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 不能說的秘密(5)
“你讓她走吧,我不見他。”我固執地搖了搖頭。
獄警看了我一眼,沒有說什麼,然後扭頭就走了。
第二天,我們吃完午飯之後,獄警又來找我,說,“你女朋友今天又來了。”
我沒有理睬他,就當做是沒有聽見,第三天的時候,獄警又來找我了,他說,“你女朋友天天來找你,你就出去看她一眼也行啊,你這不是為難我們工作人員嗎?”
“你父母前兩天才讓我們申請給你減刑,你這樣不配合我們的工作,怎麼能申請成功?”
我停在路上,扭頭看了他一眼,隨即問他,“不是說一個月只允許探監一次嗎?她怎麼來了三次?”
“他沒見到你。就是沒有實施探監行為啊,如果她沒有看見你,就可以每天都過來。”
每天都過來。
我愣住了。腦子裏想了很久,最後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朝獄警回答,“那我過去吧!這個事情,你能不要記在我的檔案上面嗎?”
“你去了的話,我還記你過幹什麼?趕緊過去吧,人家姑娘來了三天,你都不聞不問的,心裏不知道該有多傷心了。”他跟着我往前面走的時候,朝我可惜道。
“你要是心疼她的話,送給你做女朋友得了。”我忍不住朝他開了句玩笑。
“那我倒是求之不得呢,可是她不要我啊!你這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人家一個大明星,絲毫不顧及自己的公眾身份,對你這麼死心塌地的,你說你碰到這樣的姑娘,你還不珍惜,讓我們沒老婆的情何以堪?”
我沒吭聲了,一路跟着他往前面走。
其實我這也不叫身在福中不知福。我知道白一凡對我好,我只是不想耽誤她而已。
我進到探監室的時候,看見白一凡果然已經坐在那裏了,可憐巴巴的一個人坐在窗前,低頭玩手機,她眼角餘光看見我進來了,臉上隨即閃過一絲喜悅,立刻抓起話筒要跟我說話。
我沒有立刻坐下,而是打量了她一眼,我媽說的沒錯,她比之前更瘦了,瘦的只剩下了皮包骨頭,人在面對攝像頭上鏡的時候,會比在日常生活中看着胖一點,所以女演員一定要保持身材,這我都知道,她跟我說過,但是瘦成這個樣子,也是太不像話了。
我拿起話筒的時候,就聽見她在對面問我,“你為什麼不見我?為什麼不敢見我?咱們之前不是說好了嗎?我好不容易找到機會進來!為了看你,我把這幾天的戲全都推掉了,整個劇組都在等我一個人呢!”
我望着她,忍不住朝她笑,“拍的什麼戲啊,要把自己折磨成這樣。我出去之後再找導演談一談,怎麼能這麼折磨一個小姑娘呢!”
“沒有。”她撅着嘴朝我搖了搖頭,“倒也沒有要求我要減肥,只是這些日子,我不知道你在這裏過的好不好,心裏總是想着你,吃不好,睡不好,也不知道怎麼的,就瘦了幾斤。”
白一凡個子不高不矮,一米六五左右,體重卻一直維持在八十八斤,哪怕胖了半斤,那天晚上就不敢吃東西了。
這麼高的個子,又瘦了幾斤,就是因為我。我看在眼裏,忍不住的心疼。
“我爸媽前兩天來看過我之後,沒有去找你嗎?”我問她。
白一凡隨即撇了撇嘴,“我不想聽這些別人轉達的話,如果那些話,都是你想對我說的,那麼你現在就看着我的眼睛,跟我說,你要是能忍心,你就說出來。”
她說的這幾句話,雖然是撒嬌的語氣,但是,說話的內容,卻讓我覺得心酸。
我扭過頭去,沒有看她,隔了會兒,低聲問她,“你懷孕沒有?”
“沒有。”白一凡很快地回答我,“我倒是希望肚子裏有你的孩子,你要是心疼孩子,說不定就不會這樣對我了。”
她這麼說著,沒等我回答,又問我,“所以,你知道了我沒有懷孕之後,就會更加毫不猶豫把我推開,是嗎?你心裏是不是有這樣的打算?所以這幾天都不肯見我。”
“你在我眼裏就是一個孩子,你還這麼小,才二十一歲,你說你現在這麼好的年紀。你又有這麼好的前途,找什麼樣的男人找不到呢?為什麼要……”
“要纏着你這麼一個勞改犯是嗎?”白一凡自己把我的話接了下去,理直氣壯回道,“理由我已經跟你說過了。我就喜歡你,我長得這麼大,最喜歡的人就是你。因為你真實,因為你自己心裏想的是什麼,你就對我說,不像其他男人那樣,拿好聽的話哄我。”
“可能我這樣子,你會覺得我有點作吧!但我就是不喜歡別人一味奉承我捧着我。我這個人活到這麼大,這輩子都是一帆風順的,碰到你就變了,我覺得這可能是上天對我的一個考驗。”
“你已經成年了白一凡!怎麼說話還跟孩子似的?”
