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

手術

他是席家長子,不論是為了自己,還是席家,他都需要一個孩子,一個男孩兒。

不是他封建,於他而言,男孩女孩兒都無所謂。只是於他的家族而言,需要要有一個男孩兒,讓別人知道他們席家是後繼有人的。

那是和笑妍結婚第一年,他被分配到基層農村,是一個偏遠山村,生活環境和B市,天差地別。日子艱辛,生活清苦,就連去一趟最近的縣城,都要騎車一個多小時。

他和笑妍住在一個不算破舊,勉強遮風避雨的房子裏,山區多風,濕氣重,冬天的時候,風透過牆縫讓人的骨頭都感覺到冷,而夏天,炎炎烈日穿透牆壁,如同蒸籠一樣的悶熱。

笑妍放棄了她的藝術事業,做起了平常農婦做的事情。

因為忙,他並沒有太多十年陪她。而且農村的物資很匱乏,村民們基本自給自足,種菜養豬。

笑妍為了讓他吃的好點兒,就在屋前翻了一塊兒地,在當地人的幫助下,種起了時令蔬菜。第一次,自然顆粒無收,再種就好了很多。

她澆水,除草,小菜苗茁壯成長,讓人歡喜,就像她肚子裏的孩子一樣。

村裏的事兒,向來難管,人們因為都不富裕,所以格外重視每一寸土地,每一分錢。因為土地分配等一些問題,村裡矛盾爆發,弄到了他的家。

四個月的孩子,都成人型了,因為一場村鬧,最終沒有來到這個世界。是個女孩兒,如果長大,一定是個漂亮的孩子。

當時村裡沒有正規的衛生所之類的,不過還好有一個赤腳醫生。

在幾個人的全力救助之下,笑妍九死一生,保住了性命。可也因為虧了身子,過了好幾年才有了言涼。

他很少想起那個孩子,那時候最多的是心疼和惋惜,畢竟是第一個孩子。

現在更多的倒是憧憬,和不切實際的幻想。

容止不知道席爸爸在想什麼,可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的悲傷和頹然,以為是擔心一會兒的手術,就走到他身邊,半蹲着,輕聲鼓勵,“林叔叔很厲害的,席爸爸不用擔心。”

女孩子清靈堅定的聲音,竟意外的讓人感覺安心,果然是水平笙的女兒啊,一樣的能讓人安心,當年法學院的大才子,可是一開口,就能讓人顧慮全無的。

“恩,爸爸命大着呢,爸爸還要看你和言涼結婚,還要跟你爸一起去騎馬旅遊呢。”

似乎人老了的標誌,就是不在嚮往未來,反而用越來越多的時間回憶過去。

不然,他怎麼昨天連做夢,都夢見自己和笑妍,和平笙,以及小時候的言涼?

“那也得席部長站起來才行啊。”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容止眼睛一亮,站了起來,看向不遠處的言涼,言涼是在笑?

席莫言涼眼裏溢着笑,到底還是趕在手術前來了呢。

席廷北忙坐了起來,腰背挺得直直的。眼睛緊緊盯着推門進來的人。他怎麼也沒想到水平笙回來。哪天暈倒了之後,他模糊間聽到水平笙焦急的聲音,想回應,卻沒有一點力氣。

昨天醒了之後,看到林顯逸,他還以為他只是一個普通的醫生。今天早上老爺子說起,這才知道,原來他是林家么子。

祖上七代御醫,能力不言而喻。是國內著名醫學院喝特約教授,教過的學生如過江之鯽,重要的是,老世家出來的人,最是不記名利,歲數不到就打了辭職申請。

醫院沒準,他就揚言要把機會給更多的年輕人,已經很少進手術台了。

平笙請了林顯逸執刀,想怕她死了嗎?

他,是原諒他了嗎?

早上女兒走後,妻子就笑他,還說什麼又不是大姑娘上轎,怕什麼?水平笙啼笑皆非,他不是怕,他只是不知道以什麼樣的心情去面對席廷北。

去單位辦公室,坐了一會兒,秘書處送來的文件,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雖然昨天和顯逸通電話,他說希望很大,讓他別擔心。可是……

唉,就像言涼說的那樣吧,他們都是年歲不小的人了,得往前看。席廷北啊,你是個聰明人,卻做了不該做的錯事,只是,不得不承認,你有一個好兒子。

水平笙走到席廷北的病床前,看他臉色還行,語調平靜的開了口:“顯逸叫來了他在美國的幾個學生,手術一定會成功的。”

席廷北點頭,被子的握着床單的手,攥的緊緊的。他真的沒想到水平笙會來?他以為這一輩子都見不到他了呢?

