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將軍府的人不多,他上上下下想了許多可能的人後,又皺着眉一個個刪去,直到他將注意力放在一個他差點就遺忘的人身上——?那個他才過了洞房花燭夜就拋下的小妻子。
會是她嗎?她能夠帶着一老一幼逃過眾多士兵的包圍?
胡靖惟努力回想小妻子有什麼過人之處,卻半點也想不到,不由得感到懊惱,或許是接觸的時間太短,她留給他的印象,除了蒼白的臉上那紅得有些不正常的唇色外,就是那纖細的身子,似乎只要他多用一點力氣,就能把她給折斷似的……還有那嗚嗚咽咽、像小貓的哭泣聲,在他離開后的頭幾個晚上,偶爾還是會不經意的想起。
只是到了後來,經過了許多事,這微不足道的回憶就這麼沉了下去,到了現在,她的臉也只剩下一個模糊的影子,幾乎想不起來了。
他煩躁的抿緊了唇,覺得自己大約是瘋了,要不然怎麼會覺得那個看起來柔弱得像朵白花的女子,能夠帶着一老一少逃出去,只是……若是真的呢?他們現在又會在哪裏?
京城裏什麼最多?
在走街串巷了好些天後,許櫻兒可以非常負責任又拍胸脯的保證——?找工作的人最多。
打那一晚逃出來后,她帶着一老一少實在太過明顯,於是她半夜拍了客棧的門,打算投宿一夜再想辦法,怎料才剛躺下沒多久,聽着外頭有了動靜,她馬上又抱着小的、帶着老的往城門處趕,連着兩天在不同的廟裏借宿后,第三日她包了輛驢車,不慌不忙的混在人群里進了城。
感謝她最後拍的那部戲有不少權謀心計的劇情,讓她不太擅長想計謀的腦子還能夠想出這個聲東擊西的好法子來。
一開始她還怕自己這招數太過老套或者不切實際,特地請教過老夫人,沒想到老夫人聽了,居然也覺得好,還用讚賞的眼神看着她,讓她很羞恥。
進了城,許櫻兒用手邊的銀兩租了鬧市裡一間小院子當住處,接着發現她回將軍府拿來的房契和地契派不上什麼用場后,她身為唯一能夠工作的成年人,不得不認真思考要怎麼賺錢來維持生計。
雖說大隱隱於市,但既然要隱於市,就不能跟別人不太一樣,尤其他們落腳的宅子前後左右都是做生意或是替人幹活的人家,他們一家三口若是沒人出去做活,要想不引人注意都難,所以她認真找工作去了。
只是找工作有多難,不管現代、古代都一樣,要找細活,她實在不行,要找粗活,那些大嬸大媽個個都厲害,也輪不到她,更不用說她個人對扛貨這種不需技術的工作雖然很有自信,但是在一堆大冬天還穿着短打的男人堆中,她光是站着都會受到注目,哪還有辦法接活。
忙了幾天,中間還抽了個空回將軍府去看看情況,順便又翻出一些老夫人藏得隱秘的小件金銀,這一日,她一邊和老夫人清點着三人所有的身家財產,一邊仔細和老夫人討論接下來的路。
「我想過了,在城裏,我一個年輕女人想要找些活計不容易,我瞧着這院子前頭可以擺攤位,要不就乾脆做點小生意。」許櫻兒點了點桌上的金銀,試探的問道。
其實這主意她前幾日就想到了,會到現在才認真問出口,是因為她之前不過才試探了一下,老夫人就一臉不贊同。
胡老夫人聽孫媳婦又提起這事兒,表情雖看似不在意,但眸光卻相當堅定,忍不住嘆了口氣。「你一個女人家去接點綉活兒回來豈不是更好,又何必拋頭露面?那些都是小老百姓家的婦人不得已才這樣做的,你……」
許櫻兒受不了的打斷道:「婆婆,咱們現在連外頭到底是怎麼回事也不明白,若只是為了要賺些金銀,咱們手上這些金銀也不怎麼缺,我又何必多費這些功夫?我不過是想着,若想要打聽些事情,女子身分本就不容易,若只接了綉活回來做,豈不是耳目更不靈通了?老夫人,這仇……又得拖到什麼時候才能得報?」
為了掩人耳目,許櫻兒才會以婆婆稱呼老夫人,她平日裏就這麼喚着,免得到了外頭臨時又改不了口,只是剛剛說得急切,她忍不住把舊有的稱呼給喚了出來。
