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我恨，我恨！
我下意識的把父親罵妹妹的話吼了出來，但那時的我卻絲毫的不覺得錯的是我。
滿腦子都是想，要是沒有妹妹就好了。
我大哭着跑出去，沒注意到身後，聽到我咒她去死的妹妹，正無聲的留着眼淚。
變形金剛壞了，第二天去我學校自然拿不出來，跟我還算玩的來的幾個小夥伴，都嘲笑着說我是個大騙子，漸漸的大騙子就成了我的外號，再也沒有人肯跟我做朋友。
我從心裏恨透了妹妹，每天都用仇視着眼睛看着她，每當父親因為輸錢拿着木棍抽打着妹妹時，我都會在心底暗暗叫好。
這樣的日子大概持續了兩三個月，直到有一天當我回家時我看到父親正一臉鐵青的坐在那裏，而妹妹沒在。
很奇怪，每當這時候妹妹都應該把飯都做好了才對，但我也不敢多問什麼，悄悄的回到屋裏放下書包寫作業，等着父親雷霆發怒。
那時候是初冬，晚上七點多，天就已經黑透了，外面還下着大雪，當妹妹回來后還沒等她說什麼，父親上去就是狠狠的一巴掌扇在了妹妹的臉上。
“你他媽的餓死老子啊。”
然後父親便對妹妹就是一陣拳打腳踢，到最後父親自己都打累了，才因為太餓了放過妹妹一馬，讓她去做飯。
父親匆匆吃完飯把一旁正在刷碗的妹妹又一腳把踹倒，罵了句：“媽的，耽誤老子打牌的時間。”
父親出門后，妹妹把我的飯菜端進來，我卻看都不看她一看，但妹妹卻沒在意，而是轉身直接出去了，過了會懷裏抱着一個黑色垃圾袋回來，遞到我的面前。
妹妹不顧自己的臉已經腫的跟包子一樣，高興啊啊的指着垃圾袋，示意着讓我打開。
我納悶看着她，這是幹什麼，最終還是掏出了裏面的東西。
最新款的擎天柱！
我驚呆了，連忙問她這是哪來的，妹妹指了指自己又搖了搖頭，又指着我，然後啊啊啊的比劃着，這麼多年我也知道妹妹自創手語的一些意思。
她在說她很抱歉，這個玩具是送給我賠禮道歉的。
我激動的拆開包裝后，發現這個擎天柱比買的那個還要高級，能變身成汽車形態，最初我想要的就是這個，但太貴了，我根本買不起只能放棄。
這時我突然反應過來，她哪來的錢。
在妹妹比劃下，我才知道，原來在這兩三個月裏，妹妹白天時都會趁着家裏沒人出去撿垃圾，還很興奮的告訴我，原來廢舊的紙也能賣錢，而且一個瓶子都能賣兩毛錢，運氣好的時候一天能見到撿到兩三個呢。
這時候我才注意到，妹妹手指早就已經凍得生瘡，腫的不像話，她的小腳早就把補了又補的襪子頂了個大窟窿。
可妹妹卻依然笑着對我比劃着說，本來今天她能按時回來的，但縣裏的玩具店都沒得賣了，她一個人就跑到市裡去買，回來時沒錢坐車只好走回來才晚的。
聽到這，我再也忍不住，抱着她大聲的哭起來。
妹妹被我的舉動弄的不知所措，傻站在那裏。
那天以後，因為她媽媽的死，心裏長期對妹妹的那股怨念開始漸漸的瓦解。
我不再拒絕妹妹，寫作業的時候會允許妹妹在旁邊看着，有時候我會跟她講些書本上的故事，而這時妹妹都會靜靜的聽着，露出幸福的笑容。
而妹妹也會趁着家裏沒人的時候，出去撿垃圾，用賺來的錢改善我們的生活，就這樣我和妹妹的關係漸漸的好了起來，有時候我會溫柔的摸着妹妹的頭和她玩些遊戲，妹妹也變得對我更加的依賴。
但在學校里我已經成了被孤立的人，頂着大騙子這個外號忍到了畢業。
那段時間，父親經常因為躲債不回家，儘管貧窮，但我和妹妹的生活似乎好了那麼一點點，只不過每回追債的人來我們家砸門時，我和妹妹都會躲在房間裏互相依偎着不敢出聲。
上初中時，換了個新環境，一切都重新開始，儘管我依然是個小透明，但沒了別人的嘲笑，我過的也輕鬆了不少，笑容多了起來。
妹妹儘管不知道我在笑什麼，但她每次都會跟着我一起傻笑。
只不過，妹妹每次央求我帶她一起出去玩的時候，我都會毫不猶豫的拒絕，上了初中后我明白不僅是貧窮，有一個啞巴妹妹我也會被被人看不起。
初一下半學期，班級里突然轉來一個女生，叫劉嘉玲，她很漂亮，是有錢家的孩子，跟我們這小縣城裏的普通孩子格格不入。
