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柳信來到夏雯卿身邊,冷冷一笑。因為這個女人對梁鈞沛做的事、因為她是璇璣閣的人,他終於確定二十萬兩紋銀只是幌子,什麼結仇私怨也都是假的,自始至終雲曜都是有目的的在對付自己和太子,雲曜真正想擁立的,是靖王。
染染偷偷張開眼睛,非常小心翼翼地微微轉頭,試着釐清狀況。
梁鈞沛才十八歲,樣貌不差,但成日流連青樓,以酒為茶,嗜賭又好色,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浮腫;而柳信這位中年大叔,臉孔略帶蒼白,輪廓深邃,緊抿的薄唇沒有絲毫血色,一雙眼睛幽遠,令人捉摸不透,看起來有些刻薄,其威嚴也有些教人害怕。
看見柳信,夏雯卿神色稍定,他不會讓梁鈞沛亂來的,他還有求於自己,於是她一把抓開梁鈞沛的手,表情儘是嫌惡。
還敢反抗?梁鈞沛似笑非笑道:「這麼美的女人,如果不玩玩,這輩子豈不是白活了。」
「梁爺還能玩嗎?是哪位神醫妙手回春?」一句話,她硬生生踩上他的死穴。
梁鈞沛狠狠甩去一巴掌,夏雯卿被打得偏過頭去,漂亮的臉蛋瞬間紅脹。「你居然敢惹我,讓女人半死不活的手段,我多得是!」
夏雯卿非常同意,除了在女人身上瞎折騰,他也沒別的本事,大梁指望這種天龍星,怕是要亡國。她偏過臉,視線對上柳信,「柳爺說過,我助你一臂便放我離開。」
「老夫折損三十幾個死士,卻擄來一個半死不活的小丫頭,到目前為止,我還看不出來她對於老夫有何用途。」
柳文其被查出幾條人命官司及強佔百姓土地的罪行,御史們口口聲聲殺人償命,句句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這話惹惱了皇帝,柳信造假出一顆天龍星還不夠,連柳信的兒子都成了王子,這天下到底是梁家的還是柳家的?!
一怒之下,皇上命大理寺把人給抓了,等着三堂會審。
可是在柳信眼中,次子犯的哪算得上什麼罪。當時他偶遇圓通大師,大師指點迷津,說那片土地風水極佳,若將柳家祖先的墳塋遷往那裏,子孫會代代榮華富貴、穩坐朝堂,甚至百年內柳家會出現五位皇后。
為此,他才讓次子出面買地,沒想到遇到頑強獵戶不肯賣地,也怪次子性急,竟把獵戶趕走,推倒房子、強佔土地,兩方對峙,這才鬧出人命官司。
就這麼一點點小事,竟讓雲曜抓到把柄,看來他那雙眼睛時刻盯着自己吶。
饒是他再傻,此時也看出刑部已經被雲曜掌控,枉他一世精明,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被一個小子掐住死穴。
「少主看重蘇染染,在外雖以兄妹相稱,但其實她是少主的心上人,少主什麼事都不瞞她,並且……貴公子的事,還是蘇染染一手設計而成。」夏雯卿道。
這話讓染染心跳驟然加速,夏雯卿竟然因愛生恨、出賣雲曜,這算不算終日打雁卻教雁啄瞎了眼?雲曜挑屬下的眼光還得再練練。
可夏雯卿沒說錯,柳文其之事是她所謀,圓通大師的風水說是她去求的,連那些頑強的獵戶都是她親手挑選,至於夏雯卿會知道,她並不覺得奇怪,夏雯卿待在雲曜身邊比她久,與爾東等人交情匪淺,夏雯卿若有心詢問,他們必不會相瞞於她。
「你說什麼,設計?!」柳信蒼白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你的意思是……」
「相爺難道不覺得奇怪嗎?圓通大師雲遊諸國,怎麼就恰好出現、恰好為相爺指點迷津?且人人都曉得民不與官爭,更何況是相爺這麼大的官,百姓怎敢卯起勁來與相爺作對,甚至鬧出人命亦在所不辭?」
柳信的表情瞬間變得猙獰。果然,他早就在人家的設計中!
