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遇襲
酆都城內突起一陣狂風,飛沙走石迷住雙眼。近幽藍色忘川河的渡口,稚杳發現了單燕的身影。同一時刻,一位黑色身形如同倒飛的蝙蝠,快一步的將單燕的魂魄從橋頭拉至而下。
念無心不覺着眼熟,好似在哪裏見過,嘴裏不由自主的說了“老鬼”二字。這不是在東閣里見過的那個神秘的煞者么?剛想至此,卻見華衍也落於此地。
“哎呀,二爺,您也來了啊。”稚杳見罷,好似自然的打着招呼。她就說著華衍怎麼可能自己不來。
“無心,過來。”華衍不予理會,冷眸鎖着念無心。
念無心一楞,卻依舊站在稚杳這一邊,她不知道過去以後會發生什麼,她不想靠他太近,那種缺失的安全在他身旁會格外的明顯。
“你是唯一一個簽了生死契,還這麼不聽話的人。”華衍繼續看着她,也不再強迫。隨即轉身看着老鬼帶過來的單燕,無主的眼神,倒真像是一個魂魄。
“我說二爺,您自個也是要來這酆都城,之前又何必讓我這小毛孩來此?這不顯的多餘嘛。”稚杳刻意說道,單燕已被他找到,明着與他搶奪自然不是對手。
華衍側頭一笑。“怎麼會多餘?還不是要靠你引路嗎?”
稚杳收了收眼神,瞬間明白過來。“你是跟着我過來的。”
“不然,這地方還真只有鬼才知道。四下看了一下,只是這傳說的幽冥之都也不過如此嘛。”
稚杳有些來氣,卻也可恨自己沒算到他會如此。只得眼睜睜的看着他逼着單燕在他耳邊不知說了什麼,然後又看着單燕消失的軌跡。
邢默三人在之前引出了魑魅羅剎,鬧得城內混亂不堪,他們正大勢的在酆都城搜尋着其餘的陽上人。稚杳眼見一團黑蒙蒙成群的羅剎就要圍上來之際,索性趁機溜逃,若發現這些人都是她引進來的,以後再要進來恐怕得請出師父了。
念無心有些不知所措,自然的往後退到了華衍的身旁,後邊是忘川河道,只一點就要滑落下去,華衍伸手將她橫腰摟住。“那丫頭又溜走了,你還跟着她。”他在她耳邊提醒道。
念無心也看到了稚杳逃走的身影,顯然也並沒有什麼感覺。“走了就走了。”她無所謂的說道。
華衍不明她這些獨特的態度,卻也不再多說什麼。他命令了身邊好似陰陽人的老鬼抵擋着這些羅剎,自己則摟着念無心飛身躍過這些羅剎,卻落在了奈何橋頭。
昏黃的橋燈映照着幽藍的河水,金黃閃爍,神秘的好似一副畫卷,彷彿從說書人的嘴裏描繪出來。只是,是否有人在走過這座橋,喝了那碗湯后,就真的忘記了塵世的一切?華衍有些觸動,他似乎覺得自己離她那麼近,卻又那麼遠,僅是這一座橋而已,但心裏的傷痛宛若這橋底翻騰的江水。
念無心第一次見他有些出神,陰冷的眼眸里突然有些顫動,像是在想念,就如她想念神隗的那種失魂落魄。她伸手,指尖輕輕划走他眼角悄然滑落的一滴水。華衍驚醒猛地握住了她的手,眼神瞬間變回冷漠無常。
“回去。”他說完,轉身便向酆都城內的方向走去。老鬼一人對抗着這些魑魅羅剎,他自然是相信他的實力。
江河往東流去,酆都城詭異的影子隨着竹筏的遠去,和濃霧重新遮蓋而消失的毫無蹤跡,天際也開始泛白起來。
“他們還沒有出來。”念無心說道,看着一片靜謐的江河,好似初醒一般。這竹筏上就只有華衍與她兩人,其餘的人好似也隨着酆都城的消失而消失不見。
“他們自己會出來。”
念無心聽他這麼一說,也沒有什麼好問的,兩人的話語少的可憐,氣氛卻沒有因此尷尬,一主一仆好似本就沒有過多的交流。
許久,華衍像是想起了什麼,於是問道。“你要找的人,他是你的什麼?”
“他是……”念無心一時答不上來,想了一會,便說道。“他是,養我的人。”
“養你的人?你的父親?”
“不是,我沒有父親。只是養我的人。”
“你的師父?”華衍盡有可能的去猜測。
念無心又是微微停頓了些許。“算……是吧!”神隗確實教了很多東西給她,叫他師父也不為過。
華衍點了點頭,繼續問道。“他是這江湖道上的人嗎?”若是這道上的人,恐怕沒有一個他不認識,若不是,單看念無心這一身的功夫,也可想而知她身後之人也是何等的高。
“他說他好多年都沒有出過山了。”念無心不敢說具體的年段,甚至是幾百年幾千年都不一定。
“那他為什麼要離開你?”