她拿着我見都沒見過的蘋果手機，穿着漂亮艷麗的衣服，用着的都是帶英文的東西，聽同學說都是外國的名牌。
跟我這樣的孩子一比，她簡直就是天上的仙女一樣。
沒多久我便喜歡上了她，只不過我卻沒有勇氣正面看她一眼，只敢在上課的時候偷偷的看着她。
那時初一下半學期的期末，一次偶然的機會，我跟她一起放學回家，心裏激動極了，一學期了我還沒跟她說過一句話，班級里其他的男生對此都非常的嫉妒。
一路上我紅着臉緊張的說不出話來，而劉嘉玲似乎也不意外，語氣歡快的說著班級里的事，我眼角偷偷的看着她，心裏砰砰直跳，感覺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就在我們馬上要分開時，我知道自己以後都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我鼓足了勇氣小聲的對她說了句，我喜歡你，然後整個腦袋都一片轟鳴。
她會怎麼說，儘管我知道希望渺茫，但還是期待着她的回應。
可等了一會，劉嘉玲安靜極了，我睜開眼睛一看，只見她正皺褶眉頭看着不遠處的一個人，我奇怪的轉過頭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見不遠處有個渾身髒兮兮的人在撿着垃圾，像是一個臟猴子，正是我的妹妹。
妹妹此時也看到我了，正衝著我搖手，我裝作沒看見的扭過頭，心裏不停的默念着，別過來，別過來。
可妹妹卻激動的朝我跑過來，髒兮兮的衣服上散發著一股怪味，手裏拿着不知道是什麼的爛葉子。
然後對我啊啊啊的比劃着，意思是說今天吃什麼好啊。
我尷尬極了，在我的女神劉嘉玲面前根本就不敢認她，怕她瞧不起我。
就在這時，劉玲卻開口說道：“顧家輝，我聽說你有個啞巴妹妹，是不是就是她啊。”
聽到這話我頓時如同被雷擊中了一樣，獃獃的看着她不知所措，好半天後我才慌張的辯解道：“怎。怎麼可能，你聽誰說的，我妹妹早死了，她就是個小要飯的，怎麼可能是我妹妹的呢。”
說完我就不停的轟着妹妹讓她滾開威脅着要揍她，而妹妹沒有動，傻眼了看着我，眼睛裏淚水直打轉。
劉嘉玲看了眼妹妹後轉頭對我說道：“顧家輝，我們是不可能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的走開了。
我根本就顧不得妹妹委屈的心情，大聲的在後面喊着她不是我妹妹，我妹妹早就已經死了，趕忙的追上去解釋，但根本沒用。
當晚我憤恨的走回家準備臭罵妹妹一頓，怪讓她壞了我的好事，卻發現，躲債躲了一個多月的父親居然回來了，他正用繩子把妹妹綁了起來。
妹妹一見我回來了，驚恐着不停的沖我啊啊叫着。
我震驚的看着父親手裏拿着胳膊粗的木頭棒子，只見他不停的拿着手裏的棒子打在妹妹的後背上，大吼着：“我的錢呢，你這個喪門星，你他媽的還敢偷我的錢！說，我的錢去哪了。”
聽到父親這話我一下子想起來，半個多月前，我偶然的機會發現了家裏一個角落裏居然還有幾百塊錢，當時因為自己的虛榮心作祟，以為是妹妹藏的錢，就偷偷的拿走了，買了好多東西在班級里炫耀，也是因為這個才讓我有跟女神一起回家的機會。
可我萬沒想到這錢居然是賭徒父親的。
看着父親手裏棒子不要命的抽打在妹妹的身上，每一下都讓妹妹痛的啊啊大叫，後背已經變得鮮血淋淋了，她不停的朝着我看來，眼神里滿是求助。
這時，父親也發現我回來了，拿着棒子怒沖沖的走過來看着我：“小兔崽子，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錢！”
看着棒子上的血，我嚇的渾身哆嗦了一下，以前被父親毒打的記憶湧上心頭，鬼使神差的指着妹妹說：“我好像看到是她偷拿的。”
父親也不疑，抓着妹妹的頭髮就把她拖到一邊，嚇壞了的妹妹不停的掙扎着，卻根本沒有用，瘦小的她根本反抗不了父親。
我閉着眼睛不敢看，更不敢上前阻止，直到妹妹絕望而又凄厲的喊着一聲。
哥...
