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0 最好的朋友
"不單單是要裁員,就連連鎖店也要關掉幾個了。這些日子你下分公司考察,也應該能看出,管理層任人唯親,基層虛報考勤,出差補貼幾乎虛長了一倍之多!各種營私舞弊不一而足。他們慣性地侵吞公司財產,覺得數量少就沒人注意,對外小合同吃回扣,內部就挪用公款,他們覺得企業不是公務機關,這些都算不上犯法。他們都以為我老了,也不可能事必躬親地注意這些細節,這些混賬東西!"
父親的雷霆之怒,就連童雅詩也感覺有些發毛。
"從明天開始,我要大刀闊斧地改革!公司不養閑人,更不養奸人!"雖然只是手機對話,可童雅詩能想像到父親說這話的時候大手猛地一揮,"雅詩,以後公司招人要走正規程序,哪怕是車間裏的體力工人,要轉正也必須嚴格把關。今年的員工,只要不是人才市場招來的,轉正的事都暫緩,把扣子縮緊,誰想要拿穩正式工這碗飯,就必須靠本事說話!好了,你就此擬定一份計劃書,儘快交到我辦公室。時候不早了,晚安!"
電話掛掉,童雅詩心情複雜地站在窗口,一直沒有回屋。
按照她本來的計劃,是先讓於果到自己的秘書班工作,弄一份舒適的閑職,工資卻按照一線發放,然後再在一兩年內找些理由慢慢提起來,最終成為自己的貼身秘書,副總裁助理的薪酬甚至超過了中層幹部和那些分公司的諸侯們,幾乎可以跟副總相比了。
到那個時候,因為工作關係,兩人將會形影不離,更將會默契十足,如此一來,不怕於果不會對自己暗生情愫。然後再正常戀愛,找個時機跟父母談判,一切行雲流水,順理成章。
然而,集團長期的弊端終於引燃了父親的導火索,改革偏要在這時候進行,真是造化弄人!
她幾個小時前還信心滿滿地讓於果到自己公司上班,可這樣一來,於果能安排到哪裏去呢?藍色深度集團的福利待遇全市聞名,甚至可以跟規模較小的銀行相提並論,相比去考事業單位碰碰運氣,那些有關係的人更願意到這裏來,哪怕是車間工,收入也遠超本市區的平均工資標準。
父親的這道命令,等於直接宣佈:於果不但不可能進*入辦公樓做行政工作,而且哪怕是進*入生產、銷售等下屬單位,也未必能順利轉正。
這讓她怎麼面對明天的於果?她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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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於果找了一套相對正式的正裝穿上,如約來到公司上班,門口的保安並不認識他,盤問了一陣。於果並不打算提示他,昨晚自己跟着副總裁一起進來過,而且他也知道這沒什麼用,保安的眼裏大概只能看清楚副總裁一個人。
也就在這時,人力資源部打來了內線電話,說今天確實來了新人,正要去人力報道,保安這才放行。從保安不屑一顧的臉色來看,童雅詩也沒有向人力資源部重點介紹自己,這樣也好,符合自己大隱隱於市的想法。
到了人力資源部,於果敲了敲門,心緒卻回到了剛畢業的時候,孟凝比自己先找到了工作,隨後陪着自己不斷地面試,敲了不知多少家公司勞資科的門,可現如今物是人非,自己又形單影隻了。
裏面喊他進來,他拋開紛亂的思緒,走了進去。
人力資源部的郝部長小心地關上門,笑着請他坐下,並給他倒茶。於果感覺他太客氣了,但也沒有很拘束,只是說:"時間倉促,我還沒來得及整理一份像樣的簡歷,但您有什麼要了解我的,我可以大致說一說。我叫於果,今年二十八周歲,專業是……"
郝部長忙笑着擺擺手,以示打斷,隨後說:"於先生,不瞞你說,你的情況,童副總裁已經跟我說了。"
於果一怔,心想:"童雅詩並不了解我的情況啊。"
郝部長說:"她說你呢,是學歷史出身的,只是現在這歷史專業,不大好找工作,關係硬的去博物館,或者去教學,大部分的,也只能找個普通的單位管理檔案。"
於果微微一笑,想:"她倒是會編,跟我回到過去,也算是間接學習了歷史。說我是學歷史出身的,倒也不算完全不貼譜。"
"但是,現在的就業形勢難啊。就在昨天上午,我們董事長召開中層以上幹部會議,說要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首先就是不養閑人,進行裁員。在這種經濟大環境下,再招新人,那就必須要嚴格把關了。"
