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1章 立場
韓苗苗像只小鳥一樣將所有朋友都拜訪了一遍,接着就天天去書院上課,閑了就賴在梁歡家中,陪着焦氏說話。
焦氏很喜歡韓苗苗,也不知道她和趙安申之間的事,所以等梁歡回來時她就旁敲側擊的提醒兒子,“苗苗年紀不小了,她家裏的人沒有催過她成親嗎。”
梁歡捧着茶盅的手一怔,好一會兒抬頭看着母親,笑了笑道:“沒有吧。她太有主意了,她娘估計也管不住。”
他說著,從廚房出去,韓苗苗還在院子裏坐着。
“阿歡。”焦氏拉住了兒子,小心翼翼的朝外面看了一眼,壓着聲音問道:“你……你們一起長大,關係又好,你該勸勸她的。姑娘家這樣到處跑也不是個事兒。”
梁歡皺了皺眉,朝外面看了一眼,笑着道:“行,我知道了,一會兒就去勸她。”
她的兒子真是讀書讀傻了,焦氏在心裏嘆了口氣,索性將話挑開了,“你對她是個什麼心思,要是有那個意思,娘就請個冰人走一趟,和她娘說一說……”
梁歡嚇了一跳,立刻拉着她娘躲灶台這邊,“您千萬不要,我……我……”他忽然結巴了起來,說了半天也不知道什麼,“總之,您什麼都不要做,我和她之間就是朋友,您別添亂啊。”
自己的兒子,就是打個噴嚏她也知道他在想什麼,焦氏頓時楞了楞拉着要走的梁歡,心疼的問道:“是不是苗苗心裏有別人?”
梁歡一怔,臉色一瞬間變了變,隨即又道:“或許有吧,她沒說我哪裏知道。再說,我們都長大了,哪好意思去問這些事。”
焦氏懂了,梁歡這麼說就表示苗苗心裏有人。
而那個人不是她兒子。
“行。娘知道了。”焦氏摸了摸兒子的臉,一轉眼的功夫,一直裹着她膝蓋的兒子比她都要高了,時間真快她都來不及去體會,就迎過去了,“你去陪她說話吧,娘給你們做飯。”
梁歡點點頭,又不放心叮囑了焦氏了一句才出門去。
“你和伯母說什麼呢。”韓苗苗拉着梁歡好奇的道:“神神秘秘的,還偷看我這裏。”
梁歡一愣將她嫌棄的推開,白了她一眼,“往自己臉上貼金,我娘問我書讀的累不累,和你有什麼關係。”
“我還不稀罕。”韓苗苗窩在椅子上,抬頭看着天,今天天氣很好,藍藍的如水洗過一般,她看着看着神思就散開了,想起那天和趙安申一起喝酒時的樣子,他喝的醉了,她和梁歡一起送他回去,不想坐車,三個人就在半夜的街道上抱着酒壺遊逛。
走着走着,梁歡詩興大發,指着天上明晃晃的圓月作了一首詩,亂七八糟的她也沒記住,但是卻很高興。
就好像回到了小時候,他們一起瘋一起玩,累了縮在炕上排排躺着說奇聞異事。
說的不對,還會動手。
“阿歡,你覺得小時候好,還是長大了好啊。”韓苗苗說著依舊看着天,嘴角淺淺笑着。
當然是小時候好,那時候的你還不分親疏,那時候的你還情竇未開,那時候我和他在你心裏一樣重要……梁歡哈哈一笑,道:“長大了好,有錢花。”
韓苗苗噗嗤一笑,踹了他一腳,道:“沒出息。”說著頓了頓看着他,道:“你好好讀書啊,我還等着你當了閣老我跟着你耀武揚威呢。”
“你還用得着我嗎。”梁歡輕輕一笑挑眉道:“你走出去告訴別人,你和聖上是好兄弟,我保管你去哪裏吃飯都不會有人敢讓你出錢。”又道:“或者,你告訴別人你是縣主的徒弟,都比我管用啊。”
韓苗苗哈哈大笑,笑聲肆意眉眼飛揚,“對!我韓苗苗這輩子什麼都不多,但就是靠山多。”
兩個人都笑着,焦氏站在廚房門口看着,也不自覺的跟着笑。
年輕的人事她管不了,還是讓他們自己處理吧。
就在這時院門被人敲響,兩人對視了一眼,梁歡起身去開門,就看到門外站着一個內侍,衝著他抱拳行禮,喊道:“梁孝廉。”
梁歡現在已經是舉人了。
“您是……”梁歡打量着來人,來人笑着道:“奴婢是皇後娘娘身邊的東榮,娘娘有事找韓姑娘,不知道可方便請她出來說句話。”
梁歡這才想起來,東榮他好像是見過的,便回頭朝韓苗苗看去,打了個眼色。
“怎麼了。”韓苗苗跑了過來,一眼就認出了東榮,奇怪的道:“公公找我?有事?”
