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佛光普照逢甘霖
鬱鬱蔥蔥的樹林裏,古木參天,遮天翳日,這裏太過於安靜,原本存在的風聲,蟬聲都已銷聲匿跡。
只有在空蕩蕩的帶有血腥味的空氣中,不時擴散着幾聲鳥的嗚咽聲,似乎是生命最後的掙扎,似乎也是臨死前的求救。
奇形怪狀的樹木流着不知名的液體,有的樹皮凸出,呈現奇怪圖案,有的樹榦交叉錯雜,上面纏繞着有如長蛇一般的藤條,緩緩扭動,發出咯咯的聲響。
所有的生靈遊離於這片茂密的樹林,卻無法逃離這個深深的牢籠,因為一切都被某種力量永久遏制,無法肆無忌憚。
這裏的生靈一直在等待一個機會,逃出生天,重獲自由。
因情生根,因愛生恨。
遺忘森林,宿敵難消。
“誒,我們是不是走錯路了,怎麼感覺越發陰森了。”齊煊的聲音故顯鎮定,卻仍有一絲顫抖。
凌子桓停了下來,掃視了一下周圍,生出一絲莫名的恐懼。
周圍悸動的黑影四方亂竄,一會兒又好像停止了活動,“爹說了,我們得走偏僻點的路,這樣危險就少些。”
“話是這樣沒錯。呃,總感覺有點不對勁,我們快些走吧。”
兩人加快了步伐,踩着地上的枯葉,咔吱咔吱,頓時一股寒氣從腳底傳來,遊動的氣息越來越近,不由一陣膽寒。接着,一個可怕的聲音傳入了兩人的耳朵。
“兩個可愛的小娃都這麼著急走,先陪老娘玩玩唄。”
凌子桓不禁打個哆嗦,倒吸了口涼氣,臉色蒼白,和齊煊頭也不回地往前跑。
“別跑呀,十二年了,十二年了,這兒都沒來過人,今日還來了倆,當真是蒼天有眼。”可怕的聲音越來越近,緊接着是一連串嘶啞的笑聲。
凌子桓和齊煊四周的藤蔓開始活動起來,並包圍他們,牽制他們的行動。每根藤蔓彷彿都是一隻妖,顯而易見的是堅硬的牙齒流着發臭的黏液,長長的舌頭舔着兩張幼小的臉龐,卻都沒有下嘴。
兩人睜大着眼睛,可自己力量不夠,所有的掙脫都是徒勞,任憑噁心的怪物任意蹂躪。
凌子桓萬萬想不到,自己尚未學得一招半式,就半路成了妖怪的腹中餐,想想自己村莊的所有人,都被妖族殺害,自然是咬牙切齒,只怪平生命運多舛。
齊煊鎮定自若,對不遠處的黑影說道:“求求您,不要吃我們,我們只是路過而已,並非有意冒犯。”
凌子桓尤其詫異,想不到一向要強的齊煊也說出這樣的話,但尋思着也是出於保命的法子,也是可以理解。
“哈哈。”藤蔓都發出各自的笑聲,大抵是笑這孩子天真無邪。
黑影於動無衷,正快速靠近齊煊,準備發動攻擊,經過的藤蔓無不後退讓開。
齊煊見勢不妙,靈機一動,大聲喊道:“那小子身上有塊什麼玉,聽說威力巨大!”
黑影聽完停了下來,顯現真正面貌。
有着人的面孔,乾癟的皮膚粗糙厚實,縱橫的褶皺,如一把把尖銳的小刀,頭上長滿了密密枝條,四周散開,不過葉子很少,下身全是粗大的樹根,跟一條條靈動的水蛇一樣,隨時都可以拿人性命,乃是一隻修鍊多年的樹妖。
凌子桓沒有說話,也沒有正視那怪物的人臉,現在他什麼也做不了,任由要殺要剮,所有的憤怒無從發泄,最終還是煙消雲散。
齊煊見有所成效,便補了幾句:“真的,只要你們放我們走。”
樹妖走近了幾步,笑着說:“哈哈,小娃娃說話就是這麼幼稚,老娘認定的獵物,第一次有人跟我談條件。在這遺忘森林中,所有妖的不幸都拜你們人類所賜,現在還想讓我們放你們走,哼,那誰又能解脫我們?”
“你們妖作惡多端,殘害無辜,活該有此報應。”凌子桓不知哪兒的勇氣,只是毅然想起爹臨死前那副痛苦不堪的模樣,便恨之入骨。
“凌子桓,你?”齊煊看着神情堅定的凌子桓,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樹妖怔了怔,竟想不到另外一個看似孱弱的男孩還有這等的口氣,冷冷地說:“你說我們妖作惡多端,可你們那些滿嘴仁義道德,惺惺作態的修道中人,乾的那些事可不比我們少,還口口聲聲什麼為民除害,全是偽君子!”
