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近來他總覺得楊筱青變得憔悴了許多,像朵漸漸枯萎的花朵,經常聽見她充滿感慨的低聲嘆息,問她怎麼了又不肯說,害得他擔心不已,費盡心思地想要照顧她,卻總是弄得她感覺更煩了似的。
上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最近寒流來襲,同事們午休時間都懶得出去吃飯,一有人吆喝着要訂便當,大伙兒爭先恐後地舉手報名,只除了楊筱青之外。
「筱青,今天自己帶便當嗎?」
林建宣泡好兩杯咖啡,一杯順手就送到楊筱青的桌上,午休時間辦公室的氣氛變得輕鬆了一些,和那些數字相搏了一個早上后,總算能稍微喘息一下。
「最近沒什麼食慾,喝杯麥片就行了。」楊筱青早上吃得挺多的,還沒有餓的感覺。
「是在減肥嗎?」一旁的女同事笑道,「筱青姊前陣子在看婚紗雜誌被我抓到,是不是好事近了?的確,瘦一點拍婚紗照比較上相。」
幾個同事開始嚷嚷着要準備紅包,楊筱青笑笑地應了聲沒這回事,發現他們根本沒在聽,就低下頭去看自己的手機。
傳了訊息問宋實齊起床了沒,遲遲沒有得到回覆,她覺得替他準備的早餐可能又是白費心意了……這時她突然看到坐在對面的林建宣,桌旁擱着那份被她拒絕的早餐,心想他的心情是不是也像她現在這樣無奈。
林建宣發現她的視線,朝她招了招手:「筱青,還是吃點東西吧,這個已經冷掉了,便當給你。」
身旁傳來拉長音「哦」的捉弄聲,同事們都知道林建宣想要追求她,但是她拒絕的態度一直很堅決,到最後大家竟然開始同情起林建宣來了,說他那痴情守護的模樣實在令人心疼。
楊筱青並非鐵石心腸的人,但是感情這種事情是沒辦法勉強的,看得出來林建宣是個不錯的對象,心地善良、溫和有禮,對工作和生活都充滿了熱情,在公司里的人緣也很不錯,前途一片大好,跟他在一起應該能建立一個幸福安康的溫暖家庭……只可惜她心裏已經有人了。
就算那個人現在只是一個遊手好閒的無業游民,就算那個人現在還抱持着青春正好、想持續揮霍美好時光的心態,她也沒辦法討厭他——
她與宋實齊在雙十年華相遇,彼此都是對方的初戀,她把最美好的自己全部都獻給他了,兩人一路走來平平順順、無風無雨,她一直認為自己最後一定會和宋實齊修成正果,步入禮堂后,如她所願地生兩個孩子,然後幸福平安到老。
可最近她總有些無力感,對於這段感情,她投入得愈多,宋實齊接受得愈是心安理得,好像她就應該這樣無私地對他奉獻似的。
結婚的事情也是,每次她開口提及相關的話題他就裝傻,被問得煩了,他就一口氣堵回來說他還這麼年輕,想要多享受幾年自由自在的生活……
是啊,他們的確還很年輕,才二十五歲而已,許多念研究所的人才剛畢業,讀博士班的甚至還是在學生呢!宋實齊的心態她是能夠理解的,她偶爾也很羨慕他這樣的心理狀態,彷佛什麼都不用愁似的優遊自在,享受着美好的年輕。
可是女人的狀態跟男人是不一樣的。
過了二十五歲之後,她明顯感覺到自己的體力變得差了一些,皮膚也不像年輕時那樣水嫩彈潤,她開始有了危機意識,和外面那群年輕小美眉比較起來,她已經是個大姊姊了;慢慢接受人家用「姊」這個稱呼來喊自己之後,楊筱青覺得是時候該往人生的下一個階段邁進了。
只是她的對象並沒有和她一樣的共識,最近她與宋實齊之間的狀況漸趨冷淡,是不是該歸咎於這一點?
楊筱青也不想當一個整天愛碎碎念「結婚吧結婚吧!」的女人,但是日子一天一天地拖下去,到底要到什麼時候宋實齊才會有成家的念頭?她知道自己應該要好好跟他溝通,他卻總是相應不理,到後來連她都覺得自己有些面目可憎,會不會就是因為這樣,宋實齊開始嫌棄她了?!
