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她握着雙手扭來扭去的，實在難掩緊張之情，終於鼓起勇氣說：「我知道我的力量太小，如果要上法院打官司，我一定搶不到監護權，可是我希望你能替小瑜想一想，他從出生以來就只有我這個媽媽……」

「這都是你造成的。」他冷冷打斷她的話，別想把責任推到他身上。

「是，都是我自找的……」她咬了咬唇，忍耐再忍耐，吸氣再吸氣。「總之我想說的是，小瑜不能沒有我，至少在短時間內他沒辦法離開我，如果你一定要把他帶走，會對他造成很大的心理傷害。」

「所以？」她要是敢說出要跟他結婚，他馬上找律師來打官司。

「所以我想跟你簽訂保母合約，時間就到小瑜十八歲為止，我不需要薪水，也保證不會泄密，你對外就說我是保母，我只想陪在小瑜身邊，好好照顧他長大。」

他除了驚訝還有懷疑，做母親的人都是這麼無私的嗎？「你只想付出，不需要回報？」

「其實我還有一些請求，希望你能考慮考慮。」

「說。」他雖然現實，但不是不近人情，既然兒子從小由她帶大，母子之情難以割捨，如果這個女人能謹守本分，讓她陪著兒子長大也行。

「等羅先生以後結婚了，或是交了女朋友，可不可以請對方不要干涉小瑜的生活？我怕小瑜跟后媽合不來，就算對方很有愛心，不過後媽哪有親媽好？」

「這點你可以放心。」他本來就無意結婚，偶爾調劑一下也不會認真對待，既然他不打算髮展「正式」的男女關係，又怎會讓無關緊要的女人管到他兒子頭上？

「謝謝。」江筱冬看談判還算順利，於是再接再厲說：「另外我想請你給小瑜適應的時間，讓他先跟你多相處、多熟悉，再跟他說明你們的關係，免得他一時無法接受……還有，可不可以讓他在台東住到七歲再回台北？」

這女人想得還真多，羅楚俊開始不耐煩了。「我可以先跟小瑜培養感情，再把我的身分告訴他，但是我不能讓他住在這裏，你既然要當他的保母，就快點準備好跟我回台北。」

「羅先生，你也知道童年只有一次，小瑜現在這麼天真活潑，你想讓他乖乖念書也不容易，等小瑜滿七歲上了小學，你要怎麼教育他都可以，但在他七歲以前，我希望他還是快樂、自在的生活。」

「難道要我台北、台東兩地跑？」

「幼稚園可以隨時請假，就算一學期不念也沒關係，我會常常帶小瑜去台北，讓他慢慢熟悉台北的家，等過幾年他應該就懂事了，可以接受都市的環境和全面的教育。」

談判至此，羅楚俊不得不承認，江筱冬是個讓人驚嘆的女人，沒想到她會考慮得如此周詳，對孩子的心理也把握得很仔細，如果依照她的做法，小瑜應該能順利度過這段變化期。

他想到老爸的提醒，要想辦法收服兒子的心，沒錯，他可不想找個逆子當繼承人，如果他硬把這對母子拆散，又立刻讓小瑜接受精英教育，只會賠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償失。

江筱冬不敢吭聲，端起果汁一口一口慢慢喝，像他這種位高權重的大人物，一定不習慣別人對他指揮方向，就算他能認同也很難拉下臉，所以她還是靜待發落吧。

羅楚俊心底已有了決定，表面上卻故意刁難。「你真的能遵守合約？一點都不想當羅太太？」

「羅先生你請放心，我們之前簽了兩份合約，我都有乖乖遵守不是嗎？今天如果不是你來找我，我一輩子都不會說出你跟小瑜的關係。」

「是啊，你只是說我死了而已。」

「呃……我是怕人家說我未婚生子，對小瑜也不好，對不起，我沒有希望你不好的意思。」她不敢問他是怎麼知道的，有錢能使鬼推磨，說不定他連她大姨媽來訪的日子都查到了。

他冷哼兩聲，對她低姿態的表現還算滿意，雖然事情的發展跟他預料中不一樣，就當給兒子找了個稱職的保母，再花點時間讓兒子接受現實，也不算什麼大事。「基本上我同意跟你簽約，相關細節由我決定，你可以提出建議，但我不一定會同意。」

