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第220章 一念自在
極招過後,雙方各自噴濺一口鮮血,昏迷在地。孤景凄愴,滿處劍跡,清風撫平一地碎沙裂石。滴落的甘雨,卻不能填滿兩人身上的攝人血痕。
雲淡,風清,不知過了多久,秦川緩緩的睜開眼睛。伊人在前,卻是緊閉雙眼。想來,她的內心,也和自己同樣悲慟吧?
原來,我們都未曾遺忘過去,只是時光已然追不回。曾經並肩作戰,曾經生死與共,曾經花前月下,曾經互訴衷腸……曾經的曾經,終究在劍與劍的輓歌中,以這種慘淡的方式,落下了帷幕。只恨情仇不能放,立場不能放,唯有……生死兩茫茫!
屈膝落塵,緩緩的跪在了冷輕痕的身旁,秦川的神色,有些凄然:“若要復仇,令匆匆泉下安息,便只能踏過你的屍體……這條路,如你求道一般,堅心而往。斬除阻礙,對錯與否,我亦糾結。情誼在心,各位門事,若各安天命,便又負了你。好友大度,你會再次原諒我……是嗎?”
凄愴的話語落下,奪命的殺掌輕抬。生死一念,本在厲掌揮落之間,可為何,這一掌卻來得如此沉重?
“好友,是我對不起你!”
一聲凄然,落掌沉痛,是多少血淚交織,刻骨銘心的回憶,盡現此刻!
“轟!”
一瞬遲疑,掌勁錯身。一句舊言,又成了悟……原來放下,竟是這般的如釋重負……
“儒學忠仁,劍武中正,所以配劍儒道,形意君子……哈,過往的初心,尋回的仁善,到頭來,竟是我走偏了路……”
秦川輕笑一聲,緩緩的站起了身子,轉身離開了此處。
“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遠方,傳來了秦川的詩詞。輕逸的腳步,褪去了一身紅塵,只剩一片自在……
……………………
舊景重現,立場轉換。時間,又一次回到了遠點。只是這一次率先醒來的,卻變成了冷輕痕。
“這般情境,自我立誓忠心道門,便成夢魘。它折磨了我數年,我一直害怕有一日,不得已對你兵刃相向。我一直害怕,有朝一日相遇,得了機會,不得不殺你……卻未曾想過,夢魘竟會在一瞬間,成了現實。是我太過狠心,才受到了這般懲罰。如果是你,就不會遭此罪責,你說對嗎?”
“多年相交,在他人眼裏,從來都是我對你一味付出。但那卻並非事實,在眾人承受不起我的傲性時,只有你能不帶輕蔑,和我知心知音,卻在誤打誤撞中,闖入了我的心房……雖非唯一,那又如何?雖非大愛,亦能如何?我知道你不會對我下手,而我會,這就是事實!”
話音剛落,皓掌輕落。噴濺的血液,象徵著這段藕斷絲連的情根,終於了斷。看着秦川逐漸失去了聲息,冷輕痕無語凝咽,心若死灰。
心念已堅定,一場悲景,鑄成了兩種結局。只是在痛的終點,是否還可以記得那場雪景?她縱身九天,猶若仙子,用內心最真實的心情,吟唱了一首醉夢仙霖。而他白衣飄然,仗劍逍遙,以天地不仁立道,一念自在。一切,盡成一場夢魘,幻中無真……
誰,將這千年的相思,捻得悠悠長長,從天荒大陸還在,走到地老汪洋成島,芳華一剎,哪裏是初見……
曾經的相識依稀還在,卻在風雲變幻千年中,如塵埃落江,尋已無痕。
風雨衣袖飄舞,月色不忍輕輕走來,年華唏噓,惹離愁……何事更添憂。
………………
“啊……!”
冷輕痕猛地坐起了身子,冷汗已然浸透了衣衫。回想着剛才的夢境,一陣恐懼襲來。
“你又做噩夢了,是嗎?”
不遠處,金色道影,滿目悵然,注視這個最令自己得意的弟子。
只是那個走錯了路的兄弟,是否平安?若日後再相見,是兵刃相向?是情誼延續?一切,都成了未定之論……
“師尊,讓我出去見一見吧。生死也好,正邪也好,與其終日糾纏在夢境之中,不如給我一個結局,令我解脫……”
冷輕痕終於站了起來,美眸中一片堅定。若是心傷,便傷個徹底吧。還能有什麼,比那夢境中的結局,更令人悲慟呢?
呵……我們其實都是,光陰中喘息奔跑的人兒,卻終究追不過時光,漸漸老去,消失在那片陰影之中……
“想去就去吧,天道自由輪迴,一切順從天命,安心接受最後的結局就好……”
秦無炎輕聲一嘆,化光離去了。
“秦川,我這便來找你。”
冷輕痕同樣化光離開,飛去的方向,正是玄機門。
………………
悠悠鐘聲,又一次在須彌山上回蕩,宣告着新的一天的開始。
初升朝陽,從東邊天際探出一個小小光暈,將第一縷陽光灑向人間。清晨山路之上,已經有許多百姓沿着山路台階向那座雄偉的寺廟行去,他們手中多半提着香燭供奉,滿面虔誠。其中有一些人家還帶着孩子一起前來朝拜,孩童天真,在這山路上反而並不覺得疲累,許多少年都前後跳躍跑動,一派興高采烈的模樣。
晨霧將散未散,流連在韶光雲院外,空氣中感覺有些潮濕潤氣。早起的僧人們都已經做好了一天之中必要的早課,此刻都在打掃庭院,將昨夜掉落的樹葉兒輕輕掃在一旁。
整座韶光雲院中,此刻顯得肅穆而寧靜,沐浴在淡淡的山風裏,隨風吹過的,還有那若有若無的樹葉芳香。
那鐘聲飄蕩,指引着山下的人們,也盤旋在寺廟之中,喚醒了沉睡的人。
他從睡眠中,緩緩醒來。
有多久,沒有這麼安心的入睡,平靜的醒來,便是在睡夢之中,他也安寧無比,連夢寐也沒有,只是沉眠,安靜的沉眠。
原來,這竟是如此令人幸福的感覺。
他默默聆聽着悠揚鐘聲,彷彿那聲音飄蕩的地方不是屋外廣闊天地,而是在他心裏,甚至他有那麼一種感覺,這鐘聲,原是為他一人而響的。
直到,鐘聲漸漸平息,他才緩緩起身,拉開了房門走了出去,仰首,擴胸,深深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