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有一個地方
許權擋在我身前,冷漠的說道:“小啞巴,我不准你哭,忘了么?”
我怔怔的搖了搖頭,努力得壓抑住淚水,我害怕姜院長,但更不想讓許權失望。
可就在這時,從走廊那邊傳過來一個陰森森的聲音:“許權你給我過來!”
這個聲音對我來說再熟悉不過,是姜院長的聲音,我身子觸電般顫抖了一下,不顧一切的抓住了許權的衣角。
許權聽到姜院長在叫他,什麼話都沒說,朝辦公室的方向走了過去。
我知道他過去的話又會挨揍,於是緊緊抓着衣角,好像抓着什麼寶貝一樣,捨不得鬆手。
見我死死抓着他不放開,許權皺起了眉頭,以往他只要做出這樣的表情,那就說明他煩了,要生氣罵我了。可這一次,他放鬆下來,只是拍了拍我的腦袋說道:“小啞巴,等着我。”
許權走了,他去了我噩夢所在的地方,而我,能做的只是蹲在地上等着他。
燥熱的盛夏,卻冷的心慌。
半個小時之後,許權走了出來,大搖大擺的出現在我面前,見我蹲在地上,俯下身子問道:“小啞巴,你這麼聽話啊,讓你等着就等着?”
我抬着頭,認真的看着許權的臉,長時間的沉默不語。
許權疑惑的問:“你在幹嘛呢?”
我輕輕的開口回答道:“我在數你的傷口。”
那一刻,我看見許權的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緊接着,他做出了一個讓我倍感意外的動作,他緊緊抓住了我的手,拽起我的身子朝樓上跑了起來。
“我帶你去個地方。”許權頭也不回的說道。
整個福利院裏的所有孩子,都不會知道那個地方,一個只有我和許權知道的地方。
在三樓的角落裏,有一間雜貨室,雜貨室裏面,藏着一個小閣樓。
許權像變魔術一般用兜里掏出的鐵絲打開了雜貨室的鎖,就這樣,兩個人像做賊一樣躡手躡腳走進了閣樓中。
閣樓很小,但有一扇窗,窗的位置很好,透過它正好能夠看見掛在天上的月亮。
那天晚上的月亮又大又圓,美得像一個夢。
“小啞巴,我警告你,這是咱們兩個人的秘密,你不能和任何人說!”
許權總是很掃興,我看着月亮發獃時,他冷冰冰的聲音在我耳後傳了過來。
見我不說話,許權捏了捏我的耳朵沒好氣的質問:“聽見了沒有!”
在他面前,我似乎只能像個小貓一樣,溫順的點頭,但這種感覺,卻不會讓我絲毫不舒服,反而是像是一大片挺立的薰衣草被陽光照耀那般溫和。
“捏疼你了?”許權的眼睛眨得老大,他不皺眉的時候,眼睛很好看,彎彎的,和窗外的那輪月亮一摸一樣。
問完話,許權咳嗽了起來,我連忙撫摸着他的後背,輕聲的問他疼不疼?
許權搖搖頭,一臉輕鬆的說了句不疼。
可我知道,他在騙我。
裝作若無其事的往地面吐了口吐沫,在他用腳踩過去之前,我清楚的看到了裏面的血跡。
辦公室的玻璃不可能那麼巧的被砸碎,是許權再一次救了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壞了姜院長的好事,他自然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他之前就挨過姜院長的打,常年的被虐待,這一次更不會例外。
許權為了我,挨了三次打,這一次他被打的吐了血。
以前在村子住的時候,我常常會做一個夢,夢見一個腳踩七彩祥雲,身披鎧甲的英雄會來救我和媽媽,遇到姜院長的時候,我錯以為他是那個英雄。
可現在我才知道,這個世界上,只有許權是真的對我好,他才是我的英雄。
我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情緒,鑽到了他的懷裏,那種強烈的感動像是決堤的浪花噴涌而出,一發不可收拾。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有了心動的感覺,像落地生根的藤蔓,極速生長起來。
我躺在許權的懷中,給他驚得不知所措,許權馬上用手推搡着我的肩膀,讓我滾遠點。我搖着頭說不滾,死死的抓着他的身子,那時候我不清楚什麼叫做喜歡,只是覺得這種親密的舉動才足以發泄出內心的情感。
我像塊狗皮膏藥一樣緊緊的貼在許權的胸口,鉚足了力氣,就算他怎麼打我罵死活不鬆手。
許權拿我沒辦法,搖搖頭,像個泄氣的皮球,終於安靜了下來。
“去找人幫幫我們吧。”想着許權身上的傷,我眼角的淚又落了下來,心酸的像咬了一大口檸檬。
“沒用的,從小到大,我都在這裏,你能想到的,我早都試過了,要是有用的話,他怎麼敢繼續打我?”許權一句話把我噎的啞口無言,是啊,我太天真了,整個福利院都被姜院長控制着,又有誰會相信兩個半大的孩子所說的話呢?
許權對於姜院長的毒打虐待已經習慣了,甚至是麻木。
那我們該怎麼辦?
怪就怪在我們還小,不足以同這個齷齪的世界做鬥爭。
沉默了幾分鐘,許權突然從地板上坐了起來,激動的牽着我的手,一反常態的說道:“小啞巴,我想好了,等我長大了,就帶你走,一定帶你走。”
這句話從他口中傳進我的耳朵里,那一剎那,我恍惚了。
我看着許權的眼睛,彷彿看到了滿天的星辰。
那天之後,很長的一段日子裏,那個小閣樓承載着我和許權的全部,那是我和他之間的秘密,姜院長不知道,我多希望他永遠不會知道。
我和許權在閣樓里聊天,小聲的唱歌。他一直都知道糖果的秘密,所以姜院長的糖,他不許我吃,但他總會偷糖給我吃。
閣樓很小,兩個人離得很近,我總能聽到他撲騰撲騰心臟跳動的聲音,那種聲音讓我舒服,特別有安全感。
我把自己的曾經毫不保留的告訴了許權,我媽是寡婦,我生下來就沒爸,是個野種,那些往日不敢觸及的傷疤,在許權面前,我撕得鮮血淋漓。因為我知道,他對我好,因為我相信他。
也許是許權的堅持起到了效果,姜院長對我的侵犯行為明顯收斂了很多,但只要他一生氣,總會拿許權發泄,許權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全都是他的傑作。
每次我撫摸着那些傷痕,許權都會漫不經心的說道:“小傷,不疼的。”
他會馬上挺着不太強壯的身板驕傲的補充道:“傷疤是男人的勳章,你個小丫頭片子知道什麼啊!”
可就算他不疼,我的心也會疼。
我知道這些傷都是他為我而挨的,所以我常常會偷摸眼淚,心想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為他做任何事,因為我真的怕有一天他會被活活打死。
可在許權帶我走之前,我最擔心的事兒還是發生了。
就在十四歲那一年,我和許權的關係出現了裂痕。
那年福利院新來了一個女孩兒,十二三歲的樣子,渾身破破爛爛的,臉很臟,滿是污垢,像極了一件被遺棄的垃圾,看到她眼睛的時候,我彷彿看見了剛來到這裏時的自己,畏懼,無助。
姜院長牽着她的小手,眯着眼睛。
她有個好聽的名字,是姜院長起的,叫思純。
那段時間,姜院長對她無微不至的好,她稚嫩的臉上,才開始出現笑容。
可她不知道,姜院長之所以對她那麼好,完全是出於一種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能是同病相憐吧,我格外注意思純的一舉一動,終於有一天,我看到了她被姜院長帶進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