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6,番外:街口那邊的 ,那個人……
306,番外:街口那邊的,那個人……
舅舅捋了捋鬍鬚,他膝下無也無兒。
百里連兒生的討喜,做人也還可以,就是喜歡闖禍,三天兩頭的鬧事,不讓人安心,他對她的喜歡才慢慢的弱下來。
但到底,還是喜歡她的,她的很多要求,他都是會同意的,何況,她本身也不喜歡與他提什麼要求,純粹想出去玩。
畢竟安全是第一,而主子那邊必須要有交待……
舅舅沉吟了一會,才開口道,“那就再給你一次機會,日後不許再胡鬧了,乖乖在家裏獃著。我請了媒婆,幫你說媒,你覺着哪家的公子好,我就上,門,給你說親去。”
這麼大的姑娘了,再不嫁人,就該嫁不出去了……
百里連兒,“……”
不用這麼客氣罷?
她摸了摸俏挺的鼻頭,扯開了話題道,“那莫想先回房了,舅舅早點歇息。”
她一走,她的婢女自然也是跟着她走的。
舅舅望着她離去的背影,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面上憂色盡顯,與站在一旁的管家,說了幾句話之後,他也便跟着回了自己的卧房,準備歇息。
百里連兒剛推開房間,隨意尋了個位置坐下,梅菊就興奮的跑上前,直勾勾的盯着她瞧。
“小姐小姐,你是不是見着大老爺了,他是不是生的特別的好看,怎麼樣,小姐是不是感覺很心動?”
百里連兒靜了靜,“天底下生的最好看的人,不是他。”
梅菊一聽,臉上的情緒頓時就奄奄了下來。
“小姐,這麼好看這麼優秀的人,你都瞧不上,那你到底是喜歡什麼樣的人啊?!”
百里連兒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端起茶杯淺淺的抿了一小口。
“到底是我年紀大嫁不出去,還是你年紀大嫁不出去,我都不愁,你煩什麼?”
梅菊幽怨的看向百里連兒,“奴婢現在終於懂了,那句什麼皇上不急,急死太監的意思。小姐,您就儘可能的挑剔罷,奴婢看您日後,怎麼嫁得出去?”
“我想嫁就嫁,但對方也得適合我是罷。”
百里連兒的臉色淡淡的,沒有多少情緒起伏。
“不喜歡的兩個人勉強在一起,將來註定是怨偶。婚事慢慢來,我這麼優秀,自然有人會願意等我成親,與我分享一輩子的喜怒哀樂,急什麼。”
梅菊沒吱聲。
她家小姐說起大道理來,總是一套一套的,誰都說不過。
連老爺都啞口無言,何況她這麼蠢,還是沉默為金好了。
似乎想到了什麼,她揪着百里連兒問,“可是小姐,老爺要禁你足,為什麼你非說要過了明日,才讓他禁你足,而不是過了三日後,五日後,偏偏就是明日,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貓膩?”
百里連兒的眸色不變,淡淡靜靜的瞅着梅菊,“不是你說的么,後天就是挖眼案大審的時候,我明日給官府送口供去,順道看看他,日後再回來接受禁足。”
畢竟,到了最後關頭,是他救了她一命……
怎麼說都好,她是不能放任不管的。
至少,能減免一年的罪責,便減免一年的罪責罷。
梅菊看着她的眼神更哀怨了,“奴婢還以為,小姐是要和大人一起去遊玩呢,大人不是對小姐挺好的么,你被人叫走之後,就有人恭恭敬敬的跟奴婢說,小姐正在和大人用膳,其他的事情,大人都會處理,讓奴婢和老爺說,請他放心。”
“奴婢不放心小姐,還特意去看了那個潑婦,結果她真的當眾挨了幾巴掌,雖說刑罰不太重,但丟的可是臉面啊。”梅菊念念叨叨的說著。
“如果奴婢沒有記錯的話,她應該是陳員外家的兒媳婦,在咱鎮上,可是出了名的大家大戶,如今當著大傢伙的面,被官府里的人抽了嘴巴子,奴婢相信,她在她的夫婿家,定是混不下去了。”
梅菊所說的混不下去,說的應該還是太輕了些。
只怕那婦人,被人休離出家,不是很遙遠的事情了。
南荒之地的婦道人家,思想都不怎麼進步,除卻相夫教子,以夫為天以子為地之外,一旦休離,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就會像烙印一樣,終身跟在那人的身上,娘家無可容身的地方,夫婿卻已經不要她了。
心理承受能力差些的,只怕,也沒有多少個活頭。
忽然想起,李初然當時的態度,她還以為,只是他說笑,或者是為了討好她,而說出來的不會輕饒,可如今聽梅菊這般一說
心底里有複雜的情緒湧現。
她的秀眉高高的皺起,不敢苟同這個做法。
梅菊卻是在一旁大讚特贊,“奴婢知道,小姐心腸好,但那個潑婦的口碑,本身就特別的不好,說什麼府里經常欺辱打罵婢女,最嚴重的時候,聽說還用花瓶,砸壞了一個奴婢的腦袋,只是因為她是二夫人,所以沒有敢說她什麼。奴婢倒是覺得,大人這麼做,已經手下留情許多了,若是由奴婢親自來定罰,非要將她的陳年舊賬算得清清楚楚,將她整到牢裏去,再挨幾個嘴巴子不可。”
百里連兒瞥了梅菊一眼,“我倒是沒有看出來,你這般睚眥必報。”
梅菊憨厚的笑笑,“哪裏哪裏,都是小姐教的好。”
百里連兒,“……”
她好像,沒教她專門記仇罷?
