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天花
那一身白袍，月下似乎踏浪歸來的俊逸人影，也與眼前之人重疊。
不知不覺時間已經過了這樣久了啊！
“在想什麼。”卻在這時，葉照清聽到距離自己很近的聲音在問。
她嚇了一大跳，抬眸卻見慕容慎正將身子傾過來，湊近了打量自己。
葉照清老臉一紅，佯裝憤怒道：“你距離我這麼近做什麼？”
“我看你眼神這麼迷離，還以為你眼睛裏進了沙子……”慕容慎滿臉無辜道：“我想着幫你吹一吹……”
“窗子又沒開，連陣風都沒有，怎麼可能有沙子？”葉照清被這蹩腳的借口差點氣笑了。
慕容慎站直身子，朝後退了兩步，慢悠悠道：“那你臉紅什麼？”
“我……”
“好了好了。不用多說，我知道。”慕容慎擺擺手，笑道：“眼下的局面你怎麼看？”
“憑藉你或者我的身份，能先離開么？”葉照清聞言想了想道：“我還是不願意錯過皇荃下個月的生日。”
“好。我懂你的意思。”慕容慎聞言點了點頭，道：“你放心，包在我身上，再過三日，咱們一準出發回京城。”
“不，這次由我來搞定這件事情。”葉照清忽然搖搖頭道：“我不願意你在這個時候暴露自己的身份。”
“你有別的辦法？”慕容慎聞言有些好奇。
葉照清聞言立刻笑了起來：“你去看看那藺公子現在在什麼地方，我想見見他。”
“你見他做什麼？”慕容慎立刻吃了一驚。
“你能別問了么？”葉照清道：“那藺公子肯定是化名，這個人跟三王爺脫不了關係。做事又是一副紈絝子弟的做派，我猜他在京城中一定大有來頭，身後的家族一定不容小覷，與其暴露你我的身份脫離這裏。不如暴露他的。”
慕容慎聞言立刻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我懂了，那小倌死了，藺公子一定惴惴不安，生怕自己也得了天花，這個時候，會醫術的你就是救命稻草，而你就藉著這個讓他帶我們回京。”
“沒錯！是這樣。”葉照清道。
“可達到這個結果，就必須是藺公子也染上了天花。”慕容慎聞言皺了一下眉頭道：“而且你也必須有拿得出手的醫治天花的本領才行，你，有么？”
“我不會治天花。”葉照清很乾脆的便點了一下頭。
慕容慎倒是吃了一驚，他上上下下打量葉照清一眼，難得調侃道：“我說姑娘，你既然不會治天花，那還巴巴講這麼多做什麼？豈非是浪費時間？”
“不，這不算是浪費時間。”葉照清聽了這話，立刻皺了一下眉頭道：“天花是不治之症。歷朝歷代都沒有能根治它的方法，有的，只是防範。”
“什麼意思，你解釋清楚一點？”慕容慎疑惑道。
葉照清聞言瞧了他一眼。笑道：“我是說，我不會治天花，但是我有本事讓那藺公子相信，他根本就不會死。”
慕容慎還是不能理解。
葉照清到底是幾個意思？他真的被整糊塗了。
倒是一旁的柳兒插嘴道：“小姐，奴婢懂您的意思，您是想憑着三寸不爛之舌讓那藺公子相信你能保證他不會得天花對不對？”
“聰明！就是這個意思！”葉照清聞言笑着摸摸柳兒的頭，吩咐道：“你去將我的藥箱拿來，我們這就去找藺公子。”
“是！小姐！”興許是不懂天花到底為何物，有什麼恐怖之處，柳兒從始至終都表現的像個樂天派，聞言脆生生的應了，然後便出了門。
“這丫頭心思簡單，對你還挺忠心的。”慕容慎瞧了一眼柳兒的背影，忽然道。
葉照清聞言便笑了：“那當然！”
“可你不覺得她太天真了么？有什麼都寫在臉上，這樣的人跟在你身邊，終究是不妥。”慕容慎道。
“天真有什麼不好。”葉照清聞言也沒生氣。只是嘆息一口氣道：“我倒是想天真的活着，只可惜，老天爺不給我這個機會。”
這話說的太過傷感，慕容慎一時不知道應當如何接話，不由的有些躊躇。
“小姐！”卻在這時，柳兒急匆匆的奔了回來，一臉凝重道：“小姐！今日客棧又死了一人！”
“是誰！”葉照清聞言立刻站起了身：“是藺公子嗎？”
他與那小倌折騰了好幾夜，目前最有可能得病的人就是他了。所以她才會這麼問。
慕容慎道：“你別急，讓她慢慢說。”
“多謝太傅大人。”柳兒聞言，充滿感激的瞧了慕容慎一眼，這才道：“是客棧一個跑堂的夥計，據說昨兒個藺公子將那小倌只吃了一口的燒雞賞賜給了他。結果……”
