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移戀（上）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
張曉龍獨自一個人站在前台，感覺很寂寞鬱悶，也不知怎麼的，卻想起曹操那首《短歌行》。他感慨道：“一群向南飛去烏鴉繞樹飛了很多圈，卻找不到它們的棲身之所，而我與大多數同志何嘗不是如此呢？”
他看着緊閉的茶葉店門，便想起了虞譽，他也有些欣慰，因為他並不是孤孤單單一個人在客戶酒店裏上班。可虞譽並不是他的菜，他也感覺虞譽年紀有點小，即不成熟穩重，肯定不適合做戀愛對象。
而薛明旺長得一般般，但他的為人很靠譜，張曉龍願意跟他發展看看。可他轉念一想，道：“他雖然已經離婚了，但他還有個十歲的兒子，那將來該怎麼跟他兒子解釋啊？再者說了，薛明旺不一定喜歡我呢？”
前台左右兩側放了花卉盆栽，鬱鬱蔥蔥，芬芳馥馥，而他卻躲在其後玩手機，打遊戲。
十一點半的時候，有一男同事來交班了。他叫年彬彬，今年二十八歲，身高比虞譽高那麼一丁點，像個笨鴨子似的，很可愛。他圓嘟嘟的臉，又戴着眼鏡，裝起天真無辜的表情萌噠噠；為人也活潑好動，幽默風趣，聰明機敏，豁達開朗。
張曉龍笑道：“彬彬，你來這麼早？”
年彬彬笑道：“是啊，無聊就早點過來交班唄。”
張曉龍道：“你怎麼不多陪陪你女朋友呢？”
年彬彬道：“我跟她在不同的地方工作，一周才見那麼一兩次，苦啊？”
張曉龍道：“比我好多了，你看我孤家寡人一個！”
“什麼？”他露出誇張的表情，疑問道：“主管，你別開玩笑了！你三十多歲了，至今還沒有女朋友？難道是因為‘那裏’不行？”他又眯着雙眼，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意，挑眉道：“該不會你是那種……人……吧？”
“你胡說什麼啊？”張曉龍明白他的意思，臉色隨即刷地變白了，不爽道：“什麼那種人？像我一樣單身的人多了去了，他們都是那種人啊？”
年彬彬見他開不起玩笑，便沒有在搭理他了，免得他生氣發火，畢竟他還是他的上司呢！
十二點半的時候，張曉龍才下班打卡，離開了客戶酒店。
他剛剛走到馬路邊，便瞧見薛明旺從東面的街道走了過來，笑道：“好巧啊？你才剛剛下班嗎？”
張曉龍見到了他，不勝欣喜，笑道：“是的，我剛剛下班，現在準備回宿舍洗洗睡呢！”
薛明旺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虛攬着他，笑道：“現在還這麼早，要不，咱們到處走走唄？”
張曉龍感覺他的手似乎有些冷意，而臉卻紅了起來，微微點了點頭。
薛明旺與張曉龍沿着馬路而走，車流漸漸稀少，不知不覺，已走到一個僻靜的地方。
四周都是花草樹木，皎潔的月光灑在其上，像是鋪上一層薄薄的霜。
二人走到石子路上，見一張冷冰冰的長椅子，便一同坐了下來。
張曉龍一直臉紅心跳，低頭地看着地面，害羞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薛明旺笑道：“怎麼了？半天都不說話的？”
張曉龍支吾道：“沒有……啊？我……你不也是半天不說話……嗎？”
薛明旺冷眼看着他，笑道：“還說沒有，你看你說話都結結巴巴的？”
張曉龍道：“咱們來這個公園幹嘛呢？這裏偏僻沒人，要是有危險怎麼辦？”
薛明旺想了想，道：“以前這個公園，人來人往很熱鬧的，只不過後來……”他說到一半，便停下來了，又看了看張曉龍的表情，續道：“只不過……人多便亂，亂多了就有人染病了。很多人聞風喪膽，對其畏而遠之，這個公園漸漸也就冷落下來。”
張曉龍吃驚道：“那你還敢來這裏？”
薛明旺道：“這裏又沒有其他人，歹徒什麼的也聞風喪膽，我還怕什麼呢？”
張曉龍越想越疑惑，覺得薛明旺帶他來這裏並不是為了散步這麼簡單，可能還有其他原因。他問道：“這裏也沒有什麼特別，你來這裏幹嘛呢？該不會是為了跟我幽會吧？”
薛明旺沉下臉來，凝重道：“我來這邊已經生活了兩年，但我還是覺得我的生活過得很壓抑。雖然有妻陪伴在側，有兒承歡膝下，但我還是覺得很寂寞。我心裏總覺得有點空空的，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直至我找其他男人溫柔纏綿之後，才明白過來。原來，我還是需要男人的愛來派遣我的寂寞！”
