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8、黑暗中尋找光明
“它不僅造福我們的當下,也積累傳承給後人,想要什麼,隨時可以前來採擷,用在他們的研究。”
“人不能總是只顧眼前利益,要有長遠的目光。何況很多事情本就沒有固定的標準答案。即便我們當下摸索到了某些門道,也會在以後被新的探究所更新。”
“那麼多的未知,是永遠探究不盡的。往往知道得越多,不知道得也就越多。所以我不認為,單從我手裏的這幾個孩子身、上能得出你口中所謂的‘具體的名堂’。而暫時沒得出‘具體的名堂’,不代表它就是毫無意義、毫無價值、浪費時間和精力的。正如我剛剛強調的,還有‘後人’,還有‘長遠’。”
“當然,我並不是單純地收集數據。雖然沒有結論性質的‘具體名堂’,但通過自己對實驗品的觀察,是有自己的揣度和推斷的。這些揣度和推斷,可以邦助其他人調整實驗對象的變量,也可以用在我自己下一批實驗品上去驗證。”
阮舒鳳眸狹起,聽得仔細他用到“其他人”一詞,說明確確實實如他們猜想的,這是一個龐大的系統,聞野、庄爻、孟歡等人只是無數實驗品的一小批,阮春華也只是無數實驗者中的一員。
她哂笑:“你已經花了幾乎一輩子的時間,到了如今的歲數,還要繼續培養下一批實驗品?你等得到他們長大么?”
出口后,阮舒想起他方才的話,自行有了答案:“對,你說過你們這個實驗還有‘後人’和‘長遠’。”
阮春華似乎很高興她能記得,目露滿意之色,確認她的答案:“我會為此付出一生,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就算我死,我手裏的工作也會交由其他人接手,繼續完成。”
“一群瘋子!”阮舒評價,冷笑指責,“你們拆散了多少正常的家庭?破壞了多少孩子的人生?!你們自己就是在犯罪!還研究什麼‘犯罪行為’?!”
阮春華並沒有生氣:“我說過,人要有長遠的眼光。大多數的人目光短淺,並不理解我們所做的事情。我們也不奢望你們能理解。我們不是在犯罪,我們是在黑暗中尋找光明。”
“從某種程度來講,令元和我是一樣的,追逐光明的道路上,不可避免地要背負黑暗。”
“他才和你們不一樣!”阮舒駁回,“他不會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而去故意傷害其他人!你們這群人,早在不自覺中變成惡魔了!”
正是她此前問過馬以的,那些極端的偽科學研究員,為了戰勝對未知的恐懼,是不是都得先化身惡魔,用黑暗驅逐黑暗(第776章)?
車子已經停下來了,停在一段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邊。
阮春華得以偏過臉來看她,屬於一燈大師的笑容掛在他的臉上。
其實仔細看,他假扮的栗青雖然臉一樣,但在細節上存在很多漏洞。
阮舒此前之所以沒能發現,一方面因為她滿副心思全在悶悶不樂她遭遇遣送,另外一方面,阮春華刻意躲到車裏頭,不讓她看清楚他。
“就算我們真成了你們普世觀念里的魔鬼,又有什麼關係?”阮春華耐性十足,諄諄道,“我說過,我們不需要也不在乎你們普羅大眾的理解。我們非常清楚,我們和我們所要抵抗的‘罪惡’,是不一樣的。我們是為了消滅‘罪惡’而在努力。”
在阮舒聽來,他口口聲聲反覆說著“不需要”和“不在乎”,卻更似在強調他不被人理解的孤獨和委屈。
“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每天有多少罪惡在發生嗎?”阮春華的問話,叫阮舒記起傅令元與她講述過的,郝大叔和傅令元曾經的對話(第780章)。
曾經的郝大叔所苦悶過的無力阻止罪惡,如今看來並非完全是裝出來的,而多半出自他真情實感,所以阮春華走上這條路,他自認為能消減罪惡的正確道路。
阮春華的話在繼續,算驗證了她的揣測——
“像令元所做的事情,能起到的作用實在太小了,治標不治本。而我所做的,是從罪惡的源頭入手。”
“我們能培養出如聞野這樣優秀的犯罪人才,就也能毀滅他。我們還能培養出如令元這樣優秀的正義使者,配置以堅韌的毅力的和心智。”
“當然,人的Yu望是個無底洞,罪惡也就永遠掐滅不了,我們清楚地知道,我們也不指望能杜絕。我也和令元探討過的,‘聖人不止,大盜不死’(第803章)。等我們把控住目前社會秩序和社會道德標準下善與惡的平衡后,會出現新的社會秩序和社會道德標準下的新的不平衡。那便是後人該去煩惱的事情了。”
稍加一頓,阮春華注視着阮舒:“不知道你聽明白沒有?不明白也沒關係。從世俗的短期利益來看,你就當作,我們在研究上所得的收穫,能夠邦助警方更快捷地抓捕罪犯。”
在此期間,他彷彿展望到了他所期待的美好的未來,笑容越來越深。
而阮舒眼裏,只看到一個痴心妄想的瘋子。
“不管你的理由多麼冠冕堂皇自以為多麼高尚,你們現在就是在禍害社會。你自己數得清楚么?光你的手上,就已經有多少條人命?”
“遠的有庄滿倉、庄荒年兄弟,阮雙燕,庄爻的母親,近的有雷堂主、談笑、楊醫生一家數口。這還沒算上間接因為你們的實驗而死的人。包括這些年來你培養出的聞野的所作所為。”
阮春華自然不會認同阮舒對她的指責,笑言:“社會的進步,本就需要犧牲少數者的利益。人類的潛行定律便是如此,無需爭辯。那些你口中犧牲掉的少數者,他們應該感到榮幸,能為社會的進步貢獻他們微薄的力量,這讓他們和芸芸眾生的普通與平凡區別開來了。”
阮舒無話可接了,終歸說再多也無用。
阮春華完全堅信他自己的那套觀念,根深蒂固。
阮舒也認了,口舌根本不如他。
約莫看出她的放棄,阮春華笑了笑,隨後取出手銬,把阮舒桎梏在車裏。
“你跑不了的。”阮舒神情清冷。
阮春華微笑,斷言:“單家不會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