我實在忍不住了,忍不住扭過頭去看向她,皺着眉頭,幾乎是用罵他的語氣在說他,“這不是小時候,跟別人搶玩具,你搶不到你就喜歡。搶到了就放在一邊,無所謂了!”
“你對待你的人生就這麼兒戲嗎?你能不能,用你的腦子想一想,我這麼一個人對你的將來有什麼幫助?等我四十多歲出去的時候,我一無所有,只會拖累你,你這麼纏着我有什麼意思呢!”
我以為我用這麼嚴重的語氣來罵她,她肯定會心裏難受,肯定撂下電話就走了。
哪知道,白一凡看着我,只是無所謂地搖了搖頭,“那你的意思是,我應該去找一個潛規則我的導演了?你希望我這麼去做嗎?為往上爬而無所不用其極。如果你說可以,我可以怎麼去做,那我就像其他演員一樣好了。”
“我跟你說,我這部新戲的導演,已經看上我很久了,總是給我發短訊,給我發些曖昧的話。他已經四十六七歲了,剛離婚。家裏有兩個小孩,你覺得我想這樣的男人怎麼樣?他對我的將來很有幫助啊!”
“白一凡你……”我就說這麼幾個字,就說不下去了,我感到很憤怒,她這是故意在氣我吧!
我氣到忍不住重重捶了幾下桌子。
“我怎麼了?你不是希望,我找一個能對我的將來有幫助的人嗎?我覺得我選的人很好啊,我跟他相差二十多歲,等到這導演死了,我還能繼承他巨大的遺產!他死了之後我還能包養小白臉呢,我覺得這樣的人生設定很不錯啊。至少這輩子,不愁錢,想要什麼就什麼!”
“你敢!”我被氣到忍不住站了起來,狠狠地吼她。
“為什麼不敢?你敢推開我,我就敢這麼去做。你自己考慮好吧,我這部戲大概要拍五個月的時間,現在才開機一個禮拜,我跟那個導演還有很長的接觸時間,我下次來看你的時候,你給我答覆。”
她不說完。很酷地撂下了電話,拎着自己的包,轉身就走。
之前從來都是我在威脅別人,我從小開始,就只有我威脅別人的份,她這麼理直氣壯的樣子,我忽然覺得她很像我。
這種感覺,讓我既生氣,又無可奈何,我終於知道之前。那些被我威脅過的人,心裏都是什麼感想了。
接下去的一個多月,我始終都過得不開心,感覺心裏很憋悶,我爸媽來看我的時候,我第一個就是問她,“媽,白一凡來了沒有?”
我媽看着我,臉上的表情,又跟上次一樣怪異,“你說你這小子啊,上次又說不要別人來看你,這次怎麼又有急事找她呢?”
“哎呀,媽你不懂……”她這麼一說,我就知道白一凡沒有來了。
我急得渾身像有螞蟻在爬似的,難受的不得了。
“她最近在忙着拍戲呢,二十四個小時得有十八個小時都在片場,她媽前幾天才跟我說呢,說這丫頭拍戲拍瘋了,每天吃飯都不定,有的時候一天就吃一頓,把胃都餓壞了。”
但是為什麼要十八個小時在片場?
“她每天下班的時候,有沒有叫他們家司機去接她?”我總覺得,她確實跟那個導演有一腿了。
“我不懂什麼?自己喜歡她,就去挽留,不要別人來幫你,我才不給你當跑腿傳話的呢。”我媽忍不住朝我翻了個白眼。
沒過幾天,白一凡就過來看我了,獄警跟我說的時候,我幾乎是急匆匆跑到了探監室。看到她果然就在外面,臉色不怎麼好看,沒化妝,眼睛底下的黑眼圈特別重。
“白一凡,你這部戲要麼別拍了,不就是幾百萬一集的片酬嗎?我給得起!”我拎起電話就這麼告訴她。
“怎麼著?你還想像你哥哥一樣,買我啊!”她隨即朝我露出一個賊兮兮的笑,“都拍到一半了,沒有不拍下去的道理,再說了,這戲是你哥給我爭取來的機會,女導演,你怕什麼?”
我徹底敗給她了,我有種預感,我要栽在白一凡手上。
五年之後。
獄警打開我手上手銬的時候,朝我鄭重其事地又重複了一遍,“卓益,我跟你說啊,這是上面好不容易為你爭取來的機會,不是每個人都有離監探親的機會。如果你跑了。或者是滿了四十八小時沒回來,你就是通緝犯。回來之後,還得加刑!”
“知道。”我朝他笑了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出去是跟我女朋友領結婚證去的,如果我跑了,她怎麼辦?”