張曉龍沉默不語，又聽他說道：“只可惜好景不長……我老婆發現了我的秘密，她隨後跟我離婚了，兒子她也不要了。因為她覺得我很噁心，連同兒子她也一併嫌棄，現在也斷了所有的聯繫。”
張曉龍感嘆道：“很多同志都是這樣的。”
薛明旺道：“當初我決定跟女人結婚，是因為我下定決心，退出同志圈，好好地像其他異性戀男人一樣，與女人好好過日子。然後一起生兒育女，一起孝敬父母，一起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只可惜我……”
他說到痛心之處，便沒有再說下去，卻問道：“你呢？你以後會結婚嗎？”
同志結婚的原因也就那麼幾個，其一，為了給父母親戚一個交代；其二，為了掩蓋自己，保護自己免受外界的傷害；其三，為了糾正所謂正確的性取向；其四，為了騙婚繁衍後代；其五，因為同志婚姻不受法律保護，所以與女人結婚過日子比較有保障。
張曉龍道：“隨緣吧？明天的事情，大家都不能預料到，所以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薛明旺道：“是嗎？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時候找個女人結婚了？”
他的話無意刺傷了張曉龍的心，可他不以為意，又笑道：“要是找不到的話，我可以介紹幾個給你挑選啊？”
張曉龍黯然道：“不必了。我想回去了。”
薛明旺起了身，摸了摸他的頭，道：“走吧！”
張曉龍有點抵觸，撩開了他的手，道：“別碰我！”
薛明旺笑道：“怎麼了？開不起玩笑啦？”他的口氣變得邪魅，又道：“今晚想不想跟我一起睡？”
張曉龍漲紅了臉，傲嬌道：“誰要跟你一起睡啊？真不要臉！”
薛明旺的手搭在他又圓又大的屁股之上，一直調戲他，惹他又急又躁，道：“你少動手動腳的，我會翻臉的！”
二人又走到客戶酒店對面的馬路，薛明旺這才收斂，道：“我跟你開玩笑的，你介意個毛啊？”
薛明旺往住處走去，而張曉龍也緊隨其後。
薛明旺譏笑道：“你不是不想跟我一起睡的嗎？怎麼還跟在我屁股後面呢？”
張曉龍道：“室友都睡了，我怕回去的會吵醒他們，所以我今晚就去你那裏，委屈將就一下。”
薛明旺道：“委屈？我看你是享受吧？”
張曉龍羞紅了臉，嘴硬道：“隨你怎麼說？”他沉吟道：“他也喜歡我，對吧？不然，他怎麼會願意帶我去他的住處呢？而且他今晚，也跟我說了很多真心話，所以他應該是喜歡我吧？”他又問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啊？”
“什麼？”薛明旺疑惑道：“什麼什麼日子？”
張曉龍道：“你今晚跟我所說的那些話，應該是有感而發的吧？”
薛明旺道：“今天是我跟她結婚十二周年的紀念日，所以一時有感而發，希望你不要介意。”
張曉龍笑道：“你願意跟我說這些，證明你很相信我，喜歡……我？”
張曉龍的聲音越說越低沉，而薛明旺聽不太清，也沒有再問下去。
薛明旺走到住所門口，卻發現裏面的燈光透明，以為是進了賊人，急忙打開了門。他一瞧那人並不是別人，而是他所謂的表哥，他又是驚喜，又是尷尬，問道：“你怎麼來了？”
他表哥道：“怎麼？不歡迎我啊？”
薛明旺道：“不是，你這樣不打一聲招呼就來了，我也沒有準備。”他指着張曉龍，又道：“你看我，請了朋友過來，而你們又不認識，怪尷尬的。”
他表哥道：“有什麼好尷尬的？難不成他是你新男朋友？你要移情別戀？”
張曉龍微笑着臉，與他表哥打了招呼，道：“我是他的同事，今晚過來只是坐一下而已，並沒有其他的意思。既然今晚不方便，我改天再過來，拜拜！”
張曉龍說完這一句，便轉身離開了。他很難過，眼中似有淚光，心想道：“他離了婚，我原本以為我還有機會，沒想到，他又偷偷交了一個男朋友……我不想做小三，因為不值得！”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高傲的神色，頓時決定要與薛明旺劃清界限。
張曉龍回了宿舍，輕手輕腳的，也沒有吵醒其他兩位室友。他摸着黑，一步一步走到床邊，隨即躺下，心裏酸酸的，思忖道：“他騙了我！他是騙子，他想玩我！”
張曉龍的手機響了，他一看是薛明旺打來的，心中便來了氣，也沒有接聽，隨後又關了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