“姥姥,幹嘛跟兩個毛孩子廢話,您快些享用吧,我們也好分一口羹。”一根藤蔓吐着饞讒的舌頭。
“等等,你們看這個。”那樹妖一把捉過凌子桓胸前的玉墜,乾枯的手指婆娑着上面的紋理,瞧得仔細,“這難道是上古靈石?嗯,可裏面的圖案倒是沒見過。”
說完,那妖運了口氣,從嘴裏吐出,一蓬烏雲似的黑氣氤氳着手中之物,后見黑氣全被那物吸收殆盡,遂一臉地疑惑和吃驚,然後得意地冷笑道:“如果真是如此,有了這個,或許,就能幫助我們衝破這遺忘森林的封印,重獲自由。”
旁邊的無數藤蔓聽到后,都發出詭異的笑聲,聽得凌子桓頭皮陣陣發麻。
凌子桓雖然現在還不知道這東西的作用,但爹臨終的囑託牢記於心,何況這塊玉墜自小就戴在身上是一種機緣也說不定,今日被這鬼魔鬼樣的妖搶去,甚是不甘。
齊煊似笑非笑,說道:“嗯,沒錯,這東西叫赤玉,享天地日月之精華,世間難見,很多修道中人以及各路妖魔都想佔為己有。這個呢,就算孝敬您了。”
殊不知,凌子桓瞟了他一眼,沒想到從小要強的齊煊竟能說出這般言語,只是危急關頭,想不了那麼多,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
“哼,你這個小毛孩,蠻聰明的嘛,不過越是聰明的人越是那麼叫人噁心。”樹妖又轉向凌子桓,“快說,你這玉墜從何而來?”
凌子桓沉默不語。齊煊對着凌子桓眼色相示,盼着這小子開開竅。
一條樹根從地面破土而出,剛勁有力,死死圈住了凌子桓的脖子,隱約聽到了骨頭撕裂的聲音,直勒着凌子桓喘不過氣。
齊煊沒想到凌子桓在生死關頭還這麼執拗。打小就是一起光着屁股長大,什麼事情都是凌子桓聽他的,還說好學一身道行為村莊所有人報仇,可萬萬預料不到世事瞬息萬變。
“別,這小子前幾天剛死了爹,可能還沒緩過來,您不要跟他一般見識。我自小認識他,什麼事您可以問我啊,這玉墜啊,是他爹臨死之前交給他的,說什麼暗藏玄機,有毀天滅地之威力,我說的可都是真的!”
齊煊強行壓制住內心的恐懼和擔憂,讓聲音不顯得那麼顫抖。
樹妖悠然地說:“老娘我也活了幾百歲了,什麼法寶沒見過,但這東西,雖然看上去黯淡不光,不似尋常寶物那般晶瑩剔透,光芒閃爍。”
“但這上面的圖案和紋理,以及觸摸到的質感,絕非泛泛之物,隱隱被一種莫名的力量給鎮壓了原本的靈氣。若是這東西當真是他爹臨死所贈,那這孩子的身份……”
齊煊聽得雲裏霧裏,想這妖活了幾百年,道行肯定不淺,殺死他們真如掐死一隻螻蟻一樣,不費吹灰之力,心裏乞求着這老妖怪能剛好發了善心,讓他們二人離去。
“姥姥,您還在等什麼,姐妹們都饞着呢。”
“您不會看他這小娃非一般身份,就不敢下手吧。”另一根藤蔓插嘴道。
“少廢話,就算是被困在這遺忘森林,老娘也不曾怕過誰!”樹妖大聲斥責。
“我看您還是趕緊享用吧,若是讓叢林深處的那隻怪物知曉了,只怕咱們又得吃些苦頭,那傢伙小氣得很,眼裏可容不得沙子……”
還沒說完,樹妖從嘴裏吐出一口黑氣,如電掣一般打在那條藤蔓上,瞬間化為了齏粉。
如此一來,這些小妖便不敢再吭一聲。
隨後,她低哼一聲,不屑地說道:“少跟我提那個敗類!哼哼,被玄清宗打得宿體近滅,單單剩下一個妖靈,即使再強大,禁錮在這種地方,也只能在我們面前耀武揚威,看來他這一輩子都修鍊不成人形。”
“玄清宗?難道這地方跟我要去的玄清宗有所關聯?”凌子桓暗暗心想。
說著,樹妖下面的樹根好像被灌輸了力量,從下面急竄上來,往被無數藤蔓架在空中的兩人刺去,尖銳的根部散發著黑黑的妖氣。
一根根光禿禿的樹根在凌子桓和齊煊的眼前忽然浮現,如一把把利刃,只要被碰到一下,估計就會全身麻痹。
齊煊握緊拳頭,咬緊牙關,卻也無可奈何,只怨自己能力不夠,栽在別人手裏。
凌子桓緩緩閉上雙眼,無法預想今日就命喪於此,實則不甘,想着妖類真可謂無處不在,罄竹難書,好不容易從妖族的魔爪中幸免於難,卻還是羊入虎口。
樹妖所說之話,無不對人族痛心疾首,想必這也是多年積攢下來的仇恨,不想他們千年的爭鬥竟把自己也連累其中。
難道這樣就要結束了嗎?
……
倏然,一道金光從上而降,抵擋了所有的攻擊。樹妖一臉的詫異和恐慌。
凌子桓睜開雙眼,看到剛剛刺過來的樹根都被無形折斷,稀稀疏疏地灑落一地,然後聽到了上方一句渾厚的聲音,“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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