我說完這句話,就看到在外面等着的白一凡,迫不及待地朝我走了過來。
她今天穿着一條白裙子,特別美,化了淡妝,比幾年前的她看起來成熟了一些,但還是像我們最初見面時的那個樣子,像一個沒有長大的小女孩。
一看見我,就開始嘰嘰喳喳的說個沒完。
“四十八小時啊,晚回來一分鐘,都不行!”預警一邊朝我們笑着,一邊又加了句,“提前恭喜一聲,記得給我帶個喜糖。”
“肯定的。你們每個人都有一份,我給親自送過來。”白一凡,眯着眼睛也朝他笑。
她摟着我往車子上走的時候,一邊又朝我嘀嘀咕咕,“我媽以前就跟我說呀,如果到二十六歲都嫁不出去的話,她就要把我趕出去了,這不正好嗎?二十六周歲。”
她低着頭看着自己腳尖,滿臉的笑。
“你可想好啦?”我聽她說了一會兒,故意要氣她,“跟我領了結婚證,你就跑不了了。要是跟我談二十年的戀愛,出去了你不要我了,你還能有一條後路呢,我跟你領了結婚證就不可能離婚的。”
“咱們不是說好了嗎?都已經商量了一年了,怎麼又想反悔呢?”她着了急了,立刻撒開我的手臂,着急道,“你要是再這樣的話,我就跟那個四十多歲的導演跑了!”
“你跑到哪裏去?你跑到哪裏去我父母都能找到你,我跟你說,我還要把那個不要臉的男人整的身敗名裂!”我伸手用力揪了下她的臉。
“嘀嘀咕咕的說著什麼東西呢?爸媽算好的時間,十一點零分,去晚了一分鐘都不行!”卓航搖下車窗,忍不住朝我們這邊叫了一聲,“快點,都已經十點鐘了。”
他開來的是加長版的房車,我們拉開車門上去的時候,只看見一車子的小孩在裏面,少說也得四五個。在裏面鬧翻了天。
微微坐在最裏面,正拉着路易斯還有安寧低聲罵他們。
“安寧我再警告你最後一遍,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哥哥的作業本,不允許你碰,你把他的作業本畫成那個樣子,還在上面罵他的老師,如果真的交上去了,被他老師看見,媽媽還得被老師叫到學校里去教訓!”
她說到一半,看見我們上來了,隨即朝我們兩個人笑了笑。
他還沒說話呢,安寧就轉身,一下撲進我的懷裏。
“叔叔啊,媽咪她今天又罵我了,路易斯老師給他們佈置那麼多作業,一晚上都寫不完,我罵他們的老師,有錯嗎?”
卓航對孩子比較嚴厲,微微同時要照顧那麼多的小孩。當然會有脾氣不好的時候,所以可以這麼說,安寧不過一年跟我見幾次面,最喜歡的人卻是我,因為我寵着他。
“你有本事,在你二叔面前告狀,怎麼沒本事回去跟你爺爺告狀呢?”微微忍不住無情地嘲笑了安寧一聲,“看他回去不打你屁股。”
“回去讓爸爸打你屁股。”安寧隨即朝她扮了一個鬼臉。狡辯的同時,卻往我懷裏縮,害怕微微會打他的樣子。
然而,我現在聽到這樣的話,竟然不覺得吃醋了。而且,童言無忌。
“今晚回去不准你吃清炒蝦仁!”微微隨即低聲威脅了他一句,朝他揮揮自己的小拳頭。
“你有本事凶他,怎麼沒本事打得過卓航呢?”我把安寧牢牢護在自己懷裏,也跟着嘲笑了一聲微微。
“行,你們厲害。”微微咬牙切齒回了一句,不搭理我們了,又轉過身去,幫路易斯擦着作業本上被安寧畫的一塌糊塗的鉛筆畫。
我們到民政局的時候。發現我養父母也來了。微微去年回南城的時候,給我的養父裝了一條假肢。
現在我的養父基本上已經能適應了,雖然走的有點慢,但總比缺了一條腿的要來得好。我的養母,還得坐在輪椅上讓人推着,但是現在和別人交流,基本是沒有問題的。
白一凡說,要把他們,留在這裏住一段時,帶他們逛逛東城。我沒有盡到孝。我不能做到的事情,她說她要幫我完成。
我們上去的時候,十一點零五分,掐准了零七分的最後一秒,我和白一凡同時在宣誓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大家子人,二十多個人在家裏等着我們。
回去的時候,我父母已經在家裏院子後面,放好了攝像機的支架,就等着一家人站好拍全家福。
排隊的時候。本來是卓航站在我左手邊的,然後爸爸去按快門的時候,卓航忽然伸手摟了一下微微,讓微微緊貼着我站着。
我扭頭看了他們兩人一眼,竟然沒有覺得一絲尷尬。
在這個瞬間,我忽然覺得,我應該已經放下了。
那些瘋狂的年月,隨着時間的推移,已經淡淡退去。
我那麼瘋狂地喜歡着她的時候,也已經過去了。
從拍下這張照片的瞬間,那些只有我們四個人知道的事情,終究會成為一個秘密,掩藏在心底。
然後,就想,我對微微已經淡去的感情一樣,記憶也會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