“不知道,他是突然消失的。留下了半張……你們要找的殘譜。”念無心說道這,刻意觀察了華衍的神情,好看的眉峰果真是微微一蹙。“你們為什麼都要搶這首曲譜?”她追問道,自己雖不在意有多少人來搶奪,但畢竟這東西是出在她身上,自然也要弄個明白。
“世有神曲浮華之謠,能招魂引魂,想要什麼就有什麼。這就是一些人搶奪的原因。”華衍告訴他。
細小的弩箭破風而來對準念無心,華衍的警覺性勝過她,他連忙將竹筏轉了一個方向,弩箭便狠狠的扎進了水裏,那力道與速度使之沒有一圈的紋路展開。
念無心看向弩箭射來的方向,緊接着是三兩支的一齊射過來,逐漸增多。竹筏已靠近岸邊,濃霧散開以後,青翠的枝椏綠草之下竟然藏匿了無數的黑衣人士,將他們圍困在這江河之中。
華衍將弩箭抵擋回去,對方的人數也是愈來愈多,好似要將他們葬送於此。念無心眼見着自己要抵擋不過來,華衍衣袖一揮,將她拉入自己的胸懷,鋒利的弩箭從他腰腹間擦了過去。細微的皮外傷自然都不會去理會,可華衍卻在下一刻發現了不對勁,傷口的灼熱彷彿要傳遍全身。
“箭上有毒,你小心點。”他在念無心耳旁提醒道。隨即甩出袖中的一隻火紅的極樂鳥飛向蒼穹,長鳴一聲之後,便消失不見。
念無心這才發現他腰腹間的血跡已經滲透了出來,見華衍開始虛弱起來,深知如此硬碰硬他們兩人定不是岸上那一群人的對手,索性挽上華衍,一頭潛入了水中藉此躲過一劫。
水中的寒涼加重了華衍的毒性,一口鮮血溢了出來,染紅了這碧綠的水,而這些水更是堵住了他所有的氣脈,即便功夫再高也使得他無法呼吸。念無心有些慌忙的將華衍帶離水中,可她怕離近的岸上還有藏匿的黑衣人,索性順流而下。雖不能學稚杳能輕易的漂浮在水面之上,但她水上的功夫也還不錯,至少可以堅持一會。
華衍不知何時已經昏死過去,念無心讓他靠在自己的肩頭,直到某個隱蔽的山谷間,她才敢上岸。
山谷間石洞頗多,適合藏身,念無心很是熟悉這樣的地方。扒開人高的雜草,裏面都是別有洞天。她將華衍靠在一根天然的頂梁石柱上,自己則熟練的將周遭的一些枯枝爛葉堆積在一起,燃起了一團火。
華衍的傷口中不斷的有濃血流出,念無心有些忌諱的將他的衣服褪去,健碩的胸膛看得見他在均勻的呼吸,她細查着他腰腹間的傷勢,儘管傷口只有一點,卻比普通的傷口潰爛的嚴重,而且是超出尋常的快。念無心看罷,將自己的短劍在火上烤了個來回,然後重新在他的傷口處劃了兩道口,加快了毒血的流出。
華衍因疼痛微微張開了好看的眼,卻見念無心已經俯身在他的傷口處,將毒血一點一點的吸出。這裏找不到四腳蛇,她也只能是用這原始的辦法。
華衍不語,只是靜看着她,他讓所有人都琢磨不透,可她卻也讓他琢磨不透。他只能明確一點,這個女人有自己的想法,是任何人都可能動搖不了的想法。
“你暫且不要動。我去找些藥草回來。”念無心見他醒了過來,便交代道。
華衍點頭,算是應了她。他的虛弱還從沒有在誰的面前展示過,或許是這個女人太過強硬的心性才磨了他的煞氣。華衍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索性閉上眼不再多想。待念無心回來時,他已然是睡著了。
念無心將搗碎的藥草敷於他的傷口,唯有內襯的裏衣還算乾淨,她便將裏衣解下撕出幾條,幫他包紮起來。
“我聽說你,不愛說話。”華衍不知什麼時候又醒來,於是問着她。
念無心將自己的衣服裹好。“沒有想說的。”她回道,這是她回答阿九的那句話,但確實是沒有想說的。她一個人沉默了這麼些年,就算是有,也在這麼些年的時間沉澱中早已沉入大海。
“吃東西嗎?”她轉了話題,將烤好的一條魚在遞予他之前,細心的將烤黑之處掰了下來。
華衍有些驚訝她的這些生活本領,習慣了錦衣華服的他也從沒有淪落成這番模樣,此刻在她面前不免顯得有些笨拙,那些魚刺險些扎了他。念無心伸手過去又重新替他清理了一遍,他才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