也都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天道尋常,因果報應,那婦人後續究竟如何,她並不感興趣。
一天下來,感覺分外勞累,明明睡了很久,如今用過膳之後,卻又感覺睏乏了。
沐浴過後,她便匆匆忙忙的爬上榻,閉起眼睛睡了起來。
可閉起眼睛許久,腦子裏卻久久都不曾有絲毫的睡意。
她慢慢的睜開了眼睛,眼前浮現的,是白日裏李初然困着她親吻她的模樣。
修長白皙的手指,點在自己的唇上,疑惑飄浮在眉梢上。
百里連兒想不通,離京之前,李初然待她的態度依舊是嘲諷居多,便連她成了容隱名義上的妃子,他雖說了一些令人心悸的話,但語調到底是譏嘲的,教人聽着很不舒服。
如今……
怎麼突然變了一個模樣?
認真而一本正經的臉,有意無意若有似無的流露出點點的深情來,真教她……
無法抗拒。
失眠到天亮,百里連兒的精神狀態竟然還不錯。
她起身打理好自己的事情,在書案邊磨蹭了好久,才去用的早膳。
之後,她便聽從舅舅的叮囑,帶上了侍從,與她隨行而走。
其實百里連兒,不太喜歡有人跟着。
她素來獨來獨往,在帝京的時候,亦是一個人獨立解決事情。
後邊老是有人跟着,雖然只是保護她的安危,但感覺就像是被窺探了一樣,令她渾身都不舒服。
但畢竟是應承了舅舅的話,她到底還是忍着了。
等去了大牢裏的時候,裏邊的衙役說,挖眼案的兇手不能見,得有上面的批准,百里連兒讓梅菊,給了重金,那衙役掂量掂量了一把,百里連兒見他有所鬆動,跟着便道。
“我只是進去瞧瞧他,想和他說說話,不出片刻就會立即出來的,不會讓大人為難,還請大人,多加通融通融。”
那衙役低頭瞥了一眼,手裏捧着的沉甸甸的銀子,想了想還是冷着臉道,“那你趕緊的啊,就你一個人進去,只給你半刻的時間,時間一到,你就得馬上出來。”
百里連兒點頭應好。
梅菊哎了一聲,像是有話要說。
百里連兒沒有理會,拍了拍她的肩膀,提起裙擺就隨衙役走了進去。
大牢裏的味道,很濃烈,很久沒有經受過太陽的地方,時常又要血腥的事情發生,會出現這種令人呼吸難受的味道,也實屬正常。
畢竟是鎮裏,很多事情,都比不得帝京。
百里連兒習慣性的捂了下鼻子,等衙役帶着她去看那個抓她的人的時候,她還是禮貌的放了下來。
她不能進牢裏直接看他,只能隔着鐵杆看見他的一切。
那人的腿上和臉上都受了傷,不過,都已經上了葯。
李初然待犯人素來有一套做法。
不論犯人受的罪有多嚴重,為了能讓犯人,對簿公堂的時候清醒,他都會讓人給罪犯看傷看病,所以很多罪犯,便是起先不合作,到了最後,也都是承了他的情,乖乖說出,李初然想要知道的事情。
有人說李初然鐵面無私,冷血無情的時候,卻也覺得,他是個鐵血丹心的柔情好漢。
百里連兒蹲下了身子,“你還好么?”
那人聽見動靜,猛地就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眸一瞬不瞬的注視着她的臉龐,單手撐在地上,似乎想要朝她爬過去,但似乎又在忌諱着什麼,他又硬生生的忍住了。
“你怎麼來了?”
