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心禪七老

多少年以後，林淡秋回想起那空前混亂的一天時，還是會覺得哭笑不得，不禁大呼本本主義害人不淺。

張君寶居然敗了，在第九招的時候，他那一招“偏花七星”使得歪了，沒能完全化解何足道的掌力，被擊中了胸口。但他內功既高，何足道的掌力又已抵消大半，倒也沒有受傷。

那以後隔了很久林淡秋才想起來，原作里張君寶拿着鐵羅漢學了十多天，但這時的他就只有一晚上時間而已，便算他聰明絕頂，那羅漢拳又是基礎中的基礎，卻也不能讓他在幾個時辰之內從無到有，就此抵住何足道的十年苦功。

但在當時，他就只是張大了嘴巴，一臉的不可思議。

那邊少林寺眾僧也是同樣的表情，只不過為的卻是這個端茶倒水的小廝竟可抵擋何足道威猛如斯的九招強攻，雖然拳法尚不精熟，但內勁卻着實得了。

何足道雖然勝了，但他其實可謂面子丟盡，也是獃獃地站在原地，隔了半晌，方才道：“少林寺武功揚名千載，果然非同小可，今日令狂生大開眼界，方知盛名之下，實無虛士。佩服，佩服！”

他說完這話，卻沒有轉身就走，而是退在一邊，垂手而立。

天鳴長長地舒出一口氣，知道今天之事終究沒有跌了少林寺的面子，剛要交待幾句場面話，雙方便可到此為止。

豈知就在這個時候，身後心禪七老中一個精瘦骨立的老僧突然問道：“這個弟子的武功是誰所授？”

所有僧眾心中早已存了這個疑問，此時聽得這個問話，都望向張君寶。

張君寶從懷中取出郭襄所贈的那對鐵羅漢，說道：“弟子照着這兩個鐵羅漢所使的套子，自己學上幾手，實在是無人傳授弟子武功。弟子昨日方學，想是使得不對，以致今日敗了，還請老師父指點。”

那老僧目光中如欲噴出火來，狠狠盯着張君寶，隔了良久，一動不動。眾僧大都不解，張君寶明明對本寺有功，卻不知這輩分極高、威望隆重的老僧為何要對他聲色俱厲。

林淡秋卻知道關鍵時刻到了，手握劍柄，凝神戒備。

旁邊幾人見他神情動作，都是大奇，郭襄問道：“師弟，你幹什麼？”

林淡秋低聲道：“我想起一件重要事情。以前在西域時曾聽先師說過，少林寺弟子不許私學武藝，輕則挑斷全身筋脈，重則處死！現下只怕這老僧要對張兄弟不利，師姐，怎麼辦？”

他話音雖低，但此時所有人都等那老僧動作，誰也沒有發出聲音，這句話終於還是傳入了附近許多人耳中。

覺遠內功高強，更是聽得一清二楚，他渾身一顫，想起昔日的典故，霎時間全身冷汗直流，方才叫了一句“老方丈，這……這須怪不得君寶……”卻聽那老僧一聲怒喝：“眾弟子，還不快把這小廝拿下！”

少林弟子們一向遵從師長指示慣了，此時誰也沒去多想，轟然應了一聲，便各執長棍，要將張君寶團團圍住。

何足道眉頭大皺，道：“當真怪事多多，少林寺便是這麼處置有功之人么？”他雖被張君寶大削麵子，但高手之間，總有惺惺相惜之意，尤其聽得張君寶只自學了一天便有如此水平，更是對他佩服不已，此時見少林寺自毀長城，忍不住便出言諷刺。

然而寺中諸僧卻無人理他，只是將張君寶包圍起來，便擬棍棒齊下，一舉將他掀翻。

郭襄見此情景，終於按捺不住，喝道：“且慢動手！”縱身一躍，跳入圈中，站在張君寶身邊，怒道：“這位大師，那鐵羅漢是三年前無色大師贈我的生日禮物，昨日我轉送張兄弟，願他能練些武藝，保護他的師父。今日他便是為此出手，武功乃是手段，善惡存與一心，只要做的是好事，為何不能私學武藝？貴寺這規矩未免太過不講道理！”

那老僧正是當年苦智座下的小弟子，恩師慘死的情景，數十年來深印心頭，此時聽她此話，不禁勃然大怒，道：“你這般寺外之人，又怎知這規矩的道理！眾弟子，還不動手，更待何時！”

少林僧眾見到郭襄進場，有幾個知道她身份的，本還不敢亂動，但聽得老僧這般呼斥，再無猶豫，一齊揮棒，便向張君寶挑來，其間不免也有幾根長棍戳向郭襄腳底。

郭襄見他們當真動手，又驚又怒，當下也不再客氣，左手抓了張君寶脖領，右手抽出長劍，便橫着掃去。天清地寧鋒利無雙，別說少林眾僧用的都是木棍，便是精鐵打造的也都削斷了，但聽哐啷啷一陣響動，登時有七八根棍棒斷為兩截，更有兩名僧人措手不及，被她長劍划傷。