「謝謝你，請放心，我一定會遵守合約，不會給你惹麻煩的。」她做出感激不盡的表情，其實心底只有無奈，為了自己唯一牽挂的人，就算割地賠款的條約也得接受了。

不過想想四年前解約后的福利，她對羅楚俊還算是有信心的，這個貴族出身的男人不屑於虐待員工，只要她善盡職責，多順着他的脾氣，應該不會有大問題。

事情有了結論，羅楚俊心情一松，想起自己中午只吃了一盒涼麵，還是在便利商店買的，味道不怎麼樣，於是挑眉道：「你不是會做飯，怎麼只給我果汁？去弄點能吃的東西過來。」

「啊？喔！」羅董還是一如既往的大牌氣勢，看來她除了當保母還得兼任廚師，兒子啊兒子，你長大以後可得做個孝子，不然你媽我可就冤大了！

不到半小時，江筱冬就做出三菜一湯和五穀飯，一一端到餐桌上。「不好意思，都是些家常菜，希望你吃得習慣。」

「能吃就行了。」他也不期待她有多好的手藝，但才吃了幾口他就停不住了，這女人真是不可思議，一再讓他推翻自己的想法。

江筱冬坐在他對面有點不知所措，不是她對自己沒信心，而是上輩子她當小人物太久了，面對如此大人物就覺得坐立不安，更別提他們即將簽約的事，未來十幾年都得看他臉色呢。

羅楚俊也不評論好不好吃，若無其事的說：「你給我說點小瑜的事，像是他的個性、喜好、習慣，我要多了解他。」

「好的。」她稍微放心了，這男人就算再高傲也是個父親，會主動了解自己的孩子，以後應該不會虧待了小瑜。

於是，兩人重逢后出現了第一次和諧相處，羅楚俊吃吃喝喝，江筱冬想到哪兒說到哪兒，不時露出慈母的笑容，看起來有點傻，他卻不覺得討厭。

當她拿出一大疊相簿和育兒日記，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做錯了，聽一個母親談她的孩子，顯然是件很花時間的大事！

傍晚，倦鳥歸巢的時分，江筱冬出門去找某個樂不思蜀的小傢伙，她好不容易才把羅楚俊勸住，拜託他在家等着就好，他們父子倆的特徵太明顯，阿土伯和阿土嬸看到了一定會追問，這一來不就讓小瑜知道真相了？

大樹下，菜園裏，江楚瑜一看到自家老媽就喊道：「媽你來看，我種的番薯葉，好多好多！」

番薯也就是地瓜，一種很會自己長的農作物，難怪阿土伯會拿來給小瑜當「實驗品」，江筱冬摸摸兒子的頭誇讚：「小瑜真棒，都會種菜了呢！」

阿土嬸拿了一袋番薯葉，笑呵呵的說：「這些帶回去吧，都是小瑜種的。」

這話的「含水量」顯然很高，江筱冬也知道是要給小瑜面子，於是她接過去說：「以後媽媽就靠小瑜了，小瑜種菜我做菜。」

「Noproblem！」江楚瑜跟着老媽學英文，簡單幾句不成問題。

江筱冬忍不住笑出來，這小子真有大牌氣勢，跟他父親一個樣。「謝謝阿土伯、阿土嬸，我們先回去了。」

「好，明天再來玩啊！」阿土伯殷勤叮嚀着，一天沒看到這小孩就覺得少了點什麼。

江楚瑜在阿土伯家有一套專用農具，他把自己的小水桶、小鏟子、小鋤頭都收好了，才樂呵呵的跟老媽離開。

走回家不用三分鐘的路程，江筱冬乘機跟兒子說說話。「小瑜，你是不是都忘了羅叔叔？」

「啊，對厚！」江楚瑜跟老媽一樣有點迷糊，眨眨眼問：「羅叔叔還在我們家嗎？」

「嗯，羅叔叔是媽媽的老闆，你對他要有禮貌。」江筱冬心想這樣介紹，能讓兒子先對羅楚俊有所崇敬，在她想像中，兒子對爸爸應該都是崇拜的，誰叫她上輩子是孤兒，重生后也沒跟家人相處過，一切只能自己揣摩了。

「老闆？羅叔叔真厲害！」江楚瑜一向覺得店家老闆很厲害，因為他沒看過更厲害的人。

江筱冬苦笑着沒說話，羅楚俊確實也算她的老闆，未來十幾年她都得小心行事，一來就當是還了江瑜方一條命，二來是難以放棄這份親情，現在要叫她獨自去過退休生活，她可是一百個不願意。

母子倆進了家門，坐在沙發上的羅楚俊立刻站起來，微笑道：「小瑜你回來了，玩得開心嗎？」

江楚瑜沒回答這問題，反而跑到羅楚俊面前，滿臉崇拜的問：「羅叔叔，我媽說你是老闆，你的店在哪裏？我可不可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