“許營長,這是做什麼?”

“你做過什麼,還要我來提醒你嗎?”許琢玉瞬時換了臉色,灰着臉瞪着薛厚問道。說完,便轉身向著後面石門山的住舍處走去。

薛厚被吳哲推着走,緊緊跟在許琢玉身後,神經緊繃著,不敢有其他的動作。藏匿着的特訓隊隊員也悄然現身,跟在吳哲的薛厚的身後。

聽過許琢玉的話,薛厚心中也有不好的預感。本想撂倒吳哲后跑路,偏偏後面又跟着這麼些帶槍的士兵,只得老老實實跟在許琢玉身後。

穿過集體住舍區,遠遠的看見住舍處後面一處孤立的木屋。薛厚不由得心裏一顫,那是他的住舍。當初孔憑才獎他做事情牢靠的木屋。

走到院子門前,許琢玉突然停下腳步,轉身盯着薛厚問道,“現在想起來,你做的事情了嗎?”

薛厚愣怔盯着許琢玉,想起那個叫做蘇芸的落魄蘇家小姐來,“不過是個......”

薛厚的話還沒說完,許琢玉的拳頭就落在薛厚的臉頰上。

薛厚吃痛,腦袋側過去,嘴角隱隱能看見一絲血漬。

許琢玉瞥了眼薛厚,冷哼一聲,隨即推開房門進去。

簡陋的房間裏,此刻顯得有些陰暗,身後黑壓壓的人群的身影印在地面上。邱承臻正坐在薛厚的木板床上,翻看着薛厚放在案桌抽屜里的東西。抬頭看見許琢玉來了,立馬站起身來,將手裏的亂糟糟的紙張扔到一邊。

“是他嗎?”許琢玉看着邱承臻問道。

邱承臻微咬了咬下嘴唇,深吸一口氣道,“恩。”“你去見過蘇芸了嗎?”邱承臻正色問道。

許琢玉低下頭,無力搖了搖頭,眨巴着眼睛問道,“她如何?”

邱承臻無力聳肩道,“你自己去看才知道。”

兩人談話期間,特訓隊的兩名隊員已經將薛厚捆綁在一張木椅上。

“行了,你們先出去吧。”許琢玉搬了張板凳,與薛厚對面坐着。

待吳哲和特訓隊都退出去后,邱承臻雙手互拍去手上的灰塵,撇了撇嘴皺着眉頭道,“讓他坐着?琢玉,你何時如此手軟?”

薛厚抬頭盯着邱承臻,疑惑這個人從哪裏冒出來的。

許琢玉仔細打量着薛厚的身形,更覺得眼熟,漫不經心回答邱承臻的話,“有件事情想先問他。”

邱承臻冷哼一聲,大聲反問許琢玉道,“蘇芸那個模樣,你還有心情跟這個禽獸玩文字遊戲?”

〔3〕

許琢玉抬頭看了眼邱承臻,眉頭微皺,“承臻,我知道我在做什麼。”

邱承臻理了理心緒,知道自己反應有些過激,嘆了口氣轉身往外面走去,“你先問。”

許琢玉收回目光來,看着薛厚說道,“久違了。薛厚。”

邱承臻本欲去探望蘇芸是否好些,聽見許琢玉的這聲“久違”,又起了好奇心。轉過身背靠着房門,雙手環抱聽着許琢玉與薛厚的談話。

薛厚蹙眉看着許琢玉,不明白許琢玉何出此言。

“我對於人的身影,向來敏感,過目不忘。”許琢玉左嘴角微挑起,“我們在石門山馬場的花海,遇見過。”

邱承臻皺眉,石門山馬場的花海那次,他也在場,怎麼不曾記得碰見過薛厚?

薛厚微怔了一怔,盯着許琢玉不知如何作答。

只聽得許琢玉繼續說道,“你打落蘇芸手中的花束,可是?”

聽許琢玉這麼說,邱承臻才記起來。之後蘇芸臉色發白還不停發抖,說是受涼了。

許琢玉話音剛落,薛厚突然大笑起來。“許營長果然名不虛傳。連這些瑣事都記得清楚。”

許琢玉陰險笑着站起身來,猛然衝著薛厚臉頰上又是一拳。“那天晚上對蘇芸意圖不軌的也是你!”

邱承臻看着眼前的一幕,愣怔不知所措。那晚的黑衣人,竟然是薛厚?

薛厚重新仰起頭來,盯着許琢玉冷哼一聲,“看來許營長喜歡蘇芸。否則不會替蘇芸出氣。”

邱承臻抬腳,往許琢玉身邊走去,正色看着薛厚問道,“你原先就認識蘇芸?”

“蘇家的落難小姐,認得。”薛厚無所畏懼地聳了聳肩答道。

“你知道蘇芸從前的身份?”許琢玉蹙眉,打量着薛厚問道。

薛厚突然笑起來,“看來這位蘇小姐,沒把家事告訴許營長呀。”

邱承臻已然受不了這種審問。若是在情報專組的審問室里,他有好些東西想給薛厚嘗嘗滋味。轉身往外,叫了兩名特訓隊隊員進來,用麻繩綁着薛厚的雙手,將薛厚懸吊在房梁之下。

一分鐘還不到,薛厚已經叫嚷着撐不住。

邱承臻蹙眉,稍有疑心。薛厚也算半個軍人,不過是懸空之苦,如何這點承受能力都沒有。不過若因此薛厚開口,他也樂得輕鬆。

“那你便說說,你與蘇家,有何交集。”許琢玉漫不經心說著。

“蘇家老頭子,原先跟我借過一筆錢。說是讓我入股他的藥材生意,賺了錢三七分。”薛厚面容已經漲紅,說話的氣息聽上去也有些弱,“可等兩個月後再去找他,蘇家宅子已經空了。”

許琢玉正色問道,“你與蘇老爺的事情,與蘇芸有何干係?”

“父債子還。”薛厚冷笑一聲,“何況蘇老頭子還跟長沙的高老爺借了錢。高老爺找我,讓我不惜一切手段找到蘇老頭子。高老爺的酬勞很高,不過蘇老頭子跟消失了的。後來我輾轉打聽到蘇家小姐從柏林回來,乘坐上海到長沙的火車。我在火車上第一次看見蘇芸,真的很美。”

薛厚的話音剛落,木門被猛地推開,撞在牆上,又微往回彈了彈,發出“咚”的震耳聲音。

許琢玉與邱承臻齊刷刷往門口看去,只見蘇芸怒氣沖沖站在門口,厲聲喝止道,“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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