百里連兒從手袖裏掏出了一塊,用方巾包住的酥餅,伸進鐵杆之間,遞與他的前邊。
“舅舅不讓我給你送吃的,一路上有人看着我,所以沒辦法給你買些好吃的來。她微微的笑,笑容很柔和,謝謝你上一次,拚死放我出去。”
那人沉默了一會,然後才道,“是師父不對,你本來,就不在我們的範圍之內。”
百里連兒不明白他所說的,精緻的眉梢淡淡的挑起,面色寡淡。
“我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要聽你師父的話,挖掉女孩子的眼睛,但畢竟是殘忍的事情,明日對簿公堂,希望你聽到懲罰的時候,不要覺得不甘與難過。”
那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我不會覺得不甘。你不懼怕我,如今還來看我,我已經很知足。”
百里連兒也不知說什麼好。
畢竟是他抓的她,雖然師命難違,但他卻也違背了他師父的話,將她放了出去,總算是有驚無險,她個人還是比較感激的。
“你師父呢?”百里連兒問。
那人又是沉默,“師父他,被人殺了。”
百里連兒聽言一怔,那人定定的看着她,嗓音故意的壓低與她道,“姑娘,抓你是因為,有人傳了信與我道,你的眼睛很漂亮,又是花樓里的人,符合師父的要求,所以我才對你動的手。結果後來,你說你不是,我特意去求證了,的確如此。”
頓了頓,那人垂下了眼瞼,又抬起眼帘認真的與百里連兒道,“姑娘,我師父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師娘已經死了好久了,只是忽然之間,說想要給我師娘,找一雙好看的眼睛,讓她九泉之下可以瞑目,所以才讓我去幫忙找眼睛。”
“自那之後,他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看見一個女子的眼睛稍稍好看一點,就想抓住那人,挖了她的眼睛,做起事情來心狠手辣了不少。我怕他出事,才與他約法三章,說那些身份不當的人,只要眼睛好看,我才會幫他,他是同意的。”
“每一次,我替他取了眼睛,他都會去師娘的墳前,陪着師娘三天。”
那人的面色有些發白,“可後來,我抓着你的時候,他卻提前了兩天回來,還三番兩次的問我,有沒有尋到人,我當時知道,你的身份是尋常人家的正經女兒,所以一直都保持緘默,可師父就像知道你在一樣,有事無事的盯着我做事,我不敢帶你出去,到了後來,他還是發現了你,也便有了那一晚。”
百里連兒的臉色也跟着有點發白,“你的意思是,你抓我,是有人通風報信,然後,還有可能,將你抓着我的事情,與你的師父說了?”
她就只是覺得,這是一件普普通通的挖眼案,誰知道……
後邊會牽扯到,這麼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她的后脊背發涼,有種陰森森的感覺。
“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師父變化太奇怪,以及師父死的太蹊蹺,所以才這麼聯想的。那人抿着唇看她,總之我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你是好姑娘,近些日子,就多謝戒備罷。希望你不要記恨我師父,他也是為情所困。”
百里連兒的眉頭緊緊的皺起,沉默了一會道,“我的時間,也差不多快到了,這裏邊有我為你寫的免責書,不過只有我一個人的免責。你還是要承擔,傷害其他幾位女子的責任。也謝謝你的提醒,我會多加註意的。至於你的師父……”
她頓了頓聲音,隨即淡淡的道,“逝者已矣,過去的,就讓他過去罷。”
……
…………
好人總歸是有好報的,她一直堅信着這句話。
若是今日,她沒有花重金,帶着免責書給那人的話,也就不會知道,那麼重要的事情。
幸好……
幸好她去了。
當時只是一念之間,覺得自己可以為那人做點什麼,來報那晚的救命恩情。
果然,心胸大一點,多些寬容與感恩,是可以得到回報的。
可是……
在這個世上,她已經沒有了敵人,前皇后已經死了,太皇太后的勢力也被容隱削弱。
她的身份早已經被容隱給偷天換日,很少人查的出來,而舅舅家世清白,更是不曾與人結怨,沒有理由,會是針對他的,那她……
究竟是被人誰給盯上了?
出了大牢,百里連兒才發現,太陽已經高高的掛了起來。
【“明日早時,我在街口的梧桐樹下等你。”】
百里連兒的腦海里,閃現李初然昨日,與她說的這句話。
她並沒有忘記,只是一直忽略着。
她咬了咬唇角,揪着手指頭,默默的思索着,要不要去街口
她慢悠悠的走着,梅菊見她一出大牢就是一副我很糾結的表情,不由張了張嘴巴,吃驚的問。
“小姐,你是不是又想幹什麼壞事了?!”
百里連兒瞪了她一眼,“我像是會幹壞事的人么?”