「筱青、筱青!怎麼在發獃呢?」
林建宣有些怕自己剛剛的舉動會惹惱她,他不是故意在同事面前這麼做的,想對她好是發自內心的,不管是在人前人後,他總是忍不住想要溫柔的待她。
「嗯?」楊筱青回過神來,看着眼前這個面露關心的男人,腦海里瞬間竄過如果這個男人是她男朋友的話,她是不是就能開開心心地規劃起婚禮了?
當然,這只是一瞬間的胡思亂想,去想假設的事根本就是在逃避,她應該把心思專註在與宋實齊的溝通中才對。
「便當給你……」
「我喝杯麥片就行了。」楊筱青從抽屜拿出之前團購的牛奶麥片,抬頭朝林建宣笑了笑,「你啊,還是快點趁熱吃吧!別下午一、兩點就喊着肚子餓,想偷懶罷工啊,今天的工作可是多得要命呢!」
他們辦公室流行下午茶文化,通常都是快三點的時候就會有人開始吃點心,一旦有人開始,其他人都會被影響,接着你吃我的、我吃你的,愉快地分享起美食來了,主管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容忍,久而久之也就習慣成自然了,同事們爭相帶來頗受各方好評的飲品點心,偶爾也會發起團購,讓全公司的員工都有吃到那些口碑美食的機會。
下午時間在極度忙碌中度過,五點鐘打卡下班,楊筱青想儘快趕到住家附近的黃昏市場採買晚餐要用的食材,卻被林建宣給攔了下來。
「筱青,你看起來很疲倦,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得去市場買菜……」
「我可以先送你到市場,這樣你就不用去擠公車了。」
「這……」楊筱青揉了揉眼角,她的確是有些累,最近幾天天氣異常的冷,而她最怕冷了,在辦公室里又不能誇張地裹着毯子,冷到某個程度的時候,她就會很想睡覺,精神沒辦法集中,工作效率就會變得很差。
偏偏她的工作對數字錙銖必較,稍微一點錯誤就會引發嚴重後果,她強撐着精神熬到了下班時間,有人願意送她當然很感激,然而對象是林建宣的話,她就不得不考慮這樣是不是會引起他的誤會……她不想因為一時的方便,讓他對她心存幻想啊!
她是不可能接受他的心意的。
「你看,外面下雨了。」林建宣打開窗戶,外頭的天空一開始只是飄着毛毛細雨,可不一會兒就變成淅瀝嘩啦的大雨了。
楊筱青低低嘖了一聲。
好冷啊,下雨真是煩死人了。
「建宣,那就麻煩你了……」因為天氣的關係,楊筱青妥協了,人就是這樣,好逸惡勞,在有比較好的選擇時,沒人會願意去選那個比較糟的。
林建宣在心裏歡呼了一聲。
這只是一小步而已,他明白要攻佔她的心還得要更加努力才行,他很有耐心,也很有毅力,他相信自己最終一定能贏得美人歸的。
楊筱青連雨傘都沒有帶,在林建宣細心的護送下順利抵達黃昏市場,怕耽誤到他的時間,她快速在幾個熟悉的攤位買好了菜,幸好早上出門時,就已經先想好要買的食材了。
回到住處樓下,她再次道謝:「建宣,真的很謝謝你送我回來……」
「不請我去你家坐坐?」林建宣小心翼翼地問着,希望能更進一步接近她的生活圈,邀約的次數多了,總有一兩次能成真,他一直都是抱着這樣的心態在嘗試的。
楊筱青滿臉尷尬地望着他,「那個……可能不太方便。」她不是故意這樣對待特地送她回來的林建宣,可是宋實齊應該在家,她怎麼可能讓林建宣到她家去坐坐?又不是頭殼壞了。
「你男友在家?」
「嗯……」楊筱青看了看三樓的方向,最近宋實齊迷上網路遊戲,成天什麼事都不做,就只待在家裏打電動而已。
楊筱青很少在同事面前提及男友的事情,因為他目前賦閑在家,其實也沒什麼好講的,要是讓同事知道是她在養着宋實齊的話,不知道會被傳成什麼樣呢!
半年前,她跟宋實齊一起參加大學同學會,不曉得他跟哪個男同學說了退伍后一直沒有找到工作,結果女同學這邊傳的閑話可就難聽了,說什麼他是個好吃懶做的小白臉,氣得楊筱青大罵以後再也不會去參加同學會了。
她不喜歡別人胡亂批評宋實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