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大秦文字
(拜謝龍貓兄點醒大秦誤寫作大食的bug)
思維慣性是人類最可怕的習慣之一。
少林寺自唐代以來數百年間,始終以禪宗為根本,精研佛法,修身養性,雖然武術領袖江湖,但卻極少招惹事端,別人前來挑戰,也均以佛家弟子戒貪戒嗔為名,婉拒對方。
但雖然他少林寺的有道高僧出了一個又一個,直是數不勝數,但自始至終,卻仍是以武功一項最為聞名天下。每當別人提起“比試”、“請教”之時,幾乎無一例外地都是要比武,會與他們講經說法的實在百例無一,而且那僅有的少數也大多是佛家子弟,前來交流求學的。久而久之,就連他們自己也習以為常,每每見到有人訪寺,不管如何,心中先認定了是來挑戰武學的。
林淡秋正是抓住了這樣的心理死角。
現在他正捂着胸口,愁眉苦臉地對着少林寺的方丈,天鳴禪師。
不時哎喲一聲,咳嗽一下。
林淡秋不會武功,此事已是誰都可以看得出來了。雖然他的內息比常人略為強健,但西域崑崙地處高原,空氣稀薄,長期於該處生活之人,體格本就較生於平原一帶之人要健壯得多,也並沒什麼可疑之處。
來訪客人被知客僧“無端”打暈一事,對於少林寺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麼光彩的事情,若是傳到江湖上去,少林寺這聲譽便算是大大地抹了把黑。此事棘手之極,低輩僧人不敢壓事,逐級上報,便不斷有較高輩分的僧人去與林淡秋解釋,林淡秋當即綻開三寸不爛之舌,以從法王那裏學到的佛學經典,揉了現代社會許多奇妙觀點進去,與他們一一對應,他來自西域,言語中帶些密宗喇嘛的觀點,卻是絲毫不奇。
一路下來,他竟是大殺八方,最終便報到天鳴禪師等首腦這裏。
一幫老僧面面相覷許久,也不知該如何分說,只能由天鳴禪師親自出面,探一探這名看上去還算面善的年輕公子的口風。
林淡秋嘆道:“聞知少林寺乃天下武學之源,今日得見,確實不假。”
天鳴禪師此時年歲已大,膚色偏黑,況且多年參禪,本已心靜止水,但聽到林淡秋這話,老臉也不禁紅了一下,道:“蔽寺失禮之處,萬望海涵。”
林淡秋大大地點頭:“此事是在下咎由自取,方丈也不必說了。只不過在下的師父對武功也頗有涉獵,曾與在下講到,中原武林門派眾多,良莠不齊,唯少林一枝獨秀,屹立數百年不倒,其中原因,乃是由於合寺僧眾勤修佛法,摒棄雜念,與世無爭,以自我、無我而至真我,最終得窺天地本色,心法既高,武功也得以大成。”
此番言語,正是大大地對上了少林寺僧眾的胃口。天鳴禪師剛剛面露喜色,尚未答話,卻聽林淡秋又接著說道:“在下前來中原,也曾認識些江湖中的朋友,與他們說起少林武功,也都是極為稱道的。在下自打降臨這個世界不久,便與佛門有過一段緣份,雖未剃度,但卻也常常與人談經說法,聞及少林寺如此厲害,想必於佛道定是有極高造詣的,便想前來求教佛法,播於西域之地,誰知卻遭此劫難,也罷也罷,所謂百聞不如一見,在下便即告辭。”
天鳴禪師哪肯放他就此離去,他又是名門正派,得道高僧,更不可能用強,想來想去,覺得那藏經閣雖然藏書極多,有不少極為珍貴的武功秘籍,但此人既不習武,又是於佛法大有見解之人,想來不會去動那些書本,自己再安排專人監察,並無不妥。西域之地一向為伊斯蘭教控制,若是此人能去弘揚佛法,於佛教實是大有裨益。
思念至此,便道:“且慢,公子一心向佛,我少林本該支持,天鳴亦不敢藏拙,藏經閣中尚有各類經典十餘萬卷,公子若能將之廣播西域,自是一件大大的功德。”
林淡秋見好就收,喜道:“竟有如此之多?”
