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這一座是南方雀城的上等綉作,一般叫價大約在五百兩到七百兩之間。」

「真的?」似錦抽了口氣,不禁暗自盤算梅蘭她們繡的,叫價肯定可以更高,她忙抓着李若凡問:「三爺,你可有認識做屏風的工匠?」

「你問這個做什麼?」

「就是……」想了下,她便將要梅蘭她們做綉屏的事道出。

一聽完,李若凡都還沒開口,李叔昂便驚愕地道:「若凡,你的媳婦真是異想天開,這丫鬟所做的工都是歸主子所有,哪裏還有她們可以額外分紅的事?」

「可是綉屏明明就是她們做的,所得當然得歸她們。」

「你這是領着丫鬟在造反。」

似錦眉頭一蹙,「二爺,話不是這麼說的,許多丫鬟其實相當有才,只是礙於身分無法一展長才,這樣是很不公平的。」

「這要怨誰,要怨就怨她們出身不好。」李叔昂就事論事地道。

這麼一說,似錦更不服氣了。「難道就因為出身不好,這一輩子就要任人踩在腳下不得翻身嗎?難道就因為出身好,這一輩子就能恣意妄為嗎?才沒這回事!人貴在有才,只要有本事的人,頭上就有一片天。」

李叔昂正要再說什麼,卻被李若凡一記眼光給瞪到自動閉上嘴。

李若凡看向似錦,笑若春風地問,「她們的綉工真是了得?」

「當然了得。」似錦二話不說地抽出手絹。「瞧,這是雙面綉,我聽人說這綉法已經失傳了,最了得的是梅蘭還會暗綉,你瞧,這暗綉會隨着光線浮現,針腳勻密,綉法精巧細緻,這難道賣不得嗎?」

李若凡微眯起眼,腦袋像是突然閃過什麼。「這綉法我見過,小時候我有件袍子也是這種綉法。」他記得是柳氏身邊的嬤嬤替宋綦繡的,後來宋綦轉送給他。

「欸?難道雙面綉是很尋常的綉法?」可是昨兒個那些官夫人一個個討論得很激動,彷彿綉法早已失傳。

「不,這綉法確實不多見,梅蘭是上哪學的?」

「聽她說好像是跟以往待在老夫人身邊的一個嬤嬤學的,可是那位嬤嬤身子不好,早就榮養了。」

李若凡聞言,黑眸閃動着光痕,輕聲問:「你可知道那位嬤嬤在哪裏榮養?」

「我聽梅蘭說陶嬤嬤是在同陽鎮的莊子榮養,可是她的身子不好,已經不動針線了,找她也沒用,倒不如找梅蘭就好了,梅蘭可是得了她的真傳呢。」

李若凡聽完,笑意在唇角不斷地擴大。「似錦,改日將綉作送來,我找工匠做成綉屏,牙行讓你寄賣。」

「真的?」她笑咧嘴,隨即又忍不住開始議價。「如果是這樣的話,咱們得先談談工匠費和材料費,至於這寄賣要怎麼分帳……」

「這事咱們可以慢慢聊,但我保證一個丫鬟可以實領五十兩,只要把綉作交上,我可以馬上給工錢。」

似錦聽着,差點就要撲到他身上去。相公,她的相公是全天下最可靠的,她當初怎會忘了放在牙行也是個好法子呢!

「喂,你說得這般大方,是把我當成什麼了?好歹也先讓我過目過目,鑒定一下價格,哪裏由你說了算。」

李叔昂湊過來,拿起手絹左翻右看,看得仔仔細細,挑不出毛病後頂了李若凡兩下,笑得諂媚道:「喏,可以多收一點,價錢不是問題,儘管收。」

李若凡睨他一眼,像是難以忍受他前後不一的嘴臉。「我還以為你不認同似錦的說法,真把出身差的當成地上爛泥了。」

「我哪裏不認同了,我也是爛泥呀,不過各憑本事,爛泥也能塗上牆,就不知道你家媳婦到底有什麼本事了。」李叔昂撇了撇嘴道。

「我沒什麼本事,就是喜歡作畫罷了。」話落,似錦挑了幾個顏色調和,在調色碟里暈開色彩,毛筆挑了一枝排筆、聯筆和鉤筋筆,再挑了張雲母箋。

「你要提字?」李若凡詫問着。

「不是。」

「既是要作畫,怎會挑雲母箋?」

「待會你就知道了。」她笑嘻嘻地道,拿着排筆和聯筆非常大氣地蘸着調成近墨的顏料。

這時宋綽忍不住走了過來。「誰都知道雲母箋是寫字帖的,怎麼合適作畫?」

「應該是這兒還沒人用雲母箋作畫吧。」她隨口說著。

「這兒?三弟妹是打哪來的?」李叔昂湊起熱鬧問着。

似錦暗惱自己老是說話不經大腦,不好圓場,乾脆拿起排筆開始作畫,點漂后,隨即快速地往下勾勒出曲線,眼看顏料不足,她的左手拿起聯筆補強了後方,繼續往下勾勒,隨即再拿起鉤筋筆,飛快地在頂端和幾處勾出須和爪,不過是眨眼功夫,一條墨龍竟是立體地出現在紙張上,教眾人莫不看傻眼。

