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再見
裹緊了黑色毛毯的少年仿如幽靈%2C出現在屠夫旅店的門口。
亂急如風火一般,身體的速度加到極限,眼睛裏血絲就像是蛛網一樣網布,將雙眼裏染成了血紅色。
亂衝進旅店,亂怒了,真正的暴怒了,他的眼睛已經全紅了,亂大吼了一聲,腦中一團光芒萬丈。
“神說:要有光!光芒綻放吧。”
亂的腦中,無數的光芒攪動,腦子裏的腦漿就像是翻騰的大海,澎湃涌動。
一道如同閃電般暴虐而迅猛的力量,一閃而過,極速的鑽進了那個房間裏。
“轟!!”那小小的房間裏,一股能量急劇的壓縮,瞬間就又綻放,無數如同刀鋒一般的風暴,剎那間席捲,鮮血淋漓亂灑。
此時,旅店那用木板胡亂釘成的門半開着,很遠就可以聞到裏面透出來的濃濃血腥氣。
旅店裏,是非同尋常的寂靜,隱隱約約的%2C似乎有一個小小的聲音正在抽泣。
少年在門口停了一停,剛才腦中那一瞬間的光芒綻放,他耗費了很久才使得腦中亮起的那點神秘區域,又重新的暗淡了下去。
亂嘆了一口氣,幾年的功夫都白費了,本來以為已經隱隱的有點靠近光芒了。此時,他又再次的退回了原地。
亂走進旅店,在他身後,留下了一連串的血跡。
屠夫就呆在少年的房間門口,雙眼瞪到了極限,極端的恐懼凝固在他臉上。
他剩下的只有一顆腦袋,身體則不知去向。
房間的門虛掩着,血如泉水般不住從門下湧出,多得讓人心悸。
少年站在血中,肌膚上的感覺告訴他,血還很熱。他輕輕推開虛掩的房門,然後無言。
女孩抱膝坐在房間的中央,頭深深地藏在雙膝後面%2C正輕聲地抽泣着。
那件總是裹在身上的黑色毛毯扔在了房間角落,粗木搭成的床也徹底塌了。
女孩身上穿着一件做工粗糙卻是十分乾淨的裙子,那些露在外面肌膚,不論是手臂還是半截小腿,都白晰柔嫩得讓人發狂。
她雖然年紀還小,然而即使是放在舊時代,也有可能讓整個城市的男人變成野獸。
房間裏已成地獄。
這裏到處都散落着人的血肉和肢體,幾乎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有些鮮活的臟器甚至還在蠕動着,牆壁則被噴濺的鮮血徹底染成了黑紅。
就像是地獄的狂歡節一樣...
血仍在不住從肢體碎塊中湧出來,在地上積成了幾公分深的血窪。
不知道屠夫的身體是不是在這裏,也不知道哪塊肉屬於英熊,更不清楚躺在這裏的,是三個人還是四個人。什麼都被切碎了%2C然後混在一起。
女孩就這樣坐着%2C坐在血與肉構成的地獄中央。
她那頭美麗的蒼灰色長發如瀑布般垂落,好象一匹綢緞,發梢已浸沒在血水裏。
聽到房門響動,女孩抬起頭來,便看到了少年。
她立即展露出彩虹般的笑顏%2C在窗外透進的陽光照射下%2C眼角仍掛着的淚珠晶瑩閃耀%2C如同兩顆璀璨的鑽石。
少年嘆了口氣,小心地在滿地的肢體中找着落腳點%2C向女孩走去。
女孩子卻不管那麼多%2C一躍而起%2C撲進了他的懷裏%2C一路上踢得碎肉橫飛、血水四濺。少年輕輕撫摸着她蒼灰色的長發%2C髮絲依然柔軟溫暖%2C儘管在鮮血中浸過%2C卻沒有任何血珠能夠在上面稍作停留。
“我怕!”女孩輕輕地道。
她的小手死死抓着少年身上纏滿的繃帶%2C甚至拉扯得他很痛%2C少年知道%2C她真的害怕%2C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聚居地總是意味着麻煩%2C但在荒野中%2C卻是越來越不容易找到食物。
最缺的%2C則是乾淨的水。
這個時代%2C每一個人%2C每天面對的第一件事都是生存。
在生存面前%2C沒有寬容%2C沒有分享。
任何一個人%2C在其它人的眼裏%2C都有可能意味着乾淨的食物和水分。
旅店外突然響起喧鬧嘈雜的人聲%2C有人大聲喊着%3A“外來人殺人了!屠夫死了!我看到他們還在裏面!”
