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暗算

第九章 暗算

我以生命起誓,像紀先生這樣把下.流話說得如此風趣幽默的男人世所罕見,我雖然臉紅心跳,可不覺得難堪,更不憤怒,他笑起來十分好看,清俊的臉孔溫和儒雅,讓人如沐春風,很想靠近。不管華南這片土地如何變化莫測黑暗血腥,他彷彿都不會成為那樣一個魔鬼,可姜環說他就是魔鬼,一個隱藏非常深,輕易不會暴露殘忍一面的儈子手,在華南見到過紀容恪真實面目的人,都不存在了。

可怎麼會呢,他這樣溫和紳士,風度翩翩,那樣殘暴的面孔我怎麼都想像不出來。

我將空了的酒杯放回托盤,我正沉浸在這份略微尷尬的沉默里不知道該說什麼,何堂主忽然往一側讓了讓,他身後走過來一名和我年紀相仿的女人,穿着非常艷麗,裸露着肩膀和雙腿,就像是老上海百老匯那樣的,風情萬種。

在華南人才濟濟,美女如雲,可這樣充滿味道,我也只能想到兩個女人,席情和馮小憐,前者是賭場一枝花,後者是風月尤物,都是響噹噹的上流社會交際花,席情什麼樣子我清楚,那麼她一定是馮小憐,只有她才會在平常遮蓋住半張臉,她是金苑捧出來最大的紅牌,號稱華南第一妓,她一個女人就扛起了整個華南的風月場,這把好手段還真是天賦。不是紀先生捧就能紅,也得看她有沒有這個資本,劉阿斗被扶了多少年,最後也沒上牆。

只能說馮小憐難得一見,而紀先生慧眼如炬。

人家那張臉價值連城,輕易想看到沒門兒,她臉上戴着一張白色羽毛面具,她站在紀先生旁邊,眼睛透過面具往周圍看了看,在察覺到沒有人留意這邊后,她從袖口將一本薄子取出遞到他手裏,“武三爺最近花費高價購置了這棟莊園,他派人邀請我去參觀過,這老色狼軟硬兼施想要留我過夜,我搬出了紀先生大名他都不肯罷休,幸好最後被我耍了花招脫身。不過總算不虛此行,我查到二樓書房正南方向懸挂了一幅鄭板橋的寒竹,掀開后是一堵牆的暗門。”

紀先生不動聲色翻開本子看了兩眼,他看完胸有成竹后,直接從茶几上拿起打火機,對準下面一角點燃,四方薄子瞬間在烈火焚燒下化為一團灰色粉塵,火光燒得最猛烈時,他眼睛裏都好像燃着兩簇烈焰,眼看火苗就要蔓延到他手上,他才將那團翻滾的東西扔進煙灰缸,他凝視着最後一絲頑強的火苗,“老傢伙人老心野,宣佈要金盆洗手,可遲遲沒動靜,看來華南的頭把椅子他交得似乎不是很甘願。”

紀先生身體靠在沙發背上,他唇角噙着一抹勢在必得的笑意,“沒事,慢慢來。我有的是耐心,耗下去沒底的人是他,不是我。”

馮小憐掃了我一眼,大概是對我身份有所懷疑,所以沒有開口,我也覺得自己礙事,正想找個說辭離開,席情忽然隔着老遠咋咋呼呼喊我名字,她臉上一片潮紅,正趕上音樂更換,場子莫名寂靜,很多目光都朝我們兩個人的方向看過來,席情還渾然不覺,她笑着把她手裏的東西舉高搖晃,好像是一條紅寶石手串,不用問,這是郭局送她的。

席情平時不炫耀,她怕遭綁架,道上知道她的人多了去了,萬一動了壞心眼,她還想多活兩年,如果炫耀十有八九是喝大了,她酒量不行,她陪客一般都投機取巧,她有特殊異能,可以把嗓子裏含着的液體逼進鼻子,從鼻眼流出來,我親眼見到過。

我站起身顧不上和紀先生打招呼,我只對他匆忙說了句再見,然後擠入人群里把搖搖晃晃的席情扶住,她渾身都是酒氣,我真覺得那味兒快把我逼吐了,她腦袋枕在我肩膀上說,“馮錦,我發了,這個值好多錢,你說我幹什麼用,我包鴨子怎麼樣?憑什麼我就是伺候男人的命啊,我讓男人伺候我一把行不行?跪在下面伺候我,我他媽看不順眼上去一腳踢腫了他。”

