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山雨欲來(一)
段如瑕三人休息了不一會兒,縣令府上的師爺就帶人匆匆趕來西院,師爺上前輕輕敲門,喚道:“神醫姑娘?神醫姑娘。相爺派人來請神醫和二位姑娘去相爺府上議事,神醫姑娘歇下了么?”
前來開門的是晴空,她輕輕將門打開,擋住了師爺往裏望的視線,開口說道:“姑娘還在更衣,請師爺和諸位在此稍等片刻,我們姑娘馬上就來。對了,還請師爺去尋幾個得了疫病的百姓,讓姑娘好好看看。”
那師爺精明的雙眸閃了閃,而後溫和的拱手行了個禮,“是,在下馬上就去辦,還請神醫快一些,相爺府上的馬車已經在外等候神醫和二位姑娘,在下先走一步。”
師爺後退幾步,領着府衙上的一干人離開了西院。
晴空將門關上,回到房中,段如瑕隔着一個屏風,將師爺的話聽在了耳中,晴空跪坐在她身側,輕聲道:“看來沿路聽來的消息並非空穴來風,丞相的小兒子水寧致,確實是染上了疫病。”
段如瑕重重吁了一口氣,內心越發沉重起來,攥着醫書的指尖微微泛白,晴空垂着眸瞧見,上前攥住段如瑕的手,低聲安慰,“小姐不必擔憂,屬下一定竭盡全力。”
段如瑕勾唇點了點頭,她本身懂一些醫術,只是術業有專攻,小病小災她尚且能試試,如此嚴重的疫病她束手無策,段如瑕摸了摸晴空的髮髻,“此行,你多勞了。”
“小姐不必自責,屬下心知小姐如此做定有大事在身,屬下身為小姐的人,自然萬事以小姐為先,而且屬下也並非沒有私心。”晴空和清簾都是以真容來此,若是能救治瘟疫,二人能得到的賞賜自然也十分可觀。
二人閑聊了兩句,等清簾收拾完行禮回來,便乘上了丞相家的馬車,往丞相府行去。
西江城滿地瘟疫,為了方便救治,沿路的道上少不了難民,可唯獨丞相府門前空空如也,道路清理的乾乾淨淨,段如瑕看了一圈,心念這恐怕是西江城中獨留的安逸之處了。
守在府門前的中年人邁下石階迎了上來,“在下李成,奉了相爺的命令在此等候神醫,神醫要求的瘟疫百姓已經在府上,神醫請——”李成後退一步,彎下腰。
段如瑕一言不發,手中拎着木箱,匆匆走進相府中。
李成直接將人領到了後院,水丞相和水雲清都在後院的大堂之內,段如瑕眯了眯眸,攥着藥箱的手微微一緊,不動聲色的邁入堂中,水丞相抬頭瞥了她一眼,復又垂下頭,水雲清則上下打量了她幾分,起身站在一邊。
段如瑕放下藥箱,雙手平舉,行禮道:“臣女尋歡,見過相爺。”
水丞相擱下水杯,抬眸掃過她,挑高了半邊眉頭,“你就是皇上派來救治瘟疫的民間神醫?”
“擔不得神醫一稱,尋歡不過是對瘟疫有幾分了解罷了。”段如瑕站直了身子回他道。
“聽說是段府的三小姐向陛下舉薦的你?”水丞相諷刺一笑,“她可有告訴你,若是治不好這瘟疫,你有何樣的下場!”
段如瑕輕笑着抬頭看向他,“相爺何必嚇唬民女,不論這疫病救不救得成,民女都當竭盡全力。”
水丞相盯着她看了片刻,驀地笑了起來,起身來到段如瑕身邊,不輕不重的拍了拍她的肩頭,“不驕不躁,穩重自持,是個好苗子,不像京城那些只會口花花貪生怕死的老東西。”
丞相下顎抬了抬,望着不遠處的一間屋子,“本相尋了四個染病的百姓,就在那間屋子。”
段如瑕拎起醫箱,徑直走進屋中,晴空和清簾也快步跟了上去,水丞相和水雲清都留在了堂內。
水雲清走到丞相身後,過了半晌,盯着房門許久的丞相陰沉的聲音響起,“盯緊了她,若是她生了疑心,就把她解決掉!”
水雲清不露聲色的點了點頭。
段如瑕蒙上一層面巾走進屋中,丞相尋了四個染病時間從短到長的百姓在屋內,其餘三人都被薄被子卷着躺在不遠的地上,段如瑕往床上瞥了一眼,不出意料的看見了水寧致的臉。
四人皆是清醒着,其餘三人躺在角落裏不敢出聲,躺在床上的水寧致在看見段如瑕的那一刻亮了眼睛,放在身側的手猛地扣住床邊,只見他用力撐起身子,一邊咳嗽一邊出聲:“快來給我診脈!快救我!”