她劃過半圈，正要回身再砍，卻見林淡秋已一躍而至，也是長劍出鞘，將攻向郭襄的另外幾根長棍削得或斷或飛。

便在這一瞬間，程英、陸無雙和郭破虜也紛紛闖了過來，各執兵刃，將郭襄等人護住。

那心禪堂老僧見到有人阻攔，心中憤怒已極，喝道：“無相！你去集合全寺僧眾，幾位師兄師弟，與我一同捉拿此子！！”

那老僧此時正是悲憤交集，說出的話也極為偏激，但無相自幼受這他教養極多，對他的話直是天經地義，毫不思考，當即便向寺內跑去。那老僧說完此話，身形也是一閃，右手凝指成爪，如一隻蒼老的禿鷲，飛也似地撲向張君寶，喝道：“你這小廝，還不束手就擒！”

郭襄見他這一撲之勢極猛，五指成爪，直朝張君寶頭頂抓去，若被抓得實了，說不定便會嵌入張君寶腦袋裏面。再看張君寶時，卻是一臉懵懵懂懂，尚未從震驚之中緩過神來，別說反抗，便是躲閃也是不能。

她雖與張君寶不過數面之交，但心中既已把他認作朋友，便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送命。眼瞧那老僧即將撲至，當即將劍鋒向上一挑，迎向他去。

那老僧雖然怒火攻心，但動手時仍是冷靜沉着，此時見郭襄一劍斬來，知道她寶劍銳利無比，不敢硬攖其鋒，當即半空一個轉身，變爪為掌，從郭襄右側橫切她右肋。

他武功既高，出招也是收發自如，這一招變招極快，郭襄再要去防，已來不及。眼看他手刀便要砍中，忽見旁邊青光爆閃，一柄劍從斜下方削了過來，卻是林淡秋早有準備，此時見到郭襄危險，便即出手。他此時用的仍是落英劍法中的一招，但其中些許地方，已經揉進了一些獨孤九劍的意理，況且他蓄勢已久，這一招極是凌厲。

只是林淡秋的劍雖快，但那老僧卻是更快。他眼見形勢不利，自己招數也已變老，無力回天，突然使了個千斤墜，竟是直直地墜了下去，接着連退數步，喝道：“你們都要和我少林為敵么？”

郭襄怒道：“都說出家人慈悲為懷，你們少林寺卻好不講道理！這位張兄弟為你們保全顏面立下大功，你這一招卻險些要了他的性命！如此少林，便與你們為敵又如何？”

林淡秋也橫劍於胸，道：“你要管你少林自家事務，我不管你，但若要傷我師姐，卻是不成！”

老僧吼道：“你若礙着我少林的家務事，我便傷你又如何！”

林淡秋緊緊握住劍柄，喝道：“那便只有得罪了！晚輩便算身死，也不能放你過去！”

那老僧哈哈大笑幾聲，神色已漸猙獰，道：“那我便成全你！”

林淡秋知道這老僧雖已年邁，但武功愈發精純，自己功力遠不及他，此時絲毫不敢放鬆，全身緊繃，凝神戒備。此時旭日當空，他手中長劍被陽光一照，映出一道燦爛的光華。

那老僧怒目瞪視於他，一步步地走了過來，林淡秋但覺一陣泰山壓頂般的氣勢撲面而來，但他這幾年高手見得也已不少，絲毫不慌，只是靜靜地端着劍，蓄勢待發。

便在此時，少林寺內鐘聲大作。接着寺內一陣騷動，便陸陸續續地有僧眾趕了出來。

天鳴和無色一個常年處理各類事務，一個年輕時曾身處草莽，思維遠比這些老僧和那無相要靈活得多，此時均覺這事情越鬧越大，不論傷了郭靖的弟子或者兒女，都是絕難收拾。但想要去勸，一者心禪七老輩分實在太過尊崇，自己勸之不動，二者一時間也找不到合適的借口。二人面面相覷，都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旁邊傳來一聲長笑，一個人說道：“不過如此，不過如此！”眾人扭頭望去，卻是方才退到一邊的何足道。

何足道雖然被張君寶削了面子，但卻也是真心佩服對方的武功，有了惺惺相惜之意，此時見少林寺僧眾反要為難張君寶，忍不住便出言諷刺。他神色輕蔑，向那老僧說道：“方才我還道少林寺卧虎藏龍，實不愧於‘天下武林之源’的名聲，但現在一見，難道少林寺里住的竟然全是不分功過、不明是非之輩么？”

那老僧怒道：“此乃本寺寺規，你便是武功再強，也別想橫加干涉。”

何足道大笑不絕，指着郭襄續道：“剛才這位姑娘說得極好，‘武功乃是手段，善惡存與一心’，幾位高僧個個精研佛法，竟不明白如此淺顯的道理么？”

那老僧目中精光乍現，道：“本寺寺規，豈能說改就改！你若再來干涉，別怪我們不再客氣！”說罷暗運勁力，蓄勢待發。

何足道卻又怎是肯受威脅之人？越是有人想要壓他，他就越是不服，此時他狂姿勃發，大聲道：“說不得，晚生便要來管上一管了！”說著便飛身躍到那老僧和張君寶的中間。

他身影尚未落下，那老僧已飛身向他撲去，接着力凝右臂，拍出了雄渾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