我震驚的睜開眼睛看着她，這還是妹妹啞了后我第一次聽到她說話，但父親卻轉頭瞪了我一眼：“小兔崽子，看什麼看，你的皮子也癢了是不是。”
我來不及多想妹妹為什麼又會說話了，看着父親那兇狠如同餓狼的眼神，我怕了，不顧妹妹求助，我慌張的跑掉了。
就在我轉身跑開的一瞬間，妹妹眼睛又變成了灰白，如同她小時候剛接受自己不會說話了一樣。
我在外面待了一宿，天亮回家時，父親已經不再了，妹妹也不見了。我以為妹妹又去撿垃圾了，心想着等妹妹回來，我一定要給她道歉。
可接下來幾天妹妹卻跟人間蒸發了一樣，我心裏非常的不安，直到消失的父親回來后着急忙慌的收拾着東西，我鼓起勇氣問她妹妹去哪了。
沒想到父親卻心虛的說了句，不知道，可能是那喪門星自己跑了吧，但我不信，妹妹怎麼會自己跑掉呢。
這時我突然想起那晚妹妹看向我的求助眼神。
我的心頓時被撕裂了，我這才意識到，因為我的懦弱，對妹妹的不管不管比那賭徒父親好不到哪裏去。
我瘋狂的跑出家門問着街邊上的鄰居，有沒有看到我的啞巴妹妹，但他們都搖着頭，直到一個大媽告訴我，她前幾天晚上看到父親像死狗一樣拖着妹妹往垃圾山那走了。
說著她摸着淚嘆了口氣，多好的女娃，每天都她都能看到妹妹去撿垃圾養家，上輩子這是造了啥孽咋就攤上了這樣的人家。
聽到這個消息我腦袋一片空白，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恨！我恨！我恨！
我恨自己，不停的抽打着自己，你算什麼哥哥，你算什麼哥哥，你還算是人嗎。
我崩潰的朝着垃圾山那跑去，瘋狂問着路上的每一個人有沒有看到我的啞巴妹妹。
最終我只在垃圾山的旁邊發現一灘暗紅色的血跡。
我絕望的跪在血跡上撕心裂肺的吶喊着。
妹妹，你在哪。
我在垃圾旁跪了一天，期望以這種方式能換回妹妹，可這個世界上最痛苦是總是直到失去了才知道後悔，任憑我怎麼樣的責罰自己，妹妹都沒有出現過。
晚上時，一個撿垃圾的老大爺走過來，問我怎麼了，我心死般的把妹妹事情說了一遍后，那老大爺說他前兩天看見到了一個女娃躺在垃圾堆里，他嚇的以為死了，趕緊報警，可等警察過來時，那個女娃卻不見了。
弄的他被警察臭罵了一頓。
聽到老大爺這話，我心裏頓時升起了一團希望，連忙的問老大爺知不知道妹妹去哪了。
但老大爺卻說，他哪裏知道，要不是這地上還有血跡，他還以為是見到鬼了呢。
我說那妹妹是不是可能還活着。
老大爺說，可能吧，這附近也沒聽說有誰發現屍體。
我一想也是，要是妹妹真的死了的話，警察應該會找上門來的。
本着這最後一點的希望，我拖着身子回到了家，發現父親把家裏值錢的東西都拿走了。
我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他是以為把妹妹打死了，跑了。
就這樣我就每天等着妹妹回來，等了好久都沒有結果。
我也找遍了整座縣城，沒有一丁點妹妹的消息。
我慢慢的絕望了，以為我再也見不到妹妹了，直到一天有人說，他好像在市裡看到過像妹妹的人，我才燃起了新的希望。
而在妹妹失蹤后，不僅我有一個啞巴妹妹的消息被學校里的人知道了，而且我向劉嘉玲表白的事情更是不知被誰傳出去，惹得班級里的男生合起來孤立我，說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都是輕的，經常的被他們欺負。
但我生生的忍了下來，不再排斥班主任的對我的捐款，拼了命的學習，活到了我接到市三中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
當天，我偷走了父親剛贏的二千多塊錢，帶着唯一一張跟妹妹的合影，離開了那賭徒酒鬼的父親，離開了這個“家”。
開始了我的尋妹之旅。
小可，哥哥來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