晴空和清簾進屋后便朝着角落裏的百姓走去,段如瑕則來到水寧致身前不遠,順勢坐在邊上的木椅上。
水寧致瞪大了眼睛,捂着嘴指着晴空和清簾,“你們兩個賤民居然敢不聽本公子的話!咳咳——本公子要讓父親下令殺了你們兩個賤民——”
晴空和清簾半點沒把水寧致的威脅放在眼裏,躺在角落裏的三個百姓紛紛淚流滿面,上了年紀的婦人不敢出聲,只能握着晴空的手連連做着‘謝謝’的口型。
段如瑕從藥箱裏掏出手帕,隔着帕子攥住水寧致的手腕,將他拖回了床上,在他瞪着眼睛發怒前,先發制人,“我觀公子染病頗久,還是該好好靜養,實在不宜動怒,否則疫病傳的更快,就算是佛祖來了,也回天乏術。”
水寧致心中怕死,立即閉上了嘴,任由段如瑕給他診脈。
段如瑕摸了片刻,從藥箱中取出一把草藥,就要往水寧致的嘴裏塞去。
那藥草看不出是什麼,水寧致怎麼敢吃,偏頭道:“你這、你這庸醫,要給本公子、喂、喂什麼怪葯!”
“草藥能恢復身上的元氣,避免疫病拖垮了身子。”段如瑕一邊說一邊把葯放回藥箱,“既然公子自覺身體中氣十足,那民女便不為難公子吃……”
段如瑕還沒說完,手裏的草藥就被暴起的水寧致一把搶走,塞進了嘴裏,藥草本身苦澀,水寧致塞了一把進去,險些嘔出來,翻着白眼吞了許久才咽了下去。
段如瑕垂眸掩去眸間的諷笑,起身走到三個百姓身邊,望了一眼蹲在邊上的晴空。
晴空微微抬頭,面上帶了些許笑意,段如瑕心頭的石頭落地,輕聲安慰着三人,“別怕,我們會治好你們的。”
三人中最小的孩子眼中劃過一抹希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段如瑕,看得人心軟。
段如瑕垂下身子,輕撫着他的頭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
肖鈺擎和樓大人到西江城時,已經是次日的午時,艷陽高照,丞相領着水雲清和縣令站在西江城口迎接。
不同於段如瑕,肖鈺擎來時頗有場面,皇上派了不少的侍衛前來幫忙,賑災的糧草堆了數十個馬車,丞相臉上帶笑上前,對着下馬而來的肖鈺擎彎了彎腰,“臣見過五皇子殿下。”
“丞相免禮。”肖鈺擎虛扶了他一把,儒雅的沖水雲清點點頭,三人剛寒暄完,樓豫便一臉嚴肅的走了過來,張口便問:“敢問丞相大人,西江城現如今情況如何?”
丞相臉色微微沉了沉,二人年紀差不多,樓豫是保皇黨,自然對丞相這種狼子野心的臣子看不上眼,故而二人一直不對付,高縣令眼珠子一轉,幾步上前,苦着臉道:“瘟疫蔓延的太快,索性丞相將染病的百姓和未染病的百姓分開,緩解了情況,昨日神醫也到了城中,聽說已經有了救治疫病的苗頭了,如今賑災糧已到,只要疫病安然解決,災情便好了。”
樓豫往二人身後看了幾眼,又問:“神醫身在何處?”
“在本相府上。”丞相冷冷道。
肖鈺擎皺着眉開口,“既然如此,事不宜遲,還請高縣令儘快準備好碗碟飯盆,先要讓災民填飽肚子。”
跟在肖鈺擎身後的侍衛插了一句,“殿下不如先去住處歇息一會兒,這舟車勞頓……”
“住口!”肖鈺擎怒道:“百姓受苦,本殿奉旨賑災,當以百姓為重,救災事不宜遲,請吧諸位——”
丞相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肖鈺擎,轉身吩咐人準備給災民施粥,樓豫默默望了一眼肖鈺擎,若有所思的拂了拂衣袖。
肖鈺擎剛到西江城便馬不停蹄的佈置粥場為百姓施粥,此事不肖片刻便傳遍了西江城。
晴空一夜都不曾合眼,眼瞧着飲了草藥的疫病百姓有了退燒的跡象,三人高興不已。
段如瑕給水寧致吃的草藥中有*的成分,眼看着他躺了一晚上,直到三個百姓都服了葯,段如瑕才囫圇吞棗的把草藥給水寧致灌了下去,隨手將他丟在了床上不予理會。
地上濕氣太重不宜久待,段如瑕三人早早將百姓移到了一邊的床榻上,兩個大人服了葯已經睡下,唯獨染病輕一些的小男孩睜着圓滾滾的眼睛看着段如瑕一動不動。
等到段如瑕給水寧致喂完葯來到他身邊收拾,那小孩躊躇了片刻,伸出乾癟的小手輕輕攥住段如瑕的衣袖,結結巴巴喚:“姐、姐姐……”
“嗯?”段如瑕回頭看向他。
晴空和清簾在外熬藥,屋內只剩段如瑕一人,段如瑕以為他坐不住無聊了,笑着說道:“是覺得無趣了么?無礙,等一會兒姐姐出門去給你買個小布虎來,你現在乖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