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看在昔日的情分上,他會送她去別院,她依然是大小姐,依然有僕婦伺候,這就是他唯一能替她做的事情了。
左勝琪想想也好。
過了幾日,白雪梅與兩家僕婦一同出發前往侯府的別院山莊,這場風波就此平息。
只有一點,流月傷重,大夫說再不能生。
流月很平靜的接受了這件事情,韶華卻是被嚇到了。
白雪梅雖然走了,但將來還是會有正妻,不是每個主子都像左勝琪這樣好伺候,一個不小心,她可能就是下一個流月,女人終生無孕,那將來要怎麼辦?
想了想,還是硬着頭皮去跟太太求了,想出府自行婚配。
左勝琪問過賀行之後,允了。
除了賀行之賞下的銀子,左勝琪把當初韶華代為修繕佈置的江邊兩層房舍給了她,有屋有銀,青春貌美,就算伺候過人,要再婚配也很容易。
「左老師,那就這樣了。」
左勝琪掛掉家長的電話,耳朵一陣生疼——自己當初為什麼報名師範,現在還是想不通,大抵是覺得孩子可愛嗎?
現在的孩子不好教啊,尤其是她任職的是私校,孩子大多都是富二代,官二代,星二代,爸媽一個比一個難搞,相形之下她就很無力。
每次被家長大罵后,她就很想辭職回家,可惜也只是想想,因為沒人養,她絕對不能辭,但真的好累,她只是沒注意到一個學生今天生理痛,就被她的部長媽媽罵了十幾分鐘,說她不關心學生,沒資格當老師,居然還領什麼優秀教師,她要去教育部問清楚,這種不關心學生的人憑什麼獲獎。
天地良心,班上有三十個人啊,她真沒辦法知道誰今天生理期。
啊啊啊啊啊!
好想辭職不幹啊……
好累好累好累,好想在家讓老公養,但是她沒老公啊!
「玥兒,玥兒。」
左勝琪迷迷糊糊地睜眼,一時之間還有點恍惚,在哪呢?
一張熟悉的臉靠近,臉上滿是關心,「作惡夢了?」
賀行之!
對,她穿越了,她都穿越好幾年了……
「來人。」他揚聲道:「端洗臉水進來。」
守門丫頭很快的端了水盆,乾淨的手巾,她洗完臉,擦擦脖子,覺得好多了,躺回去把被子攏緊,想想不夠,又伸手環住他的腰,嘿,她可是有老公的人了!
撒嬌的行為讓賀行之微笑起來,她這點真好,什麼情緒都直接。
左勝琪在他胸口蹭來蹭去直到滿意了,這才抬起臉來,「我們成親那日,你跟我說的話,再說一次。」
他裝傻,「我說了什麼?」
「你明明記得。」她突然笑出來,「我們那時好笨……」
因為是平妻,侯府又十分低調沒大肆操辦,加之時間倉促,他們找來的喜婆竟然沒經驗,生餃子吃了,吉祥話說了,但卻沒、喝、交、杯、酒!
是的,身為可以喝交杯酒的平妻,卻沒喝。
賀行之不會介意禮俗這種事情,反正有喜婆指引,照做就是,左勝琪不是很清楚古代的大婚程序,加之當天太緊張,沒注意到桌子上放了什麼,後來是菊芳成親后說起交杯酒太烈,喝多壞事,她才想起來,天啊,他們沒喝交杯酒。
只是知道時躍兒已經會走了,揚兒都快出生,也不可能補喝什麼,就只能哈哈哈的帶過。
現在想來唯一能當作美好記憶的,就是他還算說了幾句溫柔話。
大抵是夢到舊事,實在不想回現代,便想再聽聽那日言語,好讓自己安心。
「你記得啦,再說一次。」左勝琪在被窩裏搖着他的手臂,「求你。」
賀行之被她撒嬌得心情大好,成親這麼多年,他一直覺得她很奇怪,但奇怪得好有意思。
想起她剛剛說的「我們那時好笨」,伸手搗住她的雙耳,「來人。」
守門婆子進來,他小聲吩咐了一下,婆子點頭去了,他這才鬆開雙手。
「講什麼呢?」
「等等就知道。」
不一會,外頭婆子敲門,「侯爺,東西拿來了。」
「放好就出去。」
「是。」
聽得響聲漸息,賀行之揭開帳子,牽着她的手走到桌邊。
桌上放着一盞紅燭,一隻刻花金壺,兩支酒杯。
左勝琪一見便笑彎了眼。
他斟上酒,將其中一隻杯子給了她,自己拿起另外一隻,燭火搖曳中見着他含笑的臉,她只覺得心跳得厲害——這古人太懂情趣了,她可以再愛個十年沒問題。
「有請夫人。」
「多謝夫君。」
兩人手臂交纏,就着杯子把酒喝完。
抬起頭,就看到他對她笑,她忍不住又想,上天還挺不公平的,官二代就算了,還長得這樣好,上回見到他跟幾個王公貴族聊天,腦海中浮現幾個字,「賀行之與他的小夥伴」,身高突出,樣貌突出,氣質突出,幾人站一圏,其他貴人在他身邊看起來都像店小二。
她的老公!
