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夢換魂
恍惚之中，方域似已進入夢境……
咦？眼前好象是在一處雕欄畫棟般的高牆深院裏面，卻又臨時搭建了一排排緊挨着的簡陋篷室，有點像城市拆遷中的“周轉房”，但格調完全不同，不像是現代……
“道長，這是哪裏？”
方域一想到道長，就發現他正在身邊作答：“這是崇貞十四年江南鄉試的考場，位於留都‘貢院’之中。每個房間便是一個‘考室’，朝庭在這裏招考‘進士’。”
“崇貞？那不是明朝么？”
“正是！”
“原來我的前世是在明朝，而且至少是能參加鄉試的舉子……”方域發現每間考室門口都釘着一塊小木牌，上面寫着考生的名字。而身邊的一間木牌上，赫然竟有“方域”兩個字！
“咦？難道我的前生也叫‘方域’？”他不由得一陣驚奇，再仔細定睛一看，原來在‘方域’兩字前面，還有一個‘侯’字。
“哦，叫侯方域！倒也湊巧……”他一時沒想到什麼，漫不經心地走入考室，只見裏面正有一位身材頎長，宛如玉樹臨風的貴公子在奮筆疾書。古人使用毛筆，哪像現代人那麼慢慢吞吞？只見他正襟危坐，劍眉微蹙，筆走龍蛇，每行字一氣呵成，不多時分，就已經洋洋洒洒一大篇。看得方域佩服之至！這就是前生的我嗎？且看他寫的是什麼……
原來這是一篇“策論”。所謂策論，就是針對當前國策展開評論，抒發見解。相當於現在的高考命題《假如我是國務院總理》，嘿，歷屆高考敢出這個題目？看來古人也有大膽超前的時候啊……
只見侯方域文中龍飛風舞地寫道：“為君者之貴，在於能臨天下。古人常說：‘臨下以簡’，也就是說，執簡馭繁，方顯為君之道。然而後世不少人主，卻每事皆要親自詳察細微到底，這就未免過分了！要知天下之事甚多，弄虛作假之處可以說是防不勝防！如果全靠人主一人之力來監察，那麼既便偶有所得，也只會助長人主自視過高，剛愎自用的心理；而一旦毫無所獲，就會轉而懷疑身邊幫辦之人都不可靠！這樣，只相信自己的智能，不斷懷疑手下辦事不力，長此以往，天下還有可信可用之人嗎？”
方域看了，不由得大為欽佩！寫得不錯啊！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崇貞執政用人的主要弊端！原來我的前生這麼有眼光？
看到這裏，他忽然想起來了：侯方域……這不正是“明末四大公子”之一嗎？原來我的前生就是他？不由得令人汗一把！我這個前生，可比現在的我要風光多了……
腦海中的記憶，頓時便像打開了的匣子……
侯方域，字朝宗，河南商丘人，父親侯恂曾任兵部右侍郎以及戶部尚書，后獲罪免職。侯朝宗少年之時即天賦異稟，讀書的速度與悟性都勝於同輩，行文奇特，落筆氣勢不凡。他讀書甚多，又博聞強記，能辨忠奸，遂有“日後必為國家棟樑”之譽。后加入了復社，常與桐城方以智、宜興陳貞慧、如皋冒辟疆為友，登高賦詩，激濁揚清，品評人物，指點江山，人們合稱為“四公子”。
侯方域曾參加過鄉試，卻因其文章鋒芒畢露，批評崇禎帝用人不當，主考官為私慾而不取。大概就是這一次吧？
此後便是在媚香樓結識了“淮揚八美”之一的李香君，引出一段美麗而凄慘的愛情故事，因被孔尚任編寫成《桃花扇》而廣為流傳……