於果是聰明人,非凡的經歷更歷練了他洞幽燭微的本事,當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說:"您放心,我理解。我也做點小買賣,知道各種開支的難處。我幹什麼都行,不挑剔。"他在還是個普通人的時候,就已經在工地勞作了,體力活也並不是問題,最多只是好久不幹了,在技術上略微生疏罷了,只需要假以時日熟悉熟悉即可。
郝部長怕他誤會,忙站起來說:"關於這一點,童副總裁說,董事長也跟她溝通過,她能理解,只是也明確表示,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之一,要盡最大可能給你安排。當然,她要我不要把這層關係說出去,這樣也不好展開其他人的工作。你也理解,咱勞資部門,是非很多,想要做到一碗水端平,實在不容易。到處都是關係戶,誰沒幾個說得上話的親戚?要是都來要說法,就真的很麻煩。"
"最好的朋友……"於果並沒有仔細咀嚼這句話的味道,但他也沒否認,只是說:"私下的交情,工作上不提也罷。您放心吧,我識大體。"
"兄弟,你言重了。我們公司只有目前下屬的水產品養殖車間還缺人,你要是不嫌棄,就去那裏報到吧。一線都很辛苦,相對養殖海參、海帶和扇貝來說,養魚車間還算輕快,你就去養魚車間吧。按說工作服是兩年發一次,而且必須是正式工才有,可童總明確要求我準備一套。前三個月,工資是三千元,至於轉正這方面……只要你好好乾,就優先考慮你,工資就會更高的。"
於果本以為自己是被安排到科室做個閑職,空閑時間再好好琢磨怎麼跟童雅詩進行下一場交易,可沒料到是去車間,多少也吃了一驚,但很快淡定如初。
他當然並不把這三千塊錢看在眼裏,可他也的確需要安定和有規律的日常生活,具體幹什麼活兒並不重要。於是他便再次很有禮貌地謝過郝部長,轉身走了。
之後,又有個科室科長走進來,朝着郝部長點頭哈腰,阿諛奉承了幾句,隨即說:"這小子又不知道是誰的關係戶吧?郝部長,凈是這種人老來給您增加工作量,我都看不過眼去。怪不得董事長要殺一殺這歪風邪氣,我看,除了想要開源節流,也是怕您累着,您可是董事長的愛將啊。"
"慚愧,慚愧,說哪裏的話。"郝部長嘴上謙虛着,心裏卻道:"你這卑鄙小人真噁心。再說,你有個屁*眼力勁兒!"
他幹了一輩子人力資源,算是閱人無數,起初在童雅詩交代任務之前,誤以為是童雅詩學生時代一個混得很不如意的校友,厚着臉皮來問童雅詩伸手要工作,可當他親眼看到這個於果時,頓時覺得這人有種莫名其妙的神秘氣質,不卑不亢,收放有度,讓人弄不清深淺。尤其是這人自然而然散發的那種絕對的自信和坦然的無所謂態度,絕不是特意裝就能裝得出來的,這是一種千錘百鍊后的沉澱,絕不可能走捷徑而產生。
雖然並不屬於高層,但郝部長也位於藍色深度集團的心臟位置,手握至關重要的權力,也經常處在風口浪尖,要不是他如同狐狸一樣老謀深算,也不可能還是站得這麼穩。高層那邊傳來的消息說,童家這幾個子女內鬥得很厲害,看似風平浪靜的海面以下暗潮湧動,一不小心就會讓小蝦米們船毀人亡。
難道這是童總安排進來當重要棋子的?先只是當個普通工人,然後再悄悄提拔起來?
郝部長越想越覺得可能性很大。先不說別的,就沖童總一向清高之極,能明白地告訴自己,這個叫於果的小青年是她最好的朋友,這就足夠說明了於果的不一般。至於童總這麼說的用意何在,究竟在暗示自己什麼,他打算專門找個時間一個人安靜地好好琢磨琢磨。
當然,他怎麼也沒料到,自己還真想多了。
另一方面,於果按照指示,前去找車間主任報道。這個車間主任姓龐,是個滿嘴口臭的中年胖子,他大大咧咧地說:"我不管你是誰的關係,跟着我干,別想偷懶耍滑!你們這幫學生我是知道,只會滿嘴跑火車,一到干正事就稀了!去,看見那幫學生剛才進的車間沒有?你也過去,跟他們一起攪拌飼料,一會兒看着老員工怎麼給魚餵食,然後就到你們的分片兒去投餌。中午我不喊停,就是到了飯點兒也不準往食堂走,聽見沒?"
於果長得年輕,並不解釋自己不是學生,只微微一笑,便聽話地前去了。
但剛到車間裏,就聽到有人在激*烈地爭吵,於果掀起帘子走了進去,裏面的人都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