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6章 霍先生也是青城人吧
七月一怔,原本吵鬧的走廊已經頃刻安靜下來。她回眸,便看見一個油頭滿面的肥胖男人在前面清場引路,霍靳琛走在正中,還是那套很襯身材的黑西裝,輕抬手朝程總示意:“別太聲張,免得影響演員們發揮。”
走廊外等候的年輕演員們全都噤聲仰望着他,一舉手一投足,盡顯成熟矜貴的男人魅力。
評審席上早已將正中的主位空出來,霍靳琛從七月身邊走過,坐在了為他準備的位置上。先前撞過七月的那人,端了剛泡好的熱茶放在他面前:“霍先生,請用茶。”
霍靳琛點頭示意,沖身邊人道:“不用管我,你們繼續。”
他兩腿交疊,姿態隨意的斜倚在椅背里,一手拿起桌上的簡歷,另一隻手撐着手肘。
霍靳琛突然出現在評審席,令七月這組的三人都捏了把汗。試鏡題目是劇里的三個片段,由三人抽籤決定試演哪段,好在七月已經提前收到劇本,三個片段的場景台詞都已經諳熟於心,無論抽到哪個都有充分的準備。
趁這時間,她偷偷掃了一眼評審席,除了霍靳琛外,每個人前面都擺放着名牌,從左到右依次是:導演陳柯、製片人崔琰、編劇郭曉川、藝術監製鄧芝。
不愧是年度大戲,每個名字都如雷貫耳。
霍靳琛低頭翻看簡歷,似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港戲的,籍貫是青城?”
七月剛要回答,那邊程總已經接上話:“我記得霍先生好像也是青城人吧?”
霍靳琛是青城人?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七月身上,好像她在厚着臉皮攀關係一樣。
一番周折,試鏡終於正式開始——
前兩位表演完后,評審們或低聲耳語交流意見,或提筆記錄評語,唯獨霍靳琛,從頭到尾沒有開過口,只是低頭翻看簡歷,他坐在這,更像一座擺設。
輪到七月時,她剛要自我介紹,一直不動聲色的男人突然抬頭:“一個連學校還沒畢業,演出大型劇目經驗為0的新人,是怎麼進來的?”
“……”七月被問懵住了。
在場的人好奇,其實她自己也還疑惑着。
這個問題,此刻就這樣被他當面犀利、直白的挑開,除了措手不及,還有些無法掩飾的難堪。
製片人崔琰咳了聲,壓低了聲音:“聽說是投資方指名要她的。”說完看了眼邊上的程總,沒敢明說是程總連夜打電話讓他弄進來的。
他以為是程總想潛這姑娘,這麼嫩的丫頭,學校都沒畢業,虧程總也下得了口。
程總心裏也苦啊,明明是霍總身邊的紅人梁大助暗中指點,說霍靳琛最近看上一女的,港戲的學生,身份懸殊不好下手,讓他想個辦法。程總這才大費周章把人弄進來,如今看霍靳琛這態度,程總也怕好心又辦了壞事。
好在霍靳琛只是隨口一問,便把手裏那疊簡歷丟了開,上下打量着七月:“那你覺得自己在演技上有什麼過人之處嗎?”
“……”七月再次懵圈。
港戲出來的,科班出身,演技自然不會差,但是身邊就有兩位前輩演員,她肯定也不敢誇下海口說自己有過人之處。
“沒有么?”霍靳琛上身後仰,嗓音低沉又冷酷,“那麼你憑什麼覺得這部斥資過億的影視劇會找你一個還沒畢業的新人出演?”
他是演藝圈的外行,但絕對是個眼光毒辣、看人極準的領導者和決策者。此時,七月覺得自己就像個赤果果的新生兒,面前是一座岳峙淵臨的大山。
想起兩人之前的糾葛,七月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故意針對自己,要不然怎麼單單問她?
可是就這麼放棄,又有些不甘心。
索性豁出去了,將手裏的台本往桌上一蓋,空着手上前一步:“確實如霍總所說,演技上我並沒有把握勝過兩位前輩,不過既然尚小雲這個角色是戲班裏的貼旦,那我就給大家唱一段崑曲吧?”
眾人面面相覷,崔琰看向程總,程總又把目光投向霍靳琛。霍靳琛淡淡的掃了她一眼,頜首:“不過我得提醒你,這位坐在旁邊的藝術總監鄧芝可是國家崑曲協會主席,是這部戲特邀來做戲曲顧問的。”
言下之意,如果只是業餘玩票的唱幾句,根本逃不過崑曲名家鄧芝的眼睛,七月這種另闢蹊徑的投機心理,可能會變成跳樑小丑。
其他兩位試鏡者都搖了搖頭,發出會心一笑。
七月自知走到這一步,她已經沒有退路,便直直的對上霍靳琛的眼睛,毫不露怯:“那我就獻醜了。”
沒有伴奏,沒有飄逸的水袖戲服,七月暗自在心中回想這十幾年來的晨起苦練,身體如記憶般無比流暢的做了個起手勢。
那邊,鄧老師突然輕輕“咦”了一聲。
旁邊坐着的編劇問她:“鄧老師,是不是這個新人的身段有點專業。”
“不是,她這身段不像一兩天練出來的,像是有點功底。”
七月唱的是崑曲名劇《西廂記》中的選段:
“先只說迎張郎娘把諾言來踐,又誰知兄妹二字斷送了良緣。空對着月兒圓清光一片,好叫人閑愁萬種離恨千端……”
手挽了個姿勢,水袖翩躚,端的是柔弱無骨,愁情萬千。便見她頓了頓,眼中竟有淚光瑩然,接着唱道:“抬淚眼仰天看月闌,天上人間總一般。那嫦娥孤單寂寞誰憐念?羅幕重重圍住了廣寒。”
唱詞婉轉,音色清亮,沒有任何音響技術的輔助,整個會議室卻都彷彿縈繞着她的唱腔。一時間,眾人啞然,直到靜了許久,才有單調的“啪啪”聲響起,竟是鄧芝在鼓掌。
“唱得好。姑娘,你師傅是哪位?”
身段表演都是其次,一開口,唱腔就能辨出專業還是業餘,而七月的唱腔明顯不是一年兩年練就的,需要經年累月的吊嗓。
七月忙站直了身子,謙虛道:“多謝鄧老師誇獎。我爺爺喜歡崑曲,所以從小耳濡目染,略懂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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