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李斯海伸出手,抹着臉上的雨水,這才發現離開小木屋時,手上還拿着外衣。
他怎麼會一時忘了要把外衣穿在身上,而一直拿在手中?
方才的情況緊急又混亂,說是逃命,真的一點也不為過。
用力甩開外衣,他準備穿上。
這一瞧,他的臉色當下黑了一半。
前頭的男人停下腳步,後頭的女人彷彿也分神,就這麼硬生生的撞上他的背。
「怎麼了?」她揉了揉額頭,好奇的問。
他猛地轉身,惡狠狠的瞪着她。
她被他瞪得莫名其妙,聳了聳肩膀,滿臉疑問。
「快走了,還在那裏慢吞吞的做什麼?」他用力抓着外衣,面色難看,沒好氣的向左轉。
「喂!你在氣什麼?總是這麼莫名其妙的……等一下,你別這麼……喂!你走錯路了,不是這個方向,是朝……」她急忙跟上。
聽到她說的話,他不爽的正要轉身,突然一個踉蹌,腳下一滑。
「小心!」她看到他的身子向後倒去。
漆黑中,無法看清楚草叢間的泥地,他身後的地面有一處大窟窿,而他又在氣頭上,忽略了四周的情況,踩了個空,他整個人向後跌落。
心一驚,她立刻沖向他,伸出手,沒想到卻被他反手一抓,兩人同時歪了身子,開始向下滑滾。
霎時,傳出的驚叫聲響徹林子。
直到兩人落在一處平坦的泥地上時,李斯海的口中吐出了痛苦的呻吟。
因為那個可惡的女人根本就是把他當作肉墊,竟然就這麼壓在他的身上。她甩甩頭,除了腦袋一陣昏眩外,倒是沒有受傷。
「你……你還好嗎?」她吃力的從他的身上坐起來。
「滾!滾開!」他惡狠狠的下令,毫不客氣的推開她。
想要坐起身,他發現自己的腰似乎扭到了,無法動彈。
他痛苦的低嘶,表情難看。
「怎麼了?」
「你到底多重?被你這麼一壓,我都起不來了。」
想他可是堂堂聖堂財團的繼承人,竟然落得這麼悲慘的下場,這女人死一百次都不足以彌補弄傷他的罪惡。
「起不來?該不會是腰桿受傷了吧?」她關心的伸出手,想推他轉身。沒想到這麼一轉,他又痛得哀號,「該死!你不會輕一點嗎?」
「抱歉,抱歉,我只是想看……」
「這裏是哪裏?」懶得聽她解釋,他比較在意這件事。
「這裏?我看看……這裏看起來像是動物藏身的地方……不過我們從那麼高的地方滑下來,可能也不是。」
他瞪了她一眼,說得不清不楚,到底是哪裏?「所以?可以上去嗎?」
「現在可能沒辦法,太高不說,路又泥濘,可能得等人來救援,或是雨停之後可以試試。」
她微微探出頭,向下看去,要是平時在這裏叫叫嚷嚷,也許能讓人發現,但現在雨太大,就算距離度假村不遠,裏頭的情況應該也是亂成一團,不會有人在這時間出來,聽到他們的呼喊。
暗暗咒罵了幾句,他躺在泥地上,雖然這個洞穴足以遮雨,但從坡上流下來的濕泥也不曾間斷,要不了多久,他就要變成一個泥人了。
看到他一臉難受,又嫌惡的瞪着不斷湧進來的泥水,她好心的提議,「看你現在的情況,不能自行移動,不如我把你拉進去一些,因為一時半刻我們都得待在這裏,還是盡量到裏頭會比較好。」
他不想理她,畢竟他的腰會受傷,是誰的錯?沒把她掐死就很好了。
沒得到回應,她也無所謂的聳聳肩,逕自站起身,抓住他的雙手,開始吃力的朝裏頭移動。
「你不會溫柔一點嗎?這麼一路拖,你以為我是獵物?」他覺得自己現在的情況難看丟臉極了。
「要不,怎麼辦?你自己站起來走?」她忍不住莞爾,覺得他真的很愛生氣。
「是誰把我弄成這樣子的?你以為我不想走?!」
「好好好,是我的錯,真是抱歉,那我的動作就輕一點,好嗎?」
嘴巴雖然這麼說,但她的速度與動作還是和方才一樣,而他也沒有再抱怨了。
來到洞穴深一點的地方,地面反倒比較干。
好不容易,她微喘的鬆開他的手,停了下來。
「就在這裏休息一會兒吧!」
拿着手電筒,她慢慢的環視四周。
「看來這裏真的是個小洞穴……真特別,我竟然從來沒有發現這裏。」她自顧自的低喃,「咦?好像有乾柴。」
