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初見劉宗敏

第三十九章 初見劉宗敏

此時已近正午,艾冬長老府中的一間客房中,一個老者正在滿頭大汗地救治仍在昏迷中的李泰陽,幾個婢女出出進進打着下手。

艾詔在房中已經呆了近兩個時辰,人還沒救醒過來,可見傷勢很重。

他負手而立,眉頭緊鎖,一言不發。

在他身後,米脂縣縣令、艾家大長老艾春肥肥的臉上隱隱滲出細密的汗珠,正面色緊張地和身旁的三長老艾秋低聲嘀咕着什麼。

艾氏四大長老艾春、艾夏、艾秋和艾冬,皆是家主艾詔的堂兄弟,這四人一父所出,感情甚好,老四至今未歸,生死未卜,艾春和艾秋心急如焚。

門外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艾春和艾秋停止了交談,回頭一看,就見老二艾夏急沖沖地闖了進來。

還沒等他倆開口,那身材高大、有些發福的艾夏就對艾詔大聲道:“家主,敞梁灣有了點消息。”

艾詔一揮手,制止了艾夏繼續說下去,對那老醫師躬身道:“馬老,這裏便拜託您了,此人一旦醒來,請立即派人到正房大廳通知我等,勞煩了!”

那馬姓老醫者點點頭,繼續埋頭救治傷者。

艾詔這才帶着三位長老來到艾冬家正房大廳之中坐下,揮退侍候的婢女們,艾詔才示意艾夏繼續彙報。

艾夏急忙道:“家主,咱艾家一個叫艾吉的遠房旁系就住在敞梁灣,剛才他趕來縣城報告說,三更時分村裏的確有呼喝打鬥、兵鐵交鳴之聲,持續了約有半盞茶的功夫,村裡人都躲着沒敢出去看。到了早上,就見那李守忠帶着他兒孫還有小獵戶,以及四個官兵開始搬家,看方向估計是往李繼遷寨而去。”

艾春騰地站了起來,顫聲道:“李守忠他們還活着?!那老四。。。老四豈不是。。。”

艾詔沉聲道:“大長老,先別急着下結論,四長老是死是活,恐怕要等那個叫泰陽的外門弟子蘇醒才會知曉。不過那李家一行人都還活着,說明艾冬和李海光率領十多個好手失手了,難道這李守忠家裏莫非還藏龍卧虎不成?此時頗為蹊蹺!”

艾春面色發白,緩緩坐了下來,此時已經心亂如麻。

“對了,那艾吉還報告了一個奇怪的事。”艾夏喝了一口茶,接着道:“李守忠搬家的時候,他遠遠看到有個尼姑和他們有過接觸,貌似還比較熟絡的樣子!”

“尼姑?!”艾詔聞言,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閃道:“三長老,你即可去安排,查清楚這尼姑的來歷;另外,對那兩個百戶也要徹查!”

艾秋抱拳領命,又道:“家主,那艾吉有個兒子叫艾辟勾,想做個外門弟子,您看?”

艾詔揮揮手道:“此事,你做主去辦就是!”

艾秋點點頭,轉身便走了出去。

艾詔又轉頭問艾春道:“大長老,這個受傷的泰陽,你了解多少?”

艾春略一思索,道:“稟家主,此人好像是十多年前就投奔到我們艾家做了外姓弟子,後來安排跟了老四。老四辦事經常帶着他,前一陣子還聽老四誇這個泰陽來着,說是準備要提議把他轉為內門弟子!”

艾詔若有所思的說道:“哦?看來還是個人才啊!”

這時,一個婢女進來稟報,那泰陽醒了。

李守忠家的搬家馬隊因為馱着行李雜物很多,到了中午時分才走了一半多點路程,秋陽依舊炎熱,眾人便找了一個有大片樹蔭的地方停了休整,補水吃乾糧,順便讓馬兒也休息吃草。

高傑前世沒騎過馬,到了明朝,這馬就跟後世的私家車似的,是奢侈品,還不能貸款買,一般人家哪能用得起的。

李守忠家境富裕,倒是有四匹陝西產的關中挽馬,而陳大可和那三個騎兵的馬可不是一般的挽馬,乃是訓練有素的渤海戰馬。

渤海馬產自山東東北部,雖不是太高大,但體格結實,結構勻稱,奔跑速度極快。

這一路上,高傑在陳大可手把手的教導下,也終於學會了騎馬,當然,其學習速度又讓陳大可發出了“不是人”的感慨。

眾人正在休息,山道上又傳來車轅碌碌和馬蹄之聲,陳大可遠遠就看見了一架馬車向他們緩緩駛來,看樣子和他們是同路人。

陳大可心生警覺,立刻起身站在山道旁,靜靜望着漸漸靠近的馬車。

來的是一輛馬拉的破板車,馬也是一匹關東挽馬,不過看上去有些老邁,加上馬車上東西頗為沉重,老馬累得呼哧直喘,馬腿發抖。

馬車來到陳大可身邊,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跳下車,勒停老馬,抱拳含笑問道:“這位軍爺,請問去李繼遷寨還有多遠的路程?”

陳大可打量了一下這個老頭,一身粗布麻衣,頭髮花白蓬亂,在頭頂胡亂扎了個髻,臉上溝壑縱橫,黑中帶紅,滿臉風塵之色,個子不高,身板倒頗為壯實,看樣子是個干力氣活的。

陳大可淡笑答道:“估計還有二十里地吧!”

