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墳草
小雨,淅淅瀝瀝,清風吹,媽媽墳頭的草飄動,我不捨得把那一株小草拔掉,媽媽很孤單,我不能時常陪着她,我記得小時候媽媽特別喜歡花,我還依稀記得說過要給媽媽買很多很多漂亮的花。
但是我從來都沒有買過,現在也買不起,我會保護好這株小草的,讓它陪着媽媽,一直到我有能力每天都來給媽媽送花的那天...
“媽媽,你告訴我男人不可以哭,男人要頂天,但是我真的頂不了天。”
“媽媽,我今天明白了一個道理,男人要頂天必須得有錢,有了錢所有人都會尊重我們了。”
“媽媽,對不起,我要變成爸爸那樣的人了,我決定去賭石了,輸了我就來陪你,我好想你像小時候那樣抱我。”
我燒掉最後一張冥紙,離開媽媽的墳地,我要去賭石,這對平常人來說只是一個賭與不賭的決定,而對我來說卻是個天大的決定。
其實我小時候還是挺幸福的,記得在三四歲的時候,我爸爸並不賭石,對我媽媽也好,記得那天他來了幾個朋友,帶他去賭石,他賺了第一筆錢,從那之後就陷入了瘋狂,放棄了工作,每天都會想着一夜暴富,每天都在研究石頭,也不在管我,連跟我說話都成了一種浪費時間的舉動。
他再也沒有贏過錢,從那時候我們的家庭就被改變了,我父親變成了一個殘暴的禽獸,我知道是賭石改變了他,我不想變成他那樣的,我知道,一旦我踏上賭石的道路,我也會變,不過我發誓,不管我怎麼變,我都要頂天立地。
瑞麗賣原石的市場很多,成品玉石市場也很多,別看一個小小的攤位不大,但是上面的貨至少有上百萬,這裏就是玉石的世界。
我坐公交車到雲玉賭石城,這條街是整個瑞麗最繁華最有錢的一條街,每天都會有無數的人來這裏賭石,每天都會有人在這裏暴富,也會有人在這裏變得一貧如洗。
“一刀窮,一刀富,一刀穿麻布。”
這句話每天都在上演。
公交車的門開了,走出這個門,我就將進入另一個門,那個門裏面到處都是誘惑,到處都是兇猛野獸,他們都在虎視眈眈的盯着我,一不小心,我就會被他們吞沒。
我毅然決然的下了車,走進了那道大門。
今天下雨了,賭石城的人不是很多,我走進了第一家店鋪,這家店鋪人很少,上面掛着百年老店萬瑞祥。
“嗡嗡!”
砂輪磨擦玉石的聲音很刺耳,在切割的工作枱上,一個上了年紀的師父在切割一塊“蒙個頭子”,就是一個泥蛋子,什麼提示都沒有。
“直接開。”
說話的人就是賭石的人,他很闊氣,手上戴着大金戒指,脖子上掛着一個金鏈子,說話的時候嘴裏咬着煙,我知道他是緊張的,每個人在這裏看似風輕雲淡,但是內心都緊張到了極點。
石頭切開了,老師傅把石頭放在水裏洗掉上面的泥,傳來了一聲可惜。
“媽的,都第十個了,怎麼還沒有?”
“裏面是個爛草花!”
爛草花的意思就是裏面是有玉石的,但是不是好的,裏面的紋路像水裏的水草一樣,雜質很多,不值錢,最多就可以做個擺件!
那塊石頭很大,得有十來斤吧,至少得三萬多塊錢,但是這是個小場口,不可能出大件,所以來這裏賭大的石頭都是搭錢。
以前教我切石頭的師父告訴我,不懂場口就不會賭石,翡翠發現至今已有三百年歷史,其場口多如牛毛,發展至今有名有姓的達到幾百個,至於小的難以起名的場口更是星羅密佈。
根據石頭的種類和開採時間的順序,通常可將整個出產翡翠的地區分為六大場區:老場區、大馬坎場區、小場區、后江場區、雷打場區和新場區。
而每個廠區又有許多有名的場口,我們賭石的翡翠料子都是這些場口來的。
雲玉賭石城是新開賭石場所,料子都是新廠區來的,產品小件居多,水石也多,想賺錢很難。
戴金鏈子的老闆又來選料子,他從我身邊選了幾塊大料子,都是十幾斤重的那種,選了四塊,我很想告訴他別玩大的,在這裏玩大的就是送錢,這四個料子有三個是泥,一個我看的不是很清楚,估計裏面有貨,但是肯定也不是好貨。
但是我不會說,因為賭石場有規矩,看客只能看不能說,因為神仙難斷寸玉,你要是多嘴讓人家買了你說的石頭,切開了是好貨還好,要是爛貨,你得吃麻煩。
我左右扒拉料子,這裏的料子很全,有翡翠原石,瑪瑙原石,戰國紅原石,還有南紅原石,一般來賭石的人都會賭翡翠原石,因為料子好賣,而且要賺肯定就是成幾百倍的賺,但是以前的師父告訴我,現在翡翠原石少了,市面上的翡翠原石假的很多,所以我不賭翡翠。
我在南紅原石區選南紅料子,現在南紅很值錢,只要料子好,沒有裂,沒有咎,品相好一點,價錢比翡翠差不了多少。