哦，終於明白了！這麼說我的前生一定是有負于美人李香君了！侯方域本是一個頗有救國懷抱的“憤青”，李香君與侯朝宗邂逅，因此而一往情深，忠貞不逾，當侯方域因想“梳櫳”她而乏錢，受到奸賊阮大鋮的巨額金錢利誘時，李香君卻深明大義地“卻奩”，拒絕了阮大鋮的賄賂，顯出她難得的風骨；此後“甲申靖難”，宏光帝在南京登基，阮大鋮馬士英把持朝政，侯方域被構陷獲罪，只得撇下李香君隻身逃走……而留下的李香君卻又表現出當時女子少有的氣節，在“守樓”中反抗了權勢者田仰的再次逼婚；在“罵廷”中痛罵了禍國殃民的權奸，此後結局如何，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據說李香君在南京被清兵攻陷之後，雖然逃脫了百般劫難，卻因在一座廟裏誤聽了侯方域已變節降清為官的謠言，含恨吐血而亡……
其實，侯方域從來就沒有在清朝做過官。但李香君芳年早逝，而侯方域在她墓碑上刻下“卿含恨而死，夫慚愧終生”十個大字，卻是不爭的事實……
唉！如此可愛的小美人，整日捧在手心，含在嘴裏都怕化了，怎能棄之不顧，讓她受那麼多委曲？如果能夠再來一遍，我一定……
夢裏就是這一點好，想到什麼，馬上就能有回答。只聽道長問道：“終於明白了？可是想再返前生，替他重活一遍，化解這段恩怨？”
方域連忙說道：“可我們現在只在夢中，能代替他嗎？再說，現實的我已經病危，時日無多，不知是否來得及……”
道長笑道：“無妨……既然稱為前生，那就總在現世的前面，不存在來不及的問題。至於怎樣替代么，今日五陰聚會，我正好施行‘回夢換魂**’，把你今世的靈魂置換到前世的軀體上。不過，你可要選好楔入點，比如說眼前這場鄉試，憑你的能力便無法完成……”
“這倒是！這場鄉試，本來是取不中的，倒也無妨，只是我若沒點這時代的本事，怎麼把香君妹妹泡到手啊……”方域有些擔憂地自言自語道。
正說之間，夢境卻已轉換，原來夢隨人意，此刻已是秦淮河一座橋邊。侯方域、楊文驄、陳貞慧、冒辟疆等一行人正迎風而立，暢談令人心憂的國事。侯方域看着日夜笙歌的秦淮花船和兩岸青樓，有感而發道：“唉！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不料橋下正有一船經過，船頭俏立一名嬌小秀氣的女子，立即應聲道：“不知亡國恨的，又豈止是商女啊？男人之中，無德無行而禍國殃民者，其實更甚於商女十倍！”
其它人當即便要斥責，侯方域卻攔住眾人道：“姑娘說得有理！如今這陪都之中，公子文人士大夫之流，也是縱情聲色犬馬者多，而憂國憂民者少啊……可嘆天下，血性男兒何在？”說罷，兩人目光相對，立時並出火花，全看呆了……
好美！這船頭姑娘，想必便是李香君了！只見她十五六歲的樣子，身材纖巧，曲線玲瓏，好秀氣的瓜子臉龐，兩隻大大的眼睛，一個小巧的鼻子，僅僅薄脂輕施，卻有一種清麗脫俗的自然之美，真所謂天生麗質，讓人一看就難以移開目光……
而李香君此時也是目不轉睛地看着瀟洒豪放的侯方域，顯然也為其風采所動，口中叫着：“公子……”卻沒了下文……
方域心中暗道：好啊！我的前生真是厲害！兩句話就把一個絕世美女勾上了！難怪竟會不當回事……
正尋思間，夢境又變，竟成了長江邊上，侯方域秋試不中，正要告別返鄉，李香君置酒於桃葉渡，歌琵琶為他餞行……
只見她款款深情說道：“公子豪邁不羈，又失意，此去相見未可期！願多保重，不要忘了妾所唱的琵琶詞，妾從此也不再對別人唱了……”
方域一見兩人竟要如此分手，連忙呼叫身邊老道：“道長！卡！快卡！不能讓他們這樣，我要進去！我要帶着美人一起走……”
“呵呵，那就去吧！”只覺道長在自己背後一推，一跤跌倒，立即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