看他強忍忿怒,夏雯卿續道:「相爺曾問過雯卿,少主是不是擁立靖王,我可以老實告訴相爺,並不是,少主效忠的是皇上,未來誰當皇帝,少主根本不在乎。」
「狗屁!若是如此,你又何必陷害小爺?」梁鈞沛聽不得她滿口謊言,一掌便拍上她的臉。
夏雯卿忍着臉頰上熱辣辣的疼,硬着脖子道:「我何曾陷害梁爺,若非梁爺逼人太甚,雯卿怎會一急之下……京城上下,誰不知道雯卿只賣藝不賣身。當年少主曾救過雯卿一命,雯卿才隱身於青樓為璇璣閣搜集消息,梁爺之事,少主責備雯卿,遣至江南,只是雯卿心繫少主,盼求得少主諒解,才私自返京,卻不料柳爺……」
「滿口謊言!」柳信斥責道。
「雯卿所言,句句屬實。」夏雯卿回得堅定。
「你的話根本禁不起推敲,雲曜若不是針對東宮與老夫,怎會幫忙一個小丫頭設計陷害柳氏,又怎會一一拔除太子黨的人?」
眼下,唯一能放得上枱面的皇子只有靖王,且最近又聽說雲曜在查當年鎮國公府的事,鎮國公府是麗貴妃的娘家,是他當年狠狠踹一腳才讓蘇家覆滅,所有的事加在一起,如果他還推敲不出雲曜與靖王的關係,他這個相爺也就做到頭了。
「相爺是不是忘了璇璣閣當初是怎麼解散的?少主的所作所為不過是為了報一箭之仇,再者,少主本不打算入仕,是皇上親口承諾歸還銀兩,又命少主重組璇璣閣為朝廷清除蠹蟲,少主這才多方搜集證據、一一掃除貪腐。
「誰曉得會那麼准,掃下來的,一個個全是太子黨,相爺不怪自己的手下吃相難看,卻怪少主清查真相,是不是倒果為因?
「相爺口口聲聲說少主是靖王的人,這裏是京城,不是擎天嶺,相爺耳目眾多,在相爺的地盤上,少主的一舉一動,相爺豈會不知?試問,相爺可曾親眼見到少主與靖王相交?倘若相爺非要責怪少主不與您齊心,那也只能怪相爺親手把少主推到皇上身邊,不過就算少主站到皇上那邊又如何?相爺對朝廷忠心耿耿,這種事,百姓知道、臣官知曉,皇上更是心知肚明,雯卿不解,相爺到底在擔心什麼?」
她口齒伶俐,逼得柳信一時無言以對,他總不能老實說他對皇上不忠心,企圖推翻皇上,扶持自己的女婿、外孫吧。
過了一會兒,柳信才道:「姑娘倒是護主,既是如此,又怎會出賣雲曜,蘇染染不是雲曜最看重的人嗎?」
「我沒有出賣少主,雯卿的心自始至終都在少主身上,若少主想要,隨時可以把雯卿的命取走,我只是看不慣蘇染染這種女人左右少主的心思。我在少主身邊多年,多次為少主出生入死,可在少主心中竟比不上蘇染染,憑什麼?」
柳信輕哂,原來是女子相爭,不過雲曜確實有副好容貌,聽說連明華公主也瞧上他了。
「少主本無意與相爺為難,雯卿願意回去與少主說項,用蘇染染換回二少爺,只是相爺親口允諾過的,若雯卿讓二少爺平安返家,相爺可不能把蘇染染全須全尾地送回雲府。」
話趕話說到這裏,染染終於明白,夏雯卿被逮,想利用她換得一線生機,若能因此置她於死地,就是一舉兩得了,可是夏雯卿真是傻到讓人鄙夷,柳信是什麼人物,能夠幾句話就輕易相信雲曜和靖王沒有首尾?
柳信沉吟,他確實不相信夏雯卿的話,但如果真能以蘇染染換回次子,這倒是樁可以做的買賣,於是他稍稍退了一步,「好吧,我回去查查,假使文其確實是被蘇染染所害,便依你所言。」
柳信的回答讓梁鈞沛暴跳如雷,他怒瞪着柳信,「柳相……」
柳信為免節外生枝,急道:「殿下,這是我與夏姑娘的承諾,君子一言,斷無後悔之理。殿下與夏姑娘有怨,待老夫將夏姑娘送往江南,殿下大可命人把夏姑娘抓回來。」說完,他遞給梁鈞沛一個眼神,示意他少安勿躁。
柳信的回答讓夏雯卿鬆了口氣,若回到江南,她就有本事讓梁鈞沛找不到。
「夏姑娘耐心等着吧,待老夫查證后,還望姑娘在雲大人面前周旋。」
柳信和梁鈞沛離開后,夏雯卿走往床邊,拉開帷簾,意外發現染染竟是清醒的。
染染嘖嘖兩聲,輕輕搖頭,眼底滿是鄙夷,「梁鈞沛那兩巴掌打得好,可惜還是沒把夏姑娘給打明白。」
「你說什麼?!」夏雯卿居高臨下瞪着她。
「你以為出賣我就能全身而退?」染染痛得冷汗直流,依然強撐住笑臉。
「你方才沒聽清楚柳相爺說的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