“玩大個的,小的沒意思,切開了有貨也賣不了幾個錢。”
我抬頭看說話的人,五大三粗的留着寸頭,臉上還有一道疤,看樣子很兇,應該是老闆,賭石的人脾氣都不好,我沒理他,繼續選小料子。
小料子便宜,五十一百的都有,我只有一百塊錢,中了我就活着,不中我就去陪媽媽。
媽媽死了之後我特別害怕。
我一直忍着,我就想看看老天能怎麼弄死我。
我好累,活的好累,沒了親人,沒了愛人,像孤魂野鬼。
沒人能發脾氣,沒人能撒嬌,除了躲在被窩裏哭,無能為力。
看着同齡人的孩子,都還在父母面前哭鬧撒嬌,而我,卻要來賭石場裏靠賭換明天,我真的覺得好累。
我扒拉出來一塊石頭,是個黃沙皮,我用手摸索了一下,感覺沙皮上面的沙礫是立起來的,我拿着在燈光下面照了一下,不停的摩挲着,這塊石頭的沙皮像是荔枝皮一樣,我就選這塊了。
我把石頭放在框子裏,只有一塊,來到旁邊結賬。
前面有個美女在結賬,在桌子上放在一個箱子,箱子裏面是一疊疊的現金,有幾十萬,這很常見,經常有人帶着一箱子錢來賭石,這種人有專門經營玉石生意的老闆賭石是想要選好料子的,有的就是純屬賭石發家的老闆。
前面的女孩很漂亮,頭上挽着一個丸子,有一縷髮絲垂在臉上,畫了淡妝,眼睛很大,穿着黑色的套裙,但是也不能掩蓋她芊芊身材,腰很細,跟現在很流行的A4腰有的一拼,紅紅的嘴唇很豐滿,看上去很有氣質,應該是秘書會計之類的,應該是之前的那個老闆的人。
我不敢多看,我怕她會誤會我對她有什麼想法,並不是我沒有,而是我有,所以我才害怕她看出來,我覺得很自卑,我看到漂亮的女孩子都不敢多看一眼,因為我會想很多,會幻想,幻想談戀愛,幻想美好的事情,但是每次幻想到最美好的時候,我都會被自己的現實給摧毀,我就會很殘忍的摧毀我的幻想,而且也會越來越恨自己。
前面的料子結了十二萬,三萬塊一塊石頭,很闊氣。
“就一塊?五十”。
結賬的人掂量着框裏面的石頭,這塊石頭很小,只有雞蛋那麼大,來這裏賭石的很少只選一塊料子,所以結賬的人很詫異。
我把一百塊錢放在桌子上,被揉的皺巴巴的,我看他在驗鈔機上不停的驗來驗去,眼神里還有一種鄙視的意味,嘴裏不停的嘟囔着,我知道他很不想賣我這塊料子。
結完賬,我拿着框去排隊,前面是那位老闆,石頭已經切開三個了,都丟在地上,果然跟我想的那樣,裏面都是泥。
最後一個也切開了,師父看了一眼,跟他說:“這邊是翡翠,裏面有水晶,料子廢了,能摳珠子做一個小手串,要嗎?”
“師父,送女神生日禮物,我能送一個小手串嗎?丟我人啊。”
老闆很生氣,但是他也不敢對師父發火,因為石頭切的好不好全看師父的手藝,你要是惹他生氣,就是好料子,他也能給你切廢了,讓你還看不出來。
“媽的,五十萬都沒開出來一塊好石頭,早知道老子買成品的了。”
我聽到老闆在抱怨,知道他輸了很多錢,行里也有一句話叫:瘋子買,瘋子賣,還有一個瘋子在等待,有時候你買成品的石頭會比賭原石便宜很多,但是就是有這種瘋子寧願賭也不買成品的。
師父拿起我的料子,師父看了我一眼,問我:“行家?”
我說:“隨便玩的。”
行里有規矩,賭石不玩石,玩石不賭石,所以我不能告訴他我學過這行。
師父沒多說,要橫着切,我急忙說:“師父磨皮。”
磨皮是一種很費時間跟體力的法子,就是在砂輪上把石頭上的皮都給磨掉,這考驗手上的力道,還有工夫,所以一般師父都不想磨皮。
師父沒有多說,先是切了個小口,然後看了一眼,口子是紅的,但是很淡,師父說:“沒戲,中間切了吧,要是有料還能做個吊墜。”
我聽到沒戲,心裏就咯噔一聲,切石頭的老師父都會看,料子拿到手裏,開了一口,就知道裏面有沒有貨,他這麼說,那百分之九十就是沒戲。
但是我想賭一把,我說:“師父,你就幫我磨皮。”
“一塊蛋大的石頭還要磨皮?廢我功夫。”
師父在抱怨,但是石頭還是在切割機上打磨着,“嗡嗡嗡”的聲音在我腦子裏繚繞,我很緊張,我呼吸都有點不順暢了,心跳的噗通噗通響,這是我第一次賭石,如果我賭輸了,我就一無所有了,我很想去陪我媽媽,但是我人生第一次賭博,我不想輸。
我看着砂輪把石頭上的沙皮給打磨的越來越少,就像是我偽裝在心裏的碉堡在一層層的被攻破。
雖然我精挑細選了一塊石頭,但是到底有沒有?
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