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特殊病患
一個月時間轉瞬即過,林淡秋每日泡在藏經閣七八個時辰,奮筆疾書之下,終於將所選經書抄得齊了,又得方丈首肯,拿了些現成的經卷,打成大大的一大包裹。至於其他原稿,則交由藏經閣僧人放回原處。
期間他似是要帶回去認真研究一般,將那四卷《楞伽經》梵文原稿、譯稿各抄了一遍,厚厚整起一摞,也放在這大包之內,私下裏卻將九陽神功的經文用拼音寫了一份,貼身藏起。
待一切收拾停當,已是三月初五的傍晚,林淡秋知道,一個月後的清明時節,郭靖、楊過等人便要趕到西嶽華山祭奠洪七公和歐陽鋒。
然後,是新一屆、也是最後一屆的華山論劍,選出東邪、西狂、南僧、北俠、中頑童。
崖山以後無中國,可是林淡秋卻覺得,似乎華山論劍之後,中原武林的精神也就死了一樣。
楊過之後立刻隱居,郭靖於十三年後戰死襄陽,東邪、南僧、中頑童則都是耄耋之年,便算武功再怎麼精深,終究不能違抗天命。
他們之後的武林,又由誰來引領?
林淡秋不知道。
從今以後一百年的時間,能夠稱得上是宗師身份的,就只有道號三豐的武當派開山祖師張君寶,以及那應該是峨嵋祖師郭襄。
或許再加上一個崑崙派的何足道?
郭襄和張君寶此時還是孩子,崑崙三聖此時還被人當成三個不同的個體。而且他們仨一個常伴古佛青燈,一個閉門修鍊,一個遠走西域不返,幾乎不問世事。
現下武林中數以千計的成名人物,會在今後十年間,於宋元爭戰中大量地逝去,隨之而來的,就是無數精妙武功的失傳。百年之後,當今號稱天下武林正宗的全真教已然灰飛煙滅,丐幫幫主連降龍十八掌和打狗棒法都學不齊。那時江湖的六大門派,除了少林以外,倒有五家是新立的。
那時他們依然在紛爭不斷,只不過目標已經不是蒙古人,而是所謂的正邪門派。六大派興師動眾,去討伐舉起反元大旗的明教。若不是出了一個大難不死的張無忌,只怕這歪路還會越走越遠。
而除了張無忌以外,武林中依然沒有什麼說得過去的角色,那位不知是楊過的孫女還是重孫女的少女只是偶爾露上一面,便可把無數江湖豪傑們唬得一愣接一愣。
縱使自己活不到那個時代,但仍能想像,那時的江湖,雖然熱鬧,但卻無聊。
所以林淡秋很想趕去華山看看。
看看這武林中最後的盛會。
林淡秋收拾好了一切行李,便去向天鳴方丈辭行。
他平時為抄書方便,就住在藏經閣後面的客房裏,此時剛出得房門,卻見一名約么五十歲上下年紀的僧人左右各扶着一人,匆匆走向自己旁邊的客房之中。
林淡秋瞟了一眼,見那被扶的兩人均是身形怪異,一個身材高瘦,臉無血色,形若殭屍,另一個高鼻深目,曲發黃須,卻是個胡人。兩人鼻青臉腫,似乎剛剛被人一頓痛毆。
然而就在擦肩而過的一瞬間,他卻感覺到兩人目中菁光乍現,竟是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待要回身再看時,那兩人已由僧人帶着,進到客房中去了。
林淡秋心念一動,已然猜到兩人身份。
竟是尹克西與瀟湘子。雖然林淡秋從未與他二人見過,但聯繫前後,卻是錯不了的。這兩人假意被蒙古武士毆打,卻被心善的覺遠帶回寺內休養,其間偷了藏有九陽神功秘籍的愣伽經遠逃,由此引出了神鵰結尾、倚天開頭的兩段故事。
這麼說起來,剛才那名僧人便是覺遠了?