人群叫喊聲越來越大%2C時時可以聽見金屬敲擊的聲音%2C從聲音分辨%2C少說也有數十人團團圍住了這個只有四個房間的旅店。
少年輕輕拍了拍女孩兒,默默地從黑毯下取出一個仔細收藏的噴火蟻刀鋒。
這柄刀鋒截去了一半,只留下最鋒銳的尖端,刃鋒上每一顆鋸齒都閃動着幽幽的青光,並且仔細打磨出握把%2C緊緊纏上了粗布帶。
若論威力%2C這東西已經比得上舊時代的軍用匕首了。
少年握緊刀鋒,靜靜地等着人群破門而入的一刻。
女孩也不再哭泣,閃爍的美麗藍色眼睛在房間中環視一周%2C落在了一把刃斬骨刀上%2C於是伸出小手,想去抓那把刀。
少年左手一伸%2C已把女孩拉了回來%2C不許她去碰那把刀。
他將女孩擋在自己身後%2C安靜地望着房門和窗戶。
窗戶雖然用木條釘死%2C可難保不會有人從這裏衝進來。
“安靜!”旅店外響起城管雄渾的聲音%2C喧鬧聲立刻小了些%2C顯示出城管的權威%2C雖然還不大夠%3A“先讓我看看是怎麼回事!!該死的,好重的血腥味,裏面到底死了幾個人%3F”
咣當一聲%2C旅店的房門被城管一腳踹開%2C人群立刻一片驚呼%2C然後嘩啦一聲%2C警長的烏茲已經拉開了槍栓。
就在此時%2C外面忽然響起了一個森冷且充滿了殺機的聲音%3A“都滾開!給王讓路!”
少年立刻聽到幾聲慘叫以及重物墜地的聲音%2C顯然來人根本沒有給人留下閃開的時間。
可是外面方才還洶湧澎湃的喧囂已徹底消失%2C暴民%2C甚至包括了城管%2C全都鴉雀無聲%2C無人敢發一點響動%2C更不會有任何反對的聲音。
然後在轟隆聲中%2C煙塵四起%2C旅店的院牆、牆壁、大門、屋頂竟都被人硬生生地拆開。
嗤啦一聲%2C一隻戴着深黑色皮手套的手,了被當作牆壁的薄鐵皮中%2C一握一拉%2C整片鐵皮便被他扯下%2C隨手拋到了十餘米外。這是個高大、英俊、傲慢而且冰冷的青年%2C黑色的短髮根根豎起%2C好似燃燒着的火焰。
他穿着一件銀灰色合金製成半身鎧甲%2C將前胸、后心、小腹等要害部位護住。
鎧甲下是深黑色綴着暗金色條紋的制服%2C腳上的長筒皮靴擦得閃閃發亮%2C與周圍的髒亂格格不入。
剛剛就是這個人%2C僅憑徒手便在幾分鐘內從十幾米外的街口一路拆到了這裏%2C在亂建房屋的街區中開出了一條足有五米寬的大路。
少年、女孩和房中的地獄%2C就此展現在眾人面前。
女孩抬起頭%2C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圍的人群%2C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這麼多人匯聚在一起。
她本能地感覺到一絲危險%2C又想去伸手抓那把方刃斬骨刀%2C卻被少年緊緊抓住。
在看清女孩面容的瞬間%2C喧鬧的人群忽然一片死寂%2C就連那高傲的護衛表情也有些凝滯。
每一個人的呼吸聲都在少年的耳中清晰迴響着%2C明顯地越來越粗重。
於是他嘆了口氣%2C抬起頭%2C望向護衛的身後。
在剛開闢出沒幾分鐘的大路另一端%2C停着一輛馬車。這是輛舊時代十八世紀式樣的四駕馬車%2C漆黑鑲金的車身古老而優雅%2C銅製的車燈擦得閃閃發亮。
駕車的是四匹高頭大馬%2C難得的是四匹都是一樣的毛皮雪白%2C不摻半絲雜色。
整個蒼南鎮都不會有人認得出這是四匹純血馬%2C不過也沒關係%2C不管是什麼馬%2C都已經奢侈得遠遠超越了他們的想像極限。
馬車前後%2C各站着八名全副武裝的護衛%2C身上的合金盔甲與那金髮青年一模一樣。所不同的是是空手%2C十六名護衛則武裝着重火力。與那四挺minimi重機槍比起來%2C城管的烏茲簡直就是個玩具。
四名侍者從後面的運貨馬車中取過一卷卷猩紅的地毯%2C從四駕馬車下順着大路一路鋪了過來%2C一直延展到少年和女孩的面前。
房間中是血與肉的地獄%2C猩紅色的厚重地毯鋪了下去%2C立時就沉沒在半凝固的血水裏。
侍者們卻毫不猶豫地將顯然昂貴得離譜的地毯一塊塊地疊加上去%2C直到整整高出血水五公分%2C保證了鮮血絕對不會涌到地毯上面%2C這才罷了手。
四名侍者身上無論是黑西裝、雪白的襯衣還是熨得整整齊齊的領結%2C都不該屬於這個時代。
蒼南鎮上%2C即使是那些很體面的人也不過和舊時代的乞丐類似。