東榮說了來歷,韓苗苗哦了一聲,道:“行啊,我和你去!”又回頭和梁歡道:“晚上我去翠娘家吃飯不回來了,明兒你要找我就去書院吧。”
梁歡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東榮,目送兩個人從巷子裏走出去。
“娘娘找我有什麼事嗎?”韓苗苗側目看着東榮,東榮笑着道:“奴婢哪敢多問主子的事。”說著朝對面的茶館鋪子指了指,韓苗苗一愣,“她出來了?”
東榮點了點頭。
韓苗苗有點驚訝,隨着東榮去了對面,在隔間裏見到了穿着件淡紫色革絲褙子的林皇后,貴婦的打扮挺着肚子站在窗口不知道在想什麼,聽到腳步聲她回頭過來看着她一笑,道:“韓姑娘。”
“皇後娘娘。”韓苗苗上前行禮,林皇后微微頷首坐了下來又指了指對面,示意韓苗苗坐。
兩個人對面落座,氣氛一時間有點尷尬了,過了一會兒林皇后看着她開口道:“上次我讓人帶你回來,手段有點過分,希望你不要介意。”不等韓苗苗回答,她接着又道:“不過,我是為了聖上,看他的樣子心疼,所以……”
韓苗苗乾乾的笑了笑沒說話。
“你很好奇我為什麼來找你是嗎?”林皇後端着茶盅喝了一口,韓苗苗發現這茶盅品相很好,和御書房裏趙安申用的那套很像,應該是林皇后帶着過來的。
“嗯。”韓苗苗點頭,看着林皇后。
林皇后又笑了笑,嘆了口氣,道:“其實我也不想來找你,只是看着聖上那樣心裏難受。”韓苗苗很驚訝的看着對方,她不明白林皇後為什麼說這樣的話,她見過各式各樣的女子,可是林皇后這樣的還是第一個。
“他天天都想着你。”林皇后道:“有一回做夢,在夢中都念着你的名字,那時候我並不知道有你的存在,着實疑惑了一下,直到最近才明白,他口中的苗苗是誰……”
韓苗苗嘴角動了一下,忽然覺得有點自慚形穢起來,因為和林皇后的大度相比,她不但顯得自私,而且……還小氣。
她不喜歡宮裏,不想被束縛,所以無論多麼喜歡趙安申,她都不敢開口應承下來,除此以外,她還不能接受他有除了她以外的別的女人,莫說娶妻納妾,就是多看一眼她也會不舒服。
可是林皇后……
韓苗苗無話可說,垂着眼帘沒說話。
“你……你可以閑了就去宮中坐坐,陪他說說話。他很高興你去。”林皇后看着她道:“他太累了,需要有個貼心的人說說話。”
韓苗苗頓了頓,抬起眼帘來,笑的沒心沒肺的道:“肯定去啊,我和他是好兄弟嘛。只是我學業還沒有完成,不好總是落課。再說,他那麼多事我也不能打擾,你說是吧。”
林皇后笑笑,打量着她。
兩個人就沒話,韓苗苗起身告辭,林皇后沒有再留她,等她一走東榮進來委屈的道:“娘娘,奴婢多嘴一句,您不該來找她的,還親自出宮來。”
“你不懂。”林皇後放了茶盅扶着桌子站起來,“以後你就明白了。”
東榮欲言又止,開始安靜的收拾茶具,林皇后回頭看了看擺了擺手道:“就留在這裏吧,不要了。”
“是。”東榮應了沒再動,扶着林皇后出去上了轎子徐徐的進了宮,她一回去就看到趙安申在鳳梧宮裏坐着,臉色不大好看,見着她問道:“出宮了?”
林皇後上前行了禮,道:“是!”
“做什麼。”趙安申聲音淡淡的,透着一絲涼薄,林皇后回道:“和韓姑娘見了一面。”
趙安申蹭的一下站起來看着她,“我和你說的話,你都不記得?”
“記得。”她回道:“只是臣妾心疼你,想着再勸勸韓姑娘!”
