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39章 償還

醫院走廊里人來人往，急救室的燈已經亮了不知多久。

安曉明獃獃坐在門外的長凳上，完全注意不到周圍人看自己的奇怪目光。

警察已經錄完筆錄走了，李想把他們送走，回來時手裏拿着一杯熱牛奶。

“喝點東西，”李想把牛奶遞給安曉明，“你該回去洗洗澡換身衣服。”

安曉明木然地接過紙杯，杯身的溫度讓她回了一絲魂。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現在的樣子確實很糟糕，上衣和褲子都被血染透了，頭髮上也沾了血，此刻血液凝結，頭髮也結成了一股一塊。她抬起手凝望着左手上的戒指，醫院走廊燈光昏暗，鑽石卻像自己會發光一樣閃閃發亮。

不久之前，鄭東海渾身是血地趴在安曉明身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沾滿血的右手卻緊緊握住她手上的這枚戒指不放。

安曉明抬起頭看了眼李想，對方正盯着自己緊緊皺着眉頭，安曉明又低下頭，不願再去探尋那目光里的東西，此刻她無力承受。

鄭東海的父母趕到時，鄭東海已經從手術室出來轉進了重症監護室，鄭母一看到渾身插滿管子接滿儀器的兒子當場就暈了過去。

陳佳佳因為故意傷人被收監的消息已經傳滿了大院，她拿着一把水果刀捅了鄭東海七刀，其中一道穿過肩胛骨捅到了肺葉，就像當年她替鄭東海擋的那一刀。然而這刀，是鄭東海替安曉明擋的。

李想當時去泊車了，安曉明往大廈走的時候剛好遇到了從大廈出來的鄭東海，還沒來得及站穩鄭東海就衝過來抱住了她，她被鄭東海護在身下，聽到路人的尖叫此起彼伏，溫暖的血液流水一般淌了下來……

“我當年能弄死林蕭蕭，現在也一樣能弄死你！”

原來這句話陳佳佳是認真的。

她想殺了她，她想殺了鄭東海愛的所有女人。

愛已成狂，至此安曉明已不再怨恨她，相反卻開始可憐她。

曾經的債都已償還，如今的債又該如何償還？

回到家安師長和安媽媽都在，雖然李想早已打電話把事情描述清楚了，在看到安曉明渾身是血的樣子時安媽媽還是嚇得臉色蒼白，不禁抱着她哭了起來。

安崇山也面色凝重，卻只囑咐了句洗完澡好好休息，別的什麼也沒說。安曉明卻在上樓時聽到了安師長沉沉的一聲嘆息。

安曉明在花灑下呆了好久，她蹲在地上，看着身上流下的水從深紅慢慢變淺再到透明。血腥味也由濃變淺，似乎什麼都在慢慢變淡直至消失。

傷口就是這樣，只要不致命，總會好起來。

從浴室出來時李想就坐在她的書桌前拿着盒子裏的戒指出神，見她從浴室走出來，盯着她的目光茫然而絕望。

“為什麼摘了下來？”李想溫柔的對她說，那種溫柔讓安曉明的心緊緊揪在一起。

安曉明低下頭，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李想，對不起……”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李想的語調依舊溫柔，好像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我想我還需要些時間。”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整個房間只剩下時鐘走針的聲響。這種沉默讓安曉明難受異常，近乎崩潰。

“好，好的。”

短短几個字裏包含了太多的失望與痛心，字字敲打在安曉明的心上，聲聲見血。

李想聲音恢復了正常，只說了句好好休息就走了，出門的時候差點撞到了門框，背影近乎倉惶。

安曉明轉頭望向書桌，戒指靜靜躺在盒子裏閃閃發光。

兩天過去了，鄭東海依舊沒有醒，也沒有走出重症室。醫生說麻藥早就失效了，然而他的生命體征還是很不穩定，能不能醒來還是要看病人的求生意識強不強了。

鄭母本來身體就不太好，如今看兒子這樣又是痛心又是急，一下子也病倒了。鄭父似乎一夜之間白了頭，老淚縱橫的跪在了安曉明身前。

若說之前因為林蕭蕭的事她對這個老人並無好感，此刻作為一個父親，安曉明對他已有了敬佩和心疼的感情。

“鄭叔叔，您不必如此，若是能救東海，拿命換我都願意！”

這話倒不是安曉明衝動，她看着鄭東海沉睡中蒼白的臉，若他醒不過來，她後半生想必也無法安心過下去。

這幾天都是安曉明在照顧鄭東海，鄭父在鄭母和他之間兩邊跑。期間呂楠和李赫來過一次，她才知道李想已經回部隊了。

“聽說陳佳佳已經被強制送到精神病院治療了。”說到這呂楠不由嘆了口氣，“這是造的什麼孽。”

而安曉明心裏想的卻是李想，他從沒像這次這樣，走了好幾天都不告訴她。從那天他說完那幾個“好”字走後，便再也沒有出現。

這麼多年，她這次恐怕真的傷透了他的心。

安曉明送呂楠和李赫出門時，李赫問安曉明她跟李想之間是怎麼回事。

“他心思很單純，也從未遇到過什麼大的挫折，”李赫難得語氣裏帶着無奈，“如果可以，我還是希望你能好好對他。”

安曉明低着頭不說話，直到二人走後才慢慢抬起頭，眼淚卻已止不住得流了出來。多日來積攢的委屈此刻無端爆發，然而醫院人來人往，人們在此處見慣了生死離別，並沒人在意這個哭得稀里嘩啦的小姑娘身上發生了什麼。

安曉明換上無菌處理過的衣服重新進到監護室，鄭東海依舊緊閉着雙眼，因為傷到了肺所以連呼吸都是插着氧氣管子進行。

“鄭東海，你為什麼還不醒過來。”安曉明開始自言自語。

“我很想你，你起來看看我好不好？”

“我們14歲相遇，朝夕相處了五年，分別了七年，五年前你用一句分手給了我七年的離別，如今好容易重逢，你又要走了嗎？”

“你走的這七年，我過得並不好，我常常想，如果陳佳佳沒有幫你擋那一刀多好，是我幫你擋那一刀該多好。

“如果是這樣，說不定我們現在孩子都好多個了。”

“現在好了，你欠陳佳佳的那刀已經還回去了，可你欠我的呢，你打算不還了嗎？”

“你欠了我整個青春，你說陪我上大學，陪我遊山玩水，你都沒兌現，還有我的那條小手絹，就是我們一起去西城水庫那次，我借你的小手絹，你還沒還給我，你忘了嗎？”

“你都要賴掉么……”

說到這安曉明已經埋頭泣不成聲。

“小手絹還在……”一個微弱的聲音夾雜在病房各種儀器的聲音中輕輕響起，雖然虛弱，卻似有笑意。

“可……我不打算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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