她一邊說一邊做出用力踢腿的動作配合她的話,喝醉的人死沉死沉的,我艱難控制住她,我敷衍着說行行行,你是祖宗都你說了算。

我抱着她穿過人群往門外走,可我力氣太小,幾次都差點和她一起栽倒,挪動半步都萬份艱難,我只好叫來一個看上去十分規矩也健碩的服務生,讓她幫我把席情弄上車,我出門打了輛出租,把她弄上去后,我這才發現自己兩手空空,手包落在了裏面。

我讓司機等我一下,我折返回金苑拿包,上一次發生的劫持事件使我對於外界來者不善的事物特別敏感,我進去還沒有走幾步,就覺得不對勁,等到我反應過來這種不對勁因為什麼,早就晚了,我餘光看到地面一閃而過的黑影舉起手臂朝我背後砸來,我意識到他要襲擊我,可根本來不及張口喊叫,我腳下好像定住了,硬生生挨了對方進攻,我感覺后脖頸被狠狠劈了一下,這力度非常大,他拳頭堅硬如鐵,我身體和頭部如同分裂開,強烈的刺痛使我眼前一黑,便朝着前面栽倒下去,再無知覺。

我經歷了短暫的時間恢復意識,我趴在地上,睜開眼看到不遠處花花綠綠的燈光,許多人圍在一起,每張面孔上都佈滿猥瑣而放肆的笑,男人和女人的喘息聲此起彼伏,我反覆問自己,這是天堂還是地獄,是生還是死,是人還是畜。

為什麼這些面孔如此猙獰,他們到底執着於怎樣的奢靡不肯自拔。

我手死死按住地面,撐住身體艱難爬起來,我看到了姜環,他站在兩個男人前面,手上拿着一隻長棍,那棍子落在我眼裏,讓我渾身一顫,我不可置信剛才敲擊我的人竟然是他,為什麼會是他。

姜環將棍子丟下,他看着我,他眼神里滿是複雜,他似乎不忍下手,可又不得不這樣殘忍對我。

他在變,三年時光到底是長還是短,足以讓一個你那麼熟悉的人變得陌生,我小心翼翼行走每一步,可我千算萬算卻算不透他的心,算不透他想什麼時候放棄我。

姜環眼中溢出一絲愧疚,“馮錦,不要怪我,很多事我沒有辦法。”

他邊說邊從口袋裏掏出一樣東西,我看到一束光從他頭頂一晃而過,將手上東西也照得無比清晰,我被那把寒光凜冽的匕首嚇得面色灰白,我拚命后挪,想逃得遠遠的,我朝他搖頭,又喊不出聲,喉嚨好像被誰扼住,他朝我撲來,臉上是決然和無情,刀尖直逼我心臟狠狠穿透…

我在撕心裂肺的驚恐中猛然睜開眼,我兩隻手揪住床單,被扯得皺皺巴巴,我看到的是全然陌生的環境,姜環不在了,所有人都不在了,喧嘩變為沉寂。

脖頸的巨痛使我忽然間清醒過來,原來是夢,剛才的一切罪惡都是一個非常恐怖的夢。

可這夢也太真實了,真實到我忘不掉姜環發狠的每處細節。

我有一種死裏逃生的無力感,我躺在床上維持最開始醒來的姿態用力喘息着,我渾身都是汗,濕透的衣服貼在皮膚上,空調沒有開,屋子裏很潮熱,我目光從雪白的天花板上移開,最終在環顧一圈后落在房間的陽台上。

紀先生站在窗前,他仍舊穿着那件玫紅色襯衣,背影對我,從這個角度仰望過去他十分高大,比我之前看到的每一次都更加挺拔精壯,他抽着煙,抽了很多支,他周身都被籠罩在一片煙霧之中,緩慢從窗縫滲透出去。

他看向樓下的車水馬龍,沒有察覺到我已經醒過來,何堂主站在他旁邊剛剛彙報完什麼,他沉默了片刻聲音低沉問,“對方要衝誰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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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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