“像啊。”
梅菊心驚膽顫的拽着她的衣角,“小姐,你已經闖了很多的禍事了,上一次你被壞人抓走,老爺已經被人訓斥了,昨日你官府的人,扣押進了大牢,老爺雖然沒有挨訓,但心底也是不好受的,你看看你自己,這只是近些日子乾的壞事而已,前些日子你乾的壞事,奴婢都還沒有跟你算呢,你……哎,小姐,小姐你別走那麼快啊,等等奴婢。”
梅菊比一般婢女都記仇,按理說,婢女會記仇,這是好事,畢竟得為自家主子考慮。
有誰甩主子臉色了,或者有誰欺辱自家主子了,她都得好生的記着,待有機會可以踩一腳了,定是當著自家主子的面,狠狠的踩上一腳,為自家主子,揚眉吐氣。
百里連兒曾經是皇后的婢女,她很了解這種為主子爭光,得主子看重的心理。
她雖不忠心,但的確也違心的說過很多話,只是她扮演的角色,一般都是溫溫柔柔,知書達理的。
皇后也不為難她,話雖說她是皇後身邊的婢女,但是待遇,應該也就是公主稍低,郡主稍上的待遇罷。
很少會幹記仇的事情,也沒有什麼,值得她去記仇。
哦,除了李初然的事情,那她倒真是蠻記仇的,只要他不和她正式的說聲對不住,她總覺得心裏是有疙瘩的。
如今梅菊一件件的數落起她來,百里連兒難免心生怪異。
婢女不是都記欺辱自家主子的人的仇么?
怎麼她卻都記自家主子乾的壞事來了?
真不是個合格的婢女。
她正胡思亂想着,心緒也跟着有些亂,尚未確定好,要不要去街口,便聽有人喚了一句莫想。
聲音輕輕柔柔的,有種春風拂面的錯覺。
百里連兒定住腳步,回頭望去,只見昔日求娶她的大理寺卿,正微微勾着唇角,朝她走來。
季臨客?
百里連兒不了解這個人,只是知道他一些事情。
他年紀稍長李初然三歲,但到底算是年輕的一輩,聽說很有才華,當年甚得老皇帝歡心。
如今因為忙着改造通州的事情,一直沒有成家,父母那一輩都在帝京,也實在是太遠所以管不着,便不再多勸了。
百里連兒朝他頷首,“大人。”
她不知他如今是個什麼職位,但曾經是大理寺卿,如今也應該不會差到哪裏去罷。
季臨客掃了一眼她身後的人,然後道,“莫姑娘是在逛千山鎮么?”
“只是隨便走走。”
他笑了笑,“很久沒見了,不如臨客帶莫姑娘走走罷。”
百里連兒正想要推辭,季臨客又道,“以往年少輕狂,求娶莫姑娘的時候,也不曾考慮過姑娘,是否喜歡臨客,後來醒悟了,覺着對不住姑娘,卻已經沒有機會,向姑娘賠罪了。”
他看着她,眼眸里的神色真摯無比,“如果姑娘想要走一走這裏的話,能否讓臨客,為姑娘引引路,也稍稍,可以減輕一點負罪感。”
百里連兒到口的話,便在男人真誠的目光中,慢慢的咽了回去。
她想了想。
“沒有怪罪過大人,當初的事情也算是情理之中,皆看皇上心思。”她禮貌的回應,“大人不必往心裏去,只是莫想也住在這裏,所以對此頗為熟悉,就不勞煩大人引路了。”
“看來姑娘是不想原諒季某了?”
季臨客深深的嘆了口氣,模樣看起來很是失落。
百里連兒的嘴角微動,並未說話,反倒是梅菊撞了撞她的手臂,“小姐,縣長都這麼自責了,你確定要傷縣長的心,不就是走一走,也沒有什麼啊。再說,小姐是住在這裏的,他又是一方之主,得罪了地方官,總歸不大好罷。”
百里連兒看了她一眼,“你重點在後邊罷?”
梅菊極為憨厚的笑笑,“哪裏哪裏,畢竟奴婢是老爺給賞的俸祿,總歸是要老爺着想的。”
……
…………
前有縣長唉聲嘆氣,後有婢女推波助瀾,百里連兒很難推辭。
加之,她的確給舅舅惹了不少的禍事,若是再得罪了當地的父母官,舅舅他……
不知會不會有打死她的衝動?
好在季臨客彬彬有禮。
與他說話只需要裝回淑女,也學着他彬彬有禮就成了。
那是她拿手絕活,信手拈來的事情。
只是……
街口那邊的,那個人……
梅菊和侍從走在後邊,她和季臨客走在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