林淡秋極想返身回去好好打量這名內功絕高,卻心慈而又迂腐的高僧,但他終究忍住了好奇之心。
覺遠姑且不論,那尹克西和瀟湘子都不是什麼好人,與他們有所牽扯,本就絕對沒有好事。更何況這兩人前來少林,又豈是安得什麼好心了?自己與他二人並無瓜葛,更沒事情找他們,此時實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且如果不出意外,這三人總會在華山之上見到一面的。
想到這裏,林淡秋只盼早些離開少林寺。若是等這二人偷書事發,只怕自己就沒那麼容易走了。
他的算盤打得不錯,行動也是蠻快,天鳴禪師見他高高興興地跑來辭行,只覺此番既揭去了梁子,又能將佛法傳播西域,乃是大大的好事,也就未作多想,與兩名無字輩高僧一道,客客氣氣地把他送出了寺門。
待出了少林寺,林淡秋騎上快馬,再無絲毫停留,如脫兔一般飛快逃跑。少林寺與華山相距千餘里,他一天時間便趕出了二成多的路途。
此時尚有一月時間,他想每天只趕三十里路也能到了,心中稍定。
手中經書是個累贅,但他思及法王,又不忍直接這麼扔了,便找個店家寄存起來,然後輕裝上陣,放鬆心情,擬就這麼一路遊山玩水過去,每日只行幾十里路而已。
他來到神鵰世界已有五個多月,一直忙忙碌碌,不得清閑,此時本以為可以如此優哉游哉地度過一個假期,然而老天卻大大地和他開了個玩笑。
行到咸陽地界時,距離華山已只剩二百多里,時間卻尚餘十天。這一日林淡秋閑來無事,便去長安城裏的藥鋪閑逛。
他之前曾有幾次開藥方時,說了一大堆的藥材,別人卻不知所云,問來問去,最後發現竟有許多藥材此時尚未被發掘出來,着實是個麻煩。
他仔細一想也對,後世中醫的藥理學有大半是根據本草綱目發展而得,但李時珍是明朝人,這本草綱目此時遠未問世。
林淡秋曾查過這時的醫書,發現裏面魚龍混雜,混亂不堪,卻沒什麼特別有權威的。他記性雖然不錯,但終不可能把整個本草綱目都一點不差地背下來,要想整理一本草藥學醫書出來,也得學李時珍一樣遍訪三山五嶽,一路實踐整理,那需要的時間就長了。此時忙裏偷閑,先把這個時代的醫界行情了解一下再說。
他轉過幾家藥鋪,已是搖頭不止,正無聊間,卻聽得一名夥計呵斥道:“去去去,哪來的獃子,我們這裏是治人的,不是治畜牲的。你要找獸醫,去城北郊區。”
卻聽一個陰森森的聲音道:“畜牲和人,原也沒多大分別,你覺得自己是個人,我看你倒與畜牲差不多。”
話音未落,已聽那夥計如殺豬般哀嚎起來,林淡秋轉身望去,卻是吃了一驚,那陰森聲音的主人不是別家,正是於少林寺上見到過的瀟湘子。只見他將手掌輕輕放在那夥計肩上,也不見怎麼狠抓狠擰的動作,卻讓後者痛不欲生。
林淡秋四下望去,卻不見那胡商尹克西,正尋思是否應該就此離去時,卻聽瀟湘子那陰冷的聲音又響起來:“當真是巧得緊,我正想找個醫生,沒想到便在這裏遇到林公子。”
這次卻近在咫尺,瀟湘子竟不知什麼時候放開了那名夥計,閃到了林淡秋的身邊,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林淡秋萬沒想到他竟然認識自己,大驚之下,待要掙扎,手上卻如匝了個鐵箍,饒是他勁力已較尋常壯漢略大,仍是無法動彈分毫。瀟湘子察覺他的動作,嘿嘿一笑,單手微微用力,勁透骨髓,林淡秋手腕立時劇痛,額頭冒汗,這次卻是想叫都叫不出聲來了。
卻聽瀟湘子哼了一聲,道:“林公子真是貴人多忘事,這倒也無所謂,原本那法王的徒弟,自視都是甚高的。”
他說到這句,林淡秋登時醒悟,那尹克西、瀟湘子都是忽必烈手下,自己在蒙古大營中呆了那許多日子,整日陪在法王身邊,他二人若不認識自己,那才是怪了。
瀟湘子見林淡秋臉色發白,知道已是抵受不住自己的勁道,此時尚且有事要他去做,卻不能把他手腕給捏斷。於是嘿嘿陰笑了兩聲,手勁略為放鬆,但仍抓住林淡秋手腕不放。
林淡秋手腕痛徹骨髓,也不知骨頭是否無恙,此時稍稍得緩,一邊用另一隻手抹去滿頭汗水,一邊慘笑着問道:“這位想來……想來是瀟湘子前輩了,卻不知找……找在下有何貴幹?”
卻是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瀟湘子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冷笑道:“林公子眼力倒是不差,早就聽聞林公子醫術高明,此番卻要煩請公子跟我去瞧個病人。想來小小刀傷縫合,公子當不在話下了吧?”
林淡秋微感詫異,看這瀟湘子並無外傷,就連之前裝模作樣被打的瘀青都已消退,難道是那個不知現在何處的尹克西受了重傷,他來找人醫治么?
稍一細想又覺不對,這兩人均非善類,尤其是瀟湘子,就算無人受傷,日後都會為奪經書痛下殺手,若然尹克西現在傷重,只怕早被他一掌打死,然後將九陽真經據為己有。
果然便聽得瀟湘子道:“還有一位尹克西尹兄,林公子也是知道的了。我們倆此番帶了一個朋友趕路,卻遭遇不幸,那位朋友的肚皮開了道口子。”
想起九陽真經,再聯繫起之前藥鋪夥計的言語,林淡秋突然猜到了自己將要醫治的對象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