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誤會加深
入夜後,大雨漸漸的停歇,沒過多久,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窗台上的雨水順着牆壁流下去,粉身碎骨。
許錚站在窗前,眼睛沒有焦點的瞭望着遠處黑壓壓的天空,他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懷疑自己一開始是不是就做錯了?
這個女人從來沒有想過家財萬貫豪門大戶,她想要的不過就是一個夯實的守護無時不在的陪伴。
他卻按照自己的思維要給她所有女人都企及的榮華,閃耀的物質基礎,愛一個女人,不就該把能力範圍內最好的東西呈現給她面前嗎?還是說,他做的過了?
病房裏很安靜,雨水低落的聲音從半開的窗戶外清晰的傳進來,輕微的風白色的羽毛輕輕拂過所經的一切。
許錚從窗前轉過身時正好對上朱尋尋漆黑的眼睛,都怪他剛才想事情想的太入神,竟不知道她已經醒來。
朱尋尋你其實也剛醒來不久,半個身子靠在床頭,臉色蒼白憔悴,目光在許錚身上停留幾秒,淡漠的開口,“你走吧,我不想看見了你!”
許錚走過來,想要拉她的手,手指剛碰到她的手背,朱尋尋像是避噁心的蒼蠅一樣把手縮到空調被下,許錚的心被狠狠的揪了一下,他緩緩的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想着如何解釋清楚今天的誤會。
不等他組織好語言,有清亮的淚從朱尋尋的眼睛下面滑落下來,“許錚,不管是什麼原因,我這次都不會原諒你。”
下了多大的決心才決定要留下這孩子,頂了多大的壓力才把那個孩子從一次次反對的聲討中救下來,糾結了多久才克服了孩子恐懼症的心裏障礙,所有的努力和棋盤,卻因為孩子的親生父親覆水東流,她不能原諒,堅決不能。
心臟被鋼針扎的痛感像是潮水一般又涌了上來,徘徊在唇邊的所有解釋都變得蒼白無力。
解釋什麼,解釋的再好,也不能挽回孩子的性命,也不能馬上讓朱尋尋變得健康起來,再解釋,只會顯得自己像個懦夫一樣在逃避責任。
窗外雨水的滴答聲越來越慢,越來越弱,長久的沉默后,許錚艱難的給出三個字,“對不起!”
兩人熱戀的時候,沒有多少戀愛經驗的許錚經常會犯一些小錯誤,意識到錯了以後,他會馬上給朱尋尋道歉。
朱尋尋卻說,許錚,在感情里我最討厭聽到的三個字就是對不起,有了傷害才會有道歉,我不想受傷,也不想你受傷,所以,別說對不起,說我愛你。
我愛你,正是後來許錚給仙人掌的名字。
她喜歡聽的話,不管她在不在身邊,能不能聽得見,他每天都要說上數十遍,不為其他,只為她喜歡。
最愛她的人,如今卻說了她最討厭的話。
朱尋尋偏過頭不去看許錚,抓着床單的手背粘貼着輸完夜擦拭針口的白色棉球,青紫色的血管隨着她雙手的張弛不斷抖動。
表面上冷漠淡然,內心還是起伏的波濤洶湧。
“尋尋我……”
“出去,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尋尋!”
“出去!”
隨着一聲歇斯底里的怒吼,朱尋尋抓起床頭的玻璃水杯砸了過去,因為偏差的厲害,沒有傷着許錚分毫。
水杯咣當落地,碎成好幾塊兒碎片,裏面的小半杯水濺到許錚泥濘的皮鞋面上,染開一絲嶄新的光亮。
朱尋尋失去了孩子,剛做完手術,正是需要靜養不能生氣的時候,許錚唯恐她做出過激的行為,害怕的連退幾步,“我走,你別再生氣,好嗎?”
高大卻疲憊的身影落在門框上,許錚忽地轉身,“餓不餓?我去給你……”
“滾!”又是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
許錚的唇角痛苦的抽搐幾下,閉了閉眼,擔心她一個人在病房,卻又不敢在這個時候違背她的意思,關房門的時候,故意留了一道縫隙,好讓守在門口的他隨時能聽到裏面的動靜。
許錚在朱尋尋你的病房門口守了整整一夜,一會兒也沒合眼,只有這樣,他心裏才會好受一些,權當贖罪。
清晨,丸子來醫院看朱尋尋,在醫院門口碰見提着飯盒的陳婉儀,陳婉儀讓丸子先帶着飯盒進去,她去醫院對面的超市買點東西。
當丸子提着陳婉儀一早起來熬了兩個小時的雞湯進來的時候,朱尋尋還在睡覺。
許錚一夜沒睡,朱尋尋也沒有怎麼睡,一晚上她想了很多,天蒙蒙亮的時候才閉上了眼。
丸子放飯盒的時候動作已經很輕很輕,可還是驚醒了睡覺警醒的朱尋尋,丸子抱歉沖她笑笑,“時間還早,你再睡會兒。”
朱尋尋雙手撐着兩邊坐起來,“我餓了!”