「……看得出是什麼吧?」現場鴉雀無聲,教似錦有些懷疑地問着。

她自認為畫得還不錯,這雲母箋甚佳,顏料沒有景開,紙面又夠滑膩,才能教她運筆自如。

「你是從哪學來這特殊的畫法?」宋綽難以置信地問着。

他敢說,他看過的墨寶和丹青,沒有上萬也有數千,甚至親睹名家大師作畫更有上百回,可就不曾見過一筆到底,甚至還可以中途換筆,左右開弓,才眨眼就完成的畫法,用神乎其技也難以形容他此刻的震驚。

「我……自學。以往在江府時,女先生有教了些,後來就……自學。」似錦說得有些心虛,但她也只能這麼解釋。

宋綽聽完,簡直不敢相信一個姑娘家竟可以靠自學而如此超群絕倫,餘光看向托着下巴不語的李若凡,猜想李若凡也被妻子的才華給壓得抬不起頭了。

驀地,李若凡提了筆,蘸了墨后,在畫的上方洋洋洒洒地寫下:龍戰於野,其血玄黃。

似錦愛極了他帶着狂勁的行書,而最後,瞧他從身上取了一顆印,沾了硃砂一壓,那篆字竟是宋繁。

她疑惑抬眼,他已收了印,朝她笑道:「似錦,寫個落款吧。」

似錦猶豫了下,還是提筆寫下了唯安。

「唯安?」

「我的小字。」她說得毫不心虛。其實她一直很想為自己正名,現在剛好有個機會,她當然要好生利用。

「聽起來真不錯,字也寫得很好。」秀麗雋雅的筆鋒一如她的性情。他拿起雲母箋吹了兩下,看了宋綽一眼。「墨寶有了,還附上了畫,你敢不敢收?」

宋綽直盯着畫,眼都快直了。「你的墨畫還有這特別的畫工,我當然要收,可問題是你什麼不寫,寫這不祥的提詞做什麼?」

「龍戰於野,其血玄黃是坤卦上六爻的爻辭。」李若凡意有所指地道。

「我知道啊,可這就是個不祥的卦嘛。」他好歹也是二品御史,哪會連這易經裏頭的卦染都個知,就因為知道才猶豫着收不收。

「隨你嘍。」李若凡一副悉聽尊便的表情。

「他如果不要就給我,我丟到黑市裡隨便喊都有千兩,何必給他?」李叔昂說著,已經伸手去拿。

宋綽見狀,早他一步搶過手。「我的,這是若凡上回欠我的!」大不了就不獻給皇上,他自己留着也開心。

「先擱着,好歹也要裱褙,否則能瞧嗎?」李若凡沒好氣地拿回來,餘光瞥見似錦不住地盯着自己,不由輕聲問:「怎麼了?」

「……你到底是什麼身分?」先是印着宋繁的印,而後又聽李叔昂說這墨寶可以在黑市叫價千兩,她發現她愈來愈不認識他了。

李若凡垂斂長睫,笑了笑,抬眼道:「我姓宋,名繁,字若凡,曾經是宋家大房的庶子。」他想,有天總該對她開誠佈公的。

「什麼意思?」什麼叫做曾經,太耐人尋味了。

「我因為某些原因被宋家除籍,我的母舅,也就是叔昂的爹收養了我,從此我便姓了李。」

似錦輕呀了聲,總算明白太夫人和侯爺待他相當禮遇,而老夫人對他厭惡至極的理由。

「是老夫人所為?」她不假思索地脫口道出。

李若凡不禁笑了。多聰慧的姑娘,他提個頭,她便猜出始末。「似錦,你可會介意我是個庶子,還是個被除籍的庶子?」

「那有什麼關係?」她不解反問。

「你不懂,一旦被除籍,我--」

「三爺,身分是個框架,是旁人品頭論足的裝飾,在生與死之間,貧賤富貴只是過程,每個人的來處去處都是一樣的,沒有誰比誰還尊貴。」其實她一直搞不懂嫡子和庶子到底有何不同,說穿了不都是同一個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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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貴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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