放下酒杯,她捏着他的下巴笑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一怔,反手握住她,也笑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這女人真不象話,可是,真有趣。
祖父不過兩個兒子,父親的妻妾也算簡單,但府中還是不怎麼平靜,他從小見那些吵鬧計謀,也真煩了,現在這樣就很好,宅第雖空,卻是個寧靜的地方。
寧靜,但不冷清。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句話是成親之時他跟她說的,沒想到這次卻由她先說出口。
當初是許諾,現在是進行,實現還要等以後。
看她一臉笑咪咪,他忍不住也心情好,「高興了?」
「嗯。」
「那就再睡一下?」
「嗯。」
兩人回到床上,蓋上被子,左勝琪照例一下鑽入賀行之的懷裏。
當初雖是避難求嫁,但現在想來那可能是她兩世為人最正確的一次決定,十年來雖然也有爭執,可是沒有後悔,在知道她來自哪裏之後,他儘可能的平等對待她,不是把她當成一個附屬品,而是當成相對地位的妻子。他是夫,她是妻,他們是家人!
父親從小離開,母親也不負責任,家庭溫暖對她來說始終是個名詞,感謝這一場離奇的際遇,她在這個歷史上找不到的朝代里,把「家庭溫暖」從名詞變成真切的感受。
就像現在,靠着他,她覺得很安心,什麼都不怕。
「老實說,你是不是對我一見鍾情?」
「想得美。」
左勝琪噗的一聲笑了,「想得美」是她講的,後來不知道怎麼著被他學去,看到一個堂堂侯爺講「想得美」實在很好笑,「真的不是一見鍾情?那怎麼原本怒氣沖沖,後來卻是眼睛帶笑呢?」
他們有種默契,兩人的第一次見面不是賞花宴,而是他奉祖母之命上門探病的那日,她在花園裏信口開河的大讚左雲兒多賢慧,他明明不喜歡左雲兒,卻聽得她吹了好久。
「我只是秉持着禮教,既然你要說,就聽你說完。」
「那城郊小徑上怎麼說,明明騎馬過去就好,都說要趕着進驛站還特地下馬跟我說話,明顯就是對我上心了。」
「那也只是秉持着禮教,既然相識,總不好當作沒看見。」
「好吧,那成親之事怎麼說,你馬上答應肯定是喜歡我吧,還怕康氏戳破我的保命謊言,沒讓我回鄉下莊子,而是在侯府客院住下,直接成親。」
「那當然還是秉持着禮教,我既然答應了你一件事情,你有難,我怎能袖手旁觀。」
她要撤回前言,她的老公好沒情趣,禮教,禮教,禮教,承認喜歡她又怎麼樣,成親十年,韶華出府嫁人,流月傷愈后也跟着出了府,說既然將來無望,遊歷天下也算完成心愿,這麼多年來,他身邊真的就只有她了。
算了,她這個兩世人,佔了見識多的便宜,不跟他計較。
堂堂一個侯爺身邊卻只有一個平妻,這在大黎國可算是空前絕後。在他完全有立場大娶特娶的時候,他卻沒這樣做,這當然是愛情,這樣都不算喜歡,還有什麼叫喜歡?
她偷樂了一下。
不一會,她打了個呵欠,感覺到倦意來襲,靠着丈夫的胸口,閉上眼睛,很快的睡了過去。
這次夢境沒有家長,沒有電話,而是侯府的日常。
她的夫君剛剛回來,揚兒跟雙胞胎妹妹在玩鬧,躍兒想端起大哥的樣子,卻不敵妹妹們的攻勢,跟着鬧了起來……
賀行之看到她睡夢中彎起的嘴角,莞爾一笑,這傢伙總是能三兩下就睡着,作什麼夢呢,笑得這樣幸福……
明天再問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