城管的牛仔褲上就有個很顯眼的大洞%2C只不過因為不是破在屁股上%2C所以已經是頭等代表着身份的裝束。
而且因為水的珍貴%2C鎮上的人從不洗澡。
與其它人不同%2C少年看的是這些侍者的腳。
他們優雅地踏在一塊塊高出血水的破碎肢體上%2C輕盈得彷彿是只蝴蝶%2C肢體上已經明顯鬆軟的肌肉只是微微下陷%2C就承擔住了侍者的重量。
直到他們鋪好地毯%2C退出屋外時%2C八隻鋥鋥發光的黑皮鞋上都只有鞋底沾了一點點血污。
看到這裏%2C少年深碧色的瞳孔微微收縮。
一名上了年紀的管家走到馬車前%2C緩慢而優雅地打開車門%2C然後在自己手臂上鋪起一塊雪白的方巾%2C平舉而起。
車門內%2C伸出了一隻手%2C仿如蘭花般優雅、細膩、纖長%2C扶在了管家的手臂上。
中指戴着的戒指上%2C那顆足有鵪鶉蛋大小的深藍寶石几乎讓所有人都看直了眼。惟一讓人感到有些突兀的%2C則是那些長達五公分的修長指甲。
指甲線條無可挑剔%2C上面卻飾着黑紅相間的花紋%2C讓人不寒而慄。
從馬車內出來的%2C是名身着舊時代里宮廷盛裝的女人。
她頭髮高高盤起%2C用金絲薔薇花紋的髮帶束成髻。
她看上去剛剛二十左右%2C淺灰色的雙眸帶着典型的貴族式冷漠%2C皮膚細嫩得似乎隨時可能會被風吹破。
不論從哪個角度看%2C她都符合哪怕是最苛刻的古典美的標準。
女人一下馬車%2C蒼南鎮的居民頓時忘記先前被射殺還躺在腳下的鄰人%2C轟的一聲%2C你推我擠%2C想要湊上前看得更清楚些。
這裏大多數人一輩子從沒有看到過皮膚光潔的女人%2C更不要說她身上那舊時代才有的禮服以及那些足以讓舊時代貴婦名媛們嫉妒得眼睛發紅的珠寶。
這個女人身邊幾乎每一樣東西%2C都和這個時代如此的格格不入%2C確切點說%2C是奢侈到超出人們想像力所能及的範圍。
興奮而且激動的人群推搡着%2C一步步向馬車擠了過來。
只要在群體當中%2C哪怕是最懦弱的人也會有莫名的勇氣%2C更何況在這個時代%2C人與野獸的差別已然模糊。
就在人們情緒快要失控的時候%2C一名衛士忽然抬起槍口,迷你的槍口猛然噴出熾熱的火流,暴雨般的槍聲中%2C數以百計的子彈輕而易舉地將擋在前面的**撕碎%2C從擁擠的人牆中切割出一個突兀的空洞!
直到將整條彈鏈打光%2C衛士才放低已經發燙的重機槍%2C木然的臉上看不到任何錶情%2C彷彿剛才射殺的不是十幾個人%2C而只是十幾頭牲口而已。
在蒼南所有鎮民的耳中%2C衛士更換彈鏈的喀嚓聲是如此清晰、冰冷。城管則艱難地咽了口口水%2C悄悄將自己的烏茲藏在了身後。
女人根本沒向屠殺現場看上一眼%2C自從下了馬車的那一刻起%2C她便盯住了女孩。
她優雅地抬起手%2C用黑紅相間的指尖向女孩一指%2C說%3A“這個女孩我要了。”
她的口氣不容置疑%2C不容違抗%2C即是對少年說的%2C也是對管家的吩咐。管家微微躬身%2C說%3A“遵命%2C我的王。”
少年明白%2C這是命令%2C完全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自女人下車的一刻起%2C他便始終低垂着頭%2C完全沒有向她看上一眼。
然而他的身體卻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2C那個女人每走近一步%2C他的顫抖就強烈了一分。
以手臂作扶手的老管家也隨着她一步步走來%2C不過他是恭敬而謹慎地走在地毯之外。
雖是行走於血流遍地的廢墟中%2C老管家的皮鞋卻是一塵不染%2C而且與侍者們不同%2C他的鞋底也是乾淨的。
事實上%2C他走的每一步都不曾真正接觸過地面。
女人一直走到少年面前,伸手將女孩從他身後拉到自己面前,微微俯身%2C仔細地看着女孩無比精緻的面容%2C許久才吐出一口氣%2C贊道%3A“好漂亮的眼睛,你知道嗎?我曾經也見過這樣一副美麗的眼睛,我不不知道他和你有沒有什麼關係。”
自出生時起%2C女孩便漂亮得過份。
隨着年紀的增長%2C她的美麗更是與日俱增。
或許因為年紀的關係%2C女孩並不知道畏懼%2C而是有些好奇地同樣回望着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