看到更裏頭的地方有些木柴,她想了想,手伸進褲袋裏,摸了摸。
「我記得今天要出來時,好像有帶火……」
「不要生火。」他的口氣有些粗惡。
「什麼?」她不解,停下動作。
他閃避她的視線,輕咳一聲,低聲的說:「在這種洞穴里點火……很危險。」
「這裏有木柴,點了火,才能烤乾身上的衣服。」
「不……不用烤,我不喜歡那種無法控制的東西離我太近。」想到火堆離他這麼近,他就不住全身起惡寒。
「那我在外頭一點的地方生火,好嗎?我們全身都濕了,真的需要生個火堆,暖暖身子。」而且有火才能吸引出來尋找她的人的注意。
他還是一臉排斥。
她當他答應了,於是朝着洞口的方向移動。
「喂!你要去哪?我說不準生火,要是出事,那會把我們燒死。」他討厭火,非常討厭,無奈無法阻止她,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小小的火苗燃燒乾柴,然後愈燒愈旺。
身子不住顫着,他撇開眼,不願看到那火堆,試圖將浮現腦海的可怕影像抹去。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聽着木柴燃燒的聲音,一陣又一陣不算好聞的木柴味飄進他的鼻子。
無法否認,在生了火的情況下,洞穴內確實是暖了些,可是只要想像那團火不小心不受控制的燃燒成大火,開始往裏頭燒,他現在又不能動……就像當時一樣,他動彈不得,連求救的能力都沒有……
突然,一抹暖熱的溫度停在他因為緊張而緊握的手掌上。
他睜開眼,轉頭,怔然看向身旁,看見一個滿臉泥濘的女人不斷擴大笑容。
閃着微亮光芒的洞穴內,女人的雙眼又黑又亮,充滿笑意。
「你怕火?不喜歡火離你太近嗎?那我坐在外頭幫你擋着火光,好不好?若是真的發生危險,我一定馬上跑出去把火弄熄。這裏頭真的太冷了,沒有熱源容易讓人冷昏。」她鏗鏘有力的說,冷靜的神情讓人感覺充滿力量。
從她骯髒的臉孔緩緩的移到被她握緊的手掌上,他沉默不語。
「對了,你剛才拿在手上的外衣……」她轉身,看向洞穴口。「等一下,我把它拿進來,烤一下,給你蓋着。」
放開他的手,她毫不猶豫的走了過去。
手掌失去她的溫度,瞬間,他感覺到一陣寒冷與空虛。
他有些怔然的看着手掌,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他抬起頭,對着那女人急切的大喊,「不用拿那件外衣,它濕了就不要了,不要去……檢……」
可惜,來不及了,她不只把黑色外衣拿進來,還將它攤開。
這一瞧,他面色尷尬又難看,覺得臉上一陣熱。
她看着手上的衣服,不禁呆愣住,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看來……你真的很喜歡我這件披風,連逃命都不忘要帶上它。」
他有滿腹怒火,無處宣洩。
「我一點也不喜歡它,是因為剛才太急了,我隨手一拉,就……算了,我不想說了。」再多解釋,只會愈描愈黑。
看來他不只和這裏的咖啡有仇,連她那件該死的披風也和他有仇。
他聽到她逸出笑聲,又聽到披風被攤開的聲音,然後是她的腳步聲,她坐在他的身旁,她握住他的手……
沒打算繼續找他麻煩,她看着他,笑了笑。
「今晚可能有些難熬,待在這裏也沒事做,不如……找些事打發時間……要聊聊天?還是我唱歌給你聽?」她發出詢問。
她和他有熟悉到能聊天的程度?誰想聽她唱歌?又不是知名巨星,他可不想摧殘自己的雙耳……
得不到他的回應,她倒是無所謂,輕輕的咳了一聲,想了想,緩緩的出聲。
輕柔細膩的嗓調從她的口中吐出的瞬間,躺在地上的男人表情一怔,身子僵硬。
他緩緩的轉頭,看向坐在身旁的女人,只見她正衝著他微笑,口中的輕哼聲仍然沒有停止。
乾柴燃燒的聲音不斷,而且有愈燒愈旺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