丸子趕忙把飯盒裏的食物給她盛出來,在床上支起小飯桌,“你媽看真疼你,大早上燉雞湯,也不知道起的多早。”
朱尋尋吹着冒着熱氣的雞湯,小口小口的喝着,沒有說話,心裏卻多少有些安慰,這個世界不管有多少背叛與傷害,起碼陳婉儀是真心待她。
“許錚還在外面,用不用我叫他進來?”
丸子過來見許錚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本來還挺奇怪的,進了病房一看朱尋尋在睡覺,以為許錚是怕打擾朱尋尋睡覺才坐到外面的。
朱尋尋頭也不抬的說,“讓他走吧!”
“還沒消氣?”
朱尋尋看丸子一眼,丸子被她冷厲的眼神嚇到,趕忙笑着打嘴,“讓你滿嘴跑火車!”
朱尋尋笑了笑,丸子也跟着笑了。
朱尋尋是真的餓了,沒一會兒工夫就喝了兩碗雞湯,把裏面的幾塊兒也吃去不少,正推讓着讓丸子也吃點,病房門口響起陳婉儀那常年唱戲高亢的大嗓門,“你怎麼還有臉待在這裏?怎麼還有臉活着……口口聲聲說愛我姑娘,你就是這麼愛她的……我總算是看明白了,你不是愛她,你只是愛你自己,你就是個自私鬼,我告訴你許錚,以前我看不上你,今後更看不上你,日後哪怕你成了千萬億萬富翁,我還是看不上你,有爹生沒娘養的人就是缺乏教養,以後離我家尋尋遠點,不然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見你……”
“媽~~”朱尋尋放下手裏的湯碗,扯着嗓子沖門口大喊,急了,抓着丸子的胳膊,“快去勸勸!”
丸子嘆一口氣,這女人到底還是心疼許錚,不捨得他受一點委屈,快步走出病房,把陳婉儀哄勸着進來。
陳婉儀一進來,朱尋尋就給她擺臉色,“有事說事,不能人生攻擊,什麼有爹生沒娘養的,虧你還是教授夫人,這麼多年,我爸都沒把你熏陶過來……”
“你還不知道吧?”陳婉儀像是知道了驚天秘密,神秘兮兮的走過來,壓低聲音說,“許錚不是江淮南的親生兒子。”
雖然早知道紙包不住火,真相總有一天會浮出水面,這個事從陳婉儀嘴裏說出來的時候,朱尋尋還是驚了一下,“你聽誰說的?”
“老陳的外甥告訴老陳,老陳告訴我的。”
本來許錚跟朱尋尋離婚,陳婉儀還挺可惜的,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婚姻還是原配的好,可一聽到這個消息后,她馬上不覺得可惜了,心裏也不太難過了,還有點慶幸他們離了婚,朱尋尋沒了孩子,這樣就能斷的乾乾淨淨。
朱尋尋離了婚再婚就是二婚了,但是她有資本啊,二十八歲的年紀,也不是太大,模樣好,工作也好,等病好了收拾收拾又是漂漂亮亮的一朵花。
只要她本人不灰心喪氣,不破罐子破摔,照樣有的是機會。
丸子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好似自言自語又好似對朱尋尋說,“我說呢,許錚出了那麼大的事,都不見江淮南出面,原來……”
碰上朱尋尋波瀾不驚的眼神,丸子有些驚訝的指着她,“你不會早就知道了吧?”
朱尋尋看她一眼,“他父親是不是江淮南,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果然早就知道!”
陳婉儀仔細琢磨了一下,試着問朱尋尋,“難道你就是知道他父親不是江淮南才跟他分手的?”
朱尋尋沉着眼睛沒有說話,隨便他們怎麼想吧,反正她跟許錚已經分開了。
陳婉儀笑了笑,“你總算做對了件事情!像他那種沒家庭後台支持的,再混,能混成什麼樣?”
丸子贊同的點點頭,這個社會想要出人頭地,沒有家庭背景,光靠單打獨鬥,確實很難。
許錚就是在他們討論這個話題的時候拿着一疊化驗單進來,丸子有些尷尬,陳婉儀坦然也不屑,一個要什麼沒什麼的臭小子有什麼可忌憚的?
朱尋尋抬眼看他,剛才的那些話,不知道他聽到多少,但不管哪一句都不是好話,突然她心軟起來,有些心疼他,但是這僅有的一絲心疼隨着許錚的下面的一句話瞬間煙消雲散,“你好好休息,我以後不會來這裏了!”
說完,把由小到大整理好的化驗單放到床頭歸,目光沒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就大步朝門口走去。
“但願你別食言!”朱尋尋對着那個高大的背影冷冷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