“原來是貪吃惹的禍！”葉照清聞言嘆息一口氣，問道：“除了那小二，還有別的人吃那隻雞不曾？雞骨頭呢？扔在那裏？”
“小姐，您問的這些，奴婢都不知道……”柳兒聽了這話，有些為難的瞧了葉照清一眼，道：“奴婢這就去打聽去？”
“不用了，現在出去打探實在太過危險。你是貼身伺候照清的人，若是出事必定會連累到照清。”慕容慎搖搖頭，道：“你們就在這裏獃著，哪裏也不要去。我去打探消息。”
說著，深深凝視葉照清一眼，轉身便離開了。
原本打算去找藺公子談判的，葉照清也只好暫時擱淺了這個計劃。
原本她以為。得天花的只有那小倌一人，而現在看來卻並非如此。等下不知道還要死多少人。
天花，蔓延之時向來不會心慈手軟。
果然，一個時辰之後，陸陸續續傳來消息，接二連三的又死人了。
才短短一日，整座鎮子上已經死了有八個人了。
民心立刻惶惶，即便是官府鎮壓也無濟於事，無數的百姓們收拾起包袱，連夜便要出城，那場面極其的浩大。
葉照清站在客棧二樓，瞧着樓下洶湧澎湃的百姓如潮水一般向著城門的方向涌去，眼神有些複雜。
但沒過多久，逃出城去的百姓們又原路返回，原來，他們在半路上遇見了隔壁州縣逃荒的百姓，天花就是從那邊傳過來的。
那個最開始死掉的小倌，就是來自這個城鎮。
百姓要出城，然而城外也是流民，誰也不知道誰的身上感染了天花，大家能做的，就是盡量不與別人相處，才短短几個時辰，鬧哄哄的街頭便恢復了冷冷清清。
比平時更甚。
城外的流民由於城門關閉的及時所以被攔在了外頭。抗議聲震耳欲聾，但錦州城的父母官卻狠下心腸不不理不睬，從這一天起，城門便不再打開了。
而葉照清所居住的這個客棧，人基本已經逃光了，在官府派人舉着明晃晃的長槍威脅的時候，百姓們仍然奮力逃了出來，死亡的威脅之下。任何人都勇猛無比。
看到眼前這一幕幕眾生掙扎之相，葉照清回去京城的決心忽然就動搖了。
她是醫者，所學一身醫術就是為了救人，當初李毓生病，她救了，不肯接納她的祖母，她也藉著別人的手將她的病治好了，這些錦州城的老百姓們何其無辜。他們不偷不搶日日勞作而活，雖然卑微卻也滿足，她又如何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死去？
相比之下，藺公子的命算什麼？他這樣的人渣。早就該死了！
葉照清終於下定了決心。
“小姐！藺公子派人請您過去！”卻在這時，柳兒一臉興奮的奔進來道：“您不是一直都想見他么？咱們快去吧！”
“不。”葉照清聽了這話，卻是笑着搖了搖頭：“我改變主意了，這位藺公子愛病不病，我沒空理會他。”
“啊？”柳兒吃驚的張大了嘴巴，實在是有些理解不能。
她想不明白，她家小姐說的好好的事情，怎麼就突然改變了呢？
不過，她是奴婢，遵從就好了。
“好吧，小姐，奴婢這就去回絕了他。”柳兒說著，轉身要退下。
“等下！”葉照清忽然開口喊住了她：“你不用回去告訴藺公子了，他等不到我，很快便會明白過來的。”
“哦。”柳兒聞言狐疑的停下了腳步。
葉照清瞧她一眼，嘆息道：“你忘記林府的事情了？你孤身一人去，結果九死一生才出來，如今我拒絕了藺公子，你又特地跑去告訴他，他不將氣撒在你身上才怪呢！”
“原來是這樣。”柳兒聞言頓時恍然大悟：“小姐為奴婢這般考慮，奴婢卻如那榆木腦袋似的，半天反應不過來，真是該死！”
“好了，這兩日咱們哪裏也不要去，就在這裏獃著。”葉照清伸出手來將柳兒拉着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柳兒正要答話，卻在此時，門口響起了一陣敲門聲來：“兩位姑娘，你們要的生石灰粉還有藥罐子已經準備好了。需要小的幫您搬進去嗎？”
“不用，你放那裏就好。”葉照清道。
“那好吧！小姐，請慢用。”小二應了一句，便轉身退下了。
“葉照清！你給我出來！”卻在此時，門外忽然響起一陣氣急敗壞的聲音來。
葉照清聽了這個聲音嘴角一下子便勾了起來：“藺公子，你來這裏所為何事？”
“你先滾出來再說！”藺公子聲音冰冷道。
“那我要是不出去呢？”葉照清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