胡老夫人怎麼會不清楚,只是她這些日子冷眼看着,總覺得這個孫媳婦不知道是因為遭了這般大的變故還是本來就是這樣的性子,整個人看起來有主意多了,也讓她心裏有些拿不準該怎麼對她。
她一個過了半百的老人,帶着幼孫也不知道還能夠撐上幾年,直白點說,以後惠兒就得靠着這個嫂子過日子,如果可以,她不想放着她在外頭行走,要不一個還年輕貌美的婦人,說不得哪日就對外頭的花花世界動了心,丟下他們這一老一小,她死了也就罷了,惠兒可是胡家最後的根苗了……
胡老夫人想了又想,最後還是敷衍的道:「再讓我想想吧,我們現在手上還有些余錢,等過一陣子再說吧。」
許櫻兒無法完全摸透老夫人心裏的想法,不過大約可以猜到老夫人不想讓她拋頭露面,大概是怕她這張臉招禍,或是出去招蜂引蝶。
只是……她暗自苦笑兩聲,她現在就算有心想改嫁,身子也不允許啊,本來還想着是不是等有空了去醫館把個脈,確定一下,但是如今看來,只能先說了。
「老夫人,可不能再等了,我好像有身子了。」
胡老夫人震驚的猛地站了起來,欣喜若狂,她還沒來得及多問,突然聽見一陣猛烈的敲門聲和男人粗獷的喊聲——?
「開門!開門!收稅了!」
【第二章】
許櫻兒皺起了眉頭,才剛安頓下來沒幾天,怎麼找麻煩的就上門來了?不過她又想了想,他們三人雖是生面孔,但是京城來往的人多得是,就是要盤查,一時也不會往城裏查,畢竟誰能想到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三個人,會這麼大膽地又回到京城的鬧區里住了下來。
排除是官兵上門抓人的可能性,她的心安定許多,安撫老夫人道:「婆婆,您先回房去吧,我去應門就好,興許不是什麼大事。」
胡老夫人點了點頭,但又想到了什麼,憂慮的看了她的肚子一眼。「可你的身子……」
「沒事。」許櫻兒馬上回道:「這些日子這樣折騰不也都沒事嗎?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注意着呢!」
胡老夫人想想也是,這才先回到房裏,不過她仍仔細留心着外頭的動靜。
至於胡致惠,他本來就在練習寫字,見祖母進來也只是望了一眼,然後又繼續提筆練字,完全不受影響。
許櫻兒深呼吸了一口氣,這才走到大門前,輕輕推開一道縫,朗聲問道:「誰啊?收什麼稅啊?」
來人顯然沒什麼耐性,還沒開口回話便硬是推開大門。
許櫻兒看着站在外頭的三個男人,看起來都不是什麼好人,尤其最左邊那個身材矮壯的男人,望着她的淫邪目光,讓她心裏一陣噁心,但也更確定他們並不是官兵。
上回能夠撂倒那五個人真的是夠幸運,若這次宅子又被官兵包圍,她可沒把握還能夠帶着人順利逃跑。
打頭的男人沒耐性的道:「還能夠收什麼稅?你不知道住在東市得繳稅嗎?擺攤要收攤稅,做生意要交商稅,這規矩人人都知道,你也別說我訛你,你去街頭巷尾的打聽打聽,是不是人人都交了稅!」
許櫻兒在心中冷笑一聲,收保護費還真是亘古長存的職業啊。
她是對三人感到不屑,卻也沒忘她現在的形象是一個柔弱的小寡婦,屋外又有不少鄰居好奇的探看,她總不好直接出手,只好放輕嗓音,有些委屈的抗議道:「我又沒擺攤子……」
「你沒聽清我剛剛說的話嗎,住在這兒就得繳稅!」領頭男人沒好氣地回道:「光是住在這兒,一個月就得繳五文錢,要是擺攤做生意,要繳多少稅,就看咱兄弟的心情,不過至少得收三十文錢。」
其實這樣的稅金不算太多,但要是就這麼乾脆的交了,以後肯定麻煩不斷,若不交,現成的麻煩肯定也免不了,許櫻兒在心裏盤算了一下,一拿定主意,馬上露出遲疑的表情。「這……就不能通融點嗎?這位大哥,我一個寡婦,家裏又有兩個拖累,才剛租了這間屋子,以後生計還不知道怎麼過呢,您這稅錢上是不是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