天鳴見他言語已有鬆口,忙道:“若公子有心,可即前往一覽。其中些許經卷固然太過珍貴,遠途運送或恐有失,但卻不妨讓公子抄錄。如公子首肯,便且暫待老衲與掌管藏經閣的師弟少談。”
林淡秋兩眼已然放光,道:“想來唐朝有三藏法師前往西天取經一事,傳言途徑九九八十一難,方得正果,在下此番遭受皮肉之苦,若能不虛此行,卻也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了。”
天鳴呵呵笑道:“公子能如此想,自然極好。”說罷便急匆匆地跑去與掌管經書的僧人商議安排去了,卻不知道自己已被碰瓷。
自此以後,林淡秋便住進了少林寺,每日與佛卷為伴,日夜查找經書名字。
他早先已於法王那裏了解到西域密宗與中原凈土宗、禪宗的區別所在,法王昔日曾與他言道,平生幾大憾事之一,便是有許多經典原文未能得見,此時林淡秋所找的經書,便大多是法王所說的那些經典。
天鳴等僧對西域佛教亦有一定了解,他們每日接到幾個監視林淡秋的僧人報告,說起林淡秋所查經書,均是西域流傳甚少的經典,幾天下來,都覺此人確實是為傳播佛法所來,雖然監視依舊,卻不是那麼嚴了。
又過得幾天,林淡秋自覺少林僧人對他的戒心已然下降許多,便終於將手伸向了早已找到的那四本《楞伽經》,此時雖然仍被報給了天鳴,但一眾人等均以為他是見到了珍貴的經典,忍不住翻閱查證,卻是誰也沒有當回事。
少林寺不愧是中原禪宗之首,林淡秋沒費多大力氣便找到了一大堆於佛道而言堪稱稀世之珍的經書,他將這些經典摞在一起,其中也夾了那四本《楞伽經》,整理齊備之後,林淡秋開始抄錄這些經卷了。
他拿的這些經典之中,許多都是梵文原本,看上去如同天書。
不過林淡秋不怕,他從法王那裏專門學過梵文單字的念法,此時再帶一卷譯本,便萬事大吉。
但見他奮筆疾書,將一本本白紙寫得如同鬼畫桃符一般,既非梵文,又非漢字,幾名監視的僧人面面相覷,均不知他在弄什麼玄虛。
於是便有人報到一眾老僧之處,天鳴等人終於覺得蹊蹺,便過來察看。
他們來時,林淡秋仍在狂寫,但見那一頁上好的宣紙上,寫滿了如“chánrújìng.zhàozhūxīnjìng.chánfùrúdēng.yǐnzhūxīnlù.”這樣的字樣。
待天鳴走近,林淡秋卻才似剛剛發現他們一樣,慌忙起身,道:“方丈、眾位大師安好。卻不知今日怎麼有空過來了?”
天鳴和藹地微笑,道:“老衲聽聞公子最近連夜疾書,擔心公子身體,來看看公子。”
林淡秋也是一臉笑容,道:“感謝方丈掛懷,在下於此地,正如老饕見大餐,已是大大的起了貪念,實在不能自已。”
天鳴呵呵大笑,又問道:“卻不知公子抄的這是?”
林淡秋望向天鳴所指,卻見是自己所抄經書,一楞之下,恍然大笑起來,道:“卻叫方丈見笑了,在下此番要前往西域傳法,那邊卻是與中原多有語言不通之處,抄書之時,自然也要譯為當地文本,方可方便人們傳閱。這一本乃是用極西之地的大秦文字抄錄,與中原文字倒是極為不同的。你看這一句說得乃是‘禪如鏡,照諸心境。禪復如燈,引諸心路。’,下一句說的是……”
一句一句的說下來,確是佛經文字不假。幾位老僧交頭接耳,其中一人曾去過西域,端詳之下,信誓旦旦地道:“確是西域大秦國文字不假。”於是眾僧齊聲稱頌林公子博學多才,此番前往西域,定能揚我佛法,廣播善音云云,隨即四處亂轉一通,齊齊退去。
待這一幫人等離去,林淡秋微微一笑,抽出壓在下面的楞伽經來,喃喃自語道:“要我說中國的教育界當年還是不錯的,比如這漢語拼音,便是一大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