老者連忙拱手謝過,接着把馬車拉到山道另外一側,招呼馬車上一個半大的小子下車,給老挽馬下了車轅子,從板車上取了水和乾糧,然後和那小子坐在草地上吃了起來。

高傑三小有些好奇地望向對面那個小子,看樣子他的年紀和他們差不多,十五六歲的樣子,比高傑略矮,卻甚是魁梧,穿着件打滿補丁的灰色小褂,露出兩條結實的胳膊,面如鐵鑄,古銅色的肌膚在秋陽下閃着光,他嘴唇上已經長出些許軟須,顯得有些威猛。

那小子一邊吃着乾糧,一邊盯着陳大可和那三個騎兵,高傑從他的眼神中,隱隱發現一絲厲芒,顯得不太友善。

陳大可倒沒在意那小子的異狀,他慢慢走到老者身邊,看了看板車上裝的傢伙,然後蹲下來問道:“老哥,你是鐵匠?”

那老者連忙擦了擦嘴,嘿嘿笑道:“是啊,軍爺眼力真好!”

陳大可笑笑道:“你車上又是爐子又是砧子,猜出來不難。聽口音,你不像本地人啊?”

老者點頭道:“俺本是河南人,以打鐵為生,十年前到了陝西藍田。前些日子聽朋友說有個李繼遷寨習武人很多,俺就帶着徒弟準備趕去開個鐵匠鋪,討個生活,碰碰運氣。”

陳大可又和老者嘮了會嗑,便走了回來,依着一棵大樹開始閉目養神。

高傑耳朵尖,聞聽這老者是鐵匠,心裏一動,便想起一直帶在身邊的那三柄“秀春刀”。這“秀春刀”鋼製雖好,卻不能拿出來用,帶在身邊還像個定時炸彈似的,他早就想找個可靠的鐵匠把刀熔了重新鍛造,毀屍滅跡。這老者師徒倆來自外地,而且剛才見那小鐵匠看陳大可和三個騎兵的眼神,就知道和官府的人不太對付,高傑便決定先去認識認識,然後見機行事。

他站起身來,一把從李鴻基手中搶了個白面饃,然後向那小鐵匠走去。

李鴻基本以為高傑要和他玩鬧,卻見他徑直往山道對面而去,連忙扯了扯李過,於是二小也起身跟了過去。

小鐵匠有些疑惑地望着向他走來的三小,眼中帶着警惕之色。

高傑哈哈一笑,一屁股坐在小鐵匠身邊,將白面饃遞給他說道:“你好,我叫高傑,今年十五歲,你呢?”

那小鐵匠見狀楞住了,一來他從來沒見過這樣打招呼的方式,二來他不明白高傑為什麼突然給他一個誘人的白面饃。

要知道,在明朝末年的陝西,一般平民吃都是雜糧,只有大戶人家才能吃得起這白面,小鐵匠活了十六歲也沒嘗過白面饃的滋味。

高傑這也是慷他人之慨,見這小鐵匠傻獃獃的不做聲,知道自己有點貿然唐突,也不氣餒,繼續道:“我是個敞梁灣村的小獵戶,他們倆是我的朋友,我們也要去李繼遷寨。”

聽到高傑是個和自己地位差不多的小獵戶,那個小鐵匠眼中的警惕之色稍減,隨即又狐疑地望向陳大可和那三個騎兵。

高傑人精一個,立馬會意道:“他們也是我們的朋友,是好人!

小鐵匠聞言皺皺眉,遲疑了一下,想想剛才陳大可的和藹言行,的確和別的官兵不太一樣,身體這才慢慢鬆弛下來,瞟了一眼高傑仍舉着的白面饃,悶聲道:“我叫劉宗敏,是藍田人!”

高傑聽到“劉宗敏”三個字,差點摔一跟頭,他連忙穩了穩心神,問道:“你說你叫劉宗敏?!”

那小鐵匠認真點點頭,眼睛看着高傑手中的白面饃,暗地裏狂咽口水。

高傑心道:“李自成沒找着,現在倒先把劉宗敏給找到了,這趟也算有收穫!劉宗敏,李自成麾下第一猛將,鍛工出身,藍田人,完全符合!看來,這次去李繼遷寨還真去對了。跟着劉宗敏,何愁找不到李自成!找到了李自成。。。”

正當他思緒萬千,天馬行空之際,旁邊的李鴻基拍了高傑一下道:“高子,你就把饃給人家吧,攥那麼緊幹嘛?”

高傑聞言一看,方才明白,那劉宗敏畢竟也還只是個半大的孩子,對他們的戒心既去,抵不住誘惑,便伸手去接白面饃,結果自己正好神遊天外,抓着饃不肯鬆手,讓那劉宗敏甚是難堪,鐵鑄的面孔上泛起些許潮紅。

高傑連忙將白面饃塞進劉宗敏的手裏,抱歉道:“Sorry,剛才我走神了!快吃吧!”

劉宗敏裂開大嘴,羞澀一笑,便一口將白面饃塞進嘴裏,開始細細品嘗。

李過在邊上不解地問高傑:“燒銳是什麼意思?又是敞梁灣的土話?”

高傑暗恨自己管不住嘴巴和思維,認真點頭道:“恩,就是土話啊,對不住的意思!”

李過和李鴻基對視一眼,也認真點頭道:“我們學會了!”

高傑白眼一翻,懶得理他們,給那劉宗敏介紹道:“這個胖子是李鴻基,瘦的是李過,這下咱們四個算認識了,以後在李繼遷寨我們就是你的朋友吧!”

劉宗敏從小孤苦,從來沒有朋友,沒想到眼前這個頗為英俊的“小白臉”這麼熱情,讓他受寵若驚,連連點頭答應,嘴裏因為吃着饃,發出唔唔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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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明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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