趙安申要訓斥的話到了嘴邊忽然就卡住了,他看着林皇后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換做別的女人肯定大吵大鬧,可是她卻幫着她去找別的女人,換做別的女人巴不得宮裏除了自己一個女人都沒有,可是她卻怕他寂寞,想法設法的要給他再添兩個。
趙安申打量着她,眼睛裏就露出審視之色。
“以後不會了。”林皇后垂着頭道:“臣妾以後不會自作主張了。”
趙安申沒有再說什麼,拂袖走了。
東榮站在門口忽然就明白了過來,林皇后這是真的聰明啊……知道自己比不過韓苗苗在趙安申心裏的位置,所以她換了另外一個方式去在他心裏留一個位置。
她沒有得到那份愛,便尋來另一份情,哪怕那份情和她想要的不同。
她沒有得到那個人,便退了一步,立刻讓家裏的人送姐妹來,鞏固自己的地位,提升家族的聲勢。
這份隱忍,那位韓姑娘比不上。
可惜,聖上沒有看到林皇后的聰慧,大概……也許也不喜歡這樣聰慧的。
東榮嘆了口氣,扶着林皇后坐下來。
趙安申心裏確實有點躁,在御書房待不住他索性帶着蘇順義出了門,很輕鬆的就在書院裏找到了韓苗苗,她正騎馬回來,一頭的汗黏在頭髮上,老遠就看到了趙安申,朝着他一笑跳下來馬來,衣袍飛揚着就彷彿下一刻她就能起身飛走一樣。
“你們今天這是怎麼了。”韓苗苗抹了一頭的汗,笑着道:“輪番的來找我……我上午還在和梁歡說,我有許多的靠山,下午你們就急着來驗證了。”
趙安申知道她說的是什麼,笑了笑道:“她來找你,說了什麼。”
“哦。”韓苗苗回道:“就勸我,告訴我宮中多好多好,讓我考慮一下。”
趙安申微怔,韓苗苗已經拍了拍他的肩膀。
嘴裏的話顛過來倒過去咀嚼了好幾遍,趙安申問道:“你怎麼回的?”
“我什麼都沒說。”韓苗苗很苦惱的在路邊的草地上坐下來,抬頭看着他,道:“見到娘娘我太羞愧了,羞愧的什麼都說不出來。”
話落,遺憾的搖了搖頭。
她不是嘲諷,是真的誇讚,趙安申了解她,所以忍不住笑了起來蹲在她面前,摸了摸她的頭,道:“羞愧什麼,你有你的好。”
“也是。”她哈哈笑了起來,看着趙安申,笑意卻不及眼底,漸漸的染上了一抹無奈和掙扎。
她是真的羞愧,羞愧到無地自容,可是縱然很羞愧,她也自知永遠都不及林皇后的十之一二。
縣主說,愛別人前先愛自己,如果連自己都不愛惜自己了,那憑什麼讓別人來愛你。
這是底線,永遠都不要越過。
“我不難過。”趙安申將放在她頭頂的手拿下來,握成了拳頭,“知道你好好的,我就高興了。你在外面瀟洒,在外面玩就等於我也跟着你一起去了一樣,我想做而永遠不能做的事,你都替我做了。”
韓苗苗哈哈一笑,朝他豎起個大拇指。
“安南的使臣走了嗎?”韓苗苗才想起來,趙安申搖頭,“明天啟程,你有事?”
韓苗苗點了點頭,道:“我有東西讓他們帶回去,沒走那就最好了,一會兒我就去行宮找他們。”
“我陪你啊。”他說著拉着她起來,指了指她身上的衣服,“太臟,去梳洗換一件。”
她點頭砰砰跳他的走了。
趙安申站在原地看着她,靜靜等着。
韓苗苗將帶給白世英的東西裝好送去了行宮,顧若離那邊也送了不少的東西一併帶去了……使臣們第二日一早就啟程了,走了三個月到了安南。
白世英得到消息時,正站在院子的銀杏樹下,深秋時的銀杏葉金燦燦的墜在枝頭,樹底下白徵的脖子騎着個胖乎乎的孩子,清俊的眉眼像極了白徵。
孩子抓着一片葉子往嘴巴里塞,白徵彷彿頭頂站着眼睛似的,道:“你娘說了,這不能吃。”
孩子不願意,動作飛快的塞嘴巴里回頭衝著白世英咯咯的笑。
“給我吧。”白世英指了指遠處候着的朝臣,無奈的道:“你整天在家裏待着,辛苦打來的江山都不管了?”
白徵伸出一隻手來攬着她的腰,柔聲道:“我打江山是為了見你,見到了你,江山便沒了意義了。”
白世英一愣,輕輕笑了起來,正要說話那邊跑來一個少年,高高瘦瘦的喊着,“娘娘,大周給您送的東西到了。”
少年是白長卿,白世英不記得他,但是他記得白世英,那年過年在慶陽的街頭,她給這個少年取的名字。
當晚他就被白徵帶走了,給了他一個姓,姓白!
“我看看。”白世英高興的迎了過去,白徵抱著兒子跟在後面,咕噥道:“你娘一聽到大周那邊的事,就不管我們了。”
兒子在他頭頂上咯咯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