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9章 不知道

一陣天旋地轉之後，蘇雨砰然落地，仰面朝天。

入眼的景象是濃稠如墨硯般的夜色，靜謐而深邃，高遠而空靈。星光像飄散的粉塵，閃着碎金般的光芒，瀰漫在天地間的各個角落。

“這是哪裏？”

蘇雨眨了眨眼，神情茫然且警惕。

前一刻他還身處巨大的危機之中，所以他不敢有絲毫大意，生怕這是灰袍人的陷阱，又或者是自己的心魔作祟。

時間悄然流逝，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后，蘇雨總算恢復了一絲氣力，艱難地爬起身，同時召喚出幼龍化成的長劍。

“主人，嚇死我了！”幼龍哭哭啼啼的嗓音在蘇雨心底響起。“我還以為主人要沒了，嗚嗚嗚！”

蘇雨有點感動，“你怎麼不考慮自己的安危？”

幼龍愣了一下，奶聲奶氣回答：“我這麼可愛，那個混蛋肯定不忍心下手。”

蘇雨：“……”

蘇雨發現自己正站在黛青色的湖面上，雙腳踩踏之處，不斷有漣漪泛起。

一顆巨大的血繭斜斜立於遠處，看上去就像是一塊砸向湖泊的隕石被某種神秘的力量定格住了。

更遠處有一座涼亭，造型古樸，僅以四根石柱頂起一個石質涼亭蓋，顯得有些簡陋。

“主人，這裏有那個老爺爺的氣息。”幼龍說。

它口中的老爺爺，自然是楚無夢。

“這個地方好像是一個小世界。”幼龍繼續說。

聽到這句話，蘇雨心神微顫，快步走向涼亭。

他已經意識到了自己身在何地，也明白了自己和朱閣為什麼會來到這裏。

只是他心裏還尚存一絲僥倖——那個他無比敬重的老人也逃離到了這裏，此時正悠然地躺在涼亭內的藤椅上閉目養神，旁邊放了一杯熱氣騰騰的茶。

涼亭的台階前，蘇雨霍然停步。

亭內有一把藤椅，一張木桌，桌上擺放着一個茶杯。

杯中茶水已涼。

沉默。

良久的沉默。

蘇雨怔怔地看着茶杯，記憶大門訇然洞開。

“蘇雨？你是高三一班那個蘇雨？”

“那個斗級只有5點的蘇雨？”

“不珍惜劍的劍客，永遠不可能成為強者！”

“斗槍和槍客之家的關係，亦是如此！”

“臭小子，你開什麼黃腔！”

老人的笑罵聲在他耳邊回蕩，猛然間，一股巨大的悲愴湧上心頭，蘇雨只覺難以呼吸，不由自主地跪倒。

淚水模糊了雙眼，蘇雨將腦袋埋在臂彎中，死死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鮮血從指縫間溢出。

這是他第二次經歷生離死別。

上一次，是他的母親。

“為什麼……”

“為什麼啊！”

“為什麼！！！”

孤寂的夜色下，少年的嘶吼聲響徹天空。

那麼不甘，那麼傷心，那麼凄涼。

——

無邊無際的荒野上，灰袍人負手而立，腳邊是已經徹底失去生機的老人。

“不愧是以一人之力壓制整個天族槍斗術的夜帝。”

說話間，灰袍人嘴角緩緩滲出鮮血，臉頰皮膚呈蛛網狀破裂，就像是一個破碎的瓷器。

自從他擁有了這幅皮囊，還是第一次有人能讓他受傷。

而且，若不是他身負紫極星煌訣，這幅皮囊已經被楚無夢毀壞。

虛空驟然裂開一道巨大縫隙，折劍人跨步而出，立於灰袍人身後，嘖嘖笑道：“大人就是大人。”

灰袍人說道：“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折劍人點點頭，然後說道：“大人，發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灰袍人轉過頭。

折劍人指了指那道縫隙，笑眯眯道：“出來吧。”

一個少年踉蹌地走出縫隙，氣息虛弱，渾身是傷，眼瞳里卻綻放着猶如實質般的驚人殺意。

少年手裏提了一個血淋淋的人頭，這人頭的臉龐上仍然殘留着驚懼的神色，似是全然沒有想到，自己竟會死在少年手中。

鮮血順着少年手指前端的銀色義甲滴落在地，不斷濺起血花。

“你殺了孫霄？”灰袍人的語氣有些驚訝。

孫霄，外號風鶴。

其戰力，排在神之子第四位！

“大人，你錯過了一場精彩的廝殺。”折劍人伸手摩挲着鬍鬚，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灰袍人打量着少年，微微頷首，“很好。”

折劍人朝少年豎起大拇指，“姬軒舞，單論殺人的功夫，你絕對是年輕一代第一人！”

姬軒舞面色漠然，眸中除了殺意，再無其他情緒。

姬軒舞撇了眼地上的屍體，隨即收回視線，靜靜站在原地，猶如一尊泥塑雕像。

“大人，你應該遲一些抹去姬軒舞的記憶。”折劍人頗為遺憾地嘆了口氣，“師徒相見的戲碼，想想就很感人啊。”

灰袍人沒有理會折劍人的惡趣味，看着姬軒舞說道：“從這一刻起，你就是神之子了。”

說完，他身形化虛，消散無蹤。

“幹活幹活。”

折劍人大袖一揮，無形的劍意瞬間籠罩了老人的屍身。

片刻后，一團五彩琉璃的光華從老人身上浮現而出，懸停在半空之中。

折劍人眼神炙熱，“嘿嘿，上次摘取到果實，好像還是五百年前吧。”

折劍人突然咦了一聲，“姬軒舞，你哭什麼？”

已經失去記憶的少年只是搖頭，不停搖頭，淚流滿面。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