他們同在B市,又經常去開一些不得不開的大會,可水平笙就是這麼有能耐,就是這麼恨他,近十年,沒有讓他見到他一面。

老爺子被二孫子伺候着吃飯,眼睛可沒閑着,這麼多年,兒子回家越來越少了,基本都住在以前他和……的房子裏。

這人啊,一步走錯就成了一輩子的遺憾。不過,這人真要是有緣分的話,任誰都阻擋不了。要不這兩個孩子分開十年,怎麼還能在一起。

這期間啊,無論誰草率一點,都不會有今天的結果。

而至於兒子兒媳和容止她爸爸水平笙的事,他很早就知道了。只是小一輩兒的事兒,他一個老頭子能說什麼。

兒子是錯了,可畢竟是他兒子啊,看他像個機器一樣,不停的工作,他也心疼。這不,累倒了。

不過,水家那孩子不錯。不是那糊塗人,心裏有恨也沒幹涉孩子的事兒,聽言涼說兒子這回住院什麼的都是人家一手安排的,包括這杏林世家的醫生,都是看在人家的面子上才接診的。

他這是救了兒子的命啊,本來欠人家的都沒還清,如今又有一條命,真是。

水家這個次子,小的時候他見過一面,之後就沒見過了。不過倒有所耳聞,水之年次子儒雅溫潤,但是在處理事情上很有氣魄,頗有當年水之年的風采。而如今,年紀輕輕已經是檢查長了。

這會兒看進來的人,氣度不凡,儒雅大度不禁點頭,兒子是運氣好,不止有一個好妻子,好兒子,還有一個好朋友。

老爺子輕咳了一聲。

水平笙一來就往病床上看,還真沒看到席老爺子在這兒,這會兒看老爺子笑眯眯的看着他,登時就恭敬的招呼道:“將軍好。”

老爺子擺了擺手,聲如鴻鍾,“見外了啊,不說言涼跟容止了,就是看在水之年的面兒上,你喊我伯伯也是該的!”

老爺子跟爸爸認識,水平笙並不意外。

爸爸是早期留學的一批人,建國之後,百廢待興,像塊兒磚一樣,哪裏需要往哪兒搬。認識以軍功立名的席老爺子也不足為奇,就從善如流的喊了聲,“老爺子。”

老爺子滿意的點了點頭,不等說什麼,就見穿着藍色手術服的林家小兒子走了進來,後面跟着幾個助手,剛才水家二小子的話他也聽見了,人家沒少上心,這不把學生都喊了回來,就站了起來,朝門口邊兒走去。

林顯逸也沒想到席老爺子也在。每個男人心裏都有一個大英雄,他馳騁沙場,浴血殺敵,他們那代人,聽着紅頌長大,自然崇拜那樣的英雄。

他敢說,席老爺子是他們B市那代年輕人心中當仁不讓的英雄。看老爺子步伐強健的走過來,他忙快步上前。

老爺子握着他的手,什麼也沒說,數秒才放下,林顯逸自然知道什麼意思,堅定的點了點頭。

放開老爺子的手,就看見水平笙在病床下方,臉色依舊,並看不出什麼異常,他點了點頭,才對躺着的席廷北說:“手術要開始了。”

席廷北點了點頭,心卻有些緊張了,這是住院兩天來,頭一回緊張。

他知道自己的情況,也知道自己這一進去,不過是能否下得了手術台還兩說,出不出得了那扇門也是個未知數。

他從來沒想到自己會怕,自己會怕死!

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席捲而來。父親有弟弟妹妹以及言涼照顧,他沒什麼擔心的,而言涼有了容止,平笙一家肯定會給他最需要的關懷和照顧,對他視如己出,只是,他還沒有去見一面笑妍……

他還不想死。

“平笙,如果我……”席廷北話沒說完就被一個有些凌歷的聲音打斷,“沒有如果,你好起來,我們就去打高爾夫。”

一句有些嚴厲又似承諾的話,讓席廷北百感交集,他真是何其幸運,結交到一個這樣的朋友。

“席部長,你要對自己有信心,而且治不好你,不是砸我七代御醫的名聲嘛!”林顯逸適時的玩笑緩解了有些凝重的氣氛。

席廷北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心態已經調整好了。林顯逸就對着幾個人吩咐了一聲,幾個人手腳麻利的就把席廷北給推進了手術室。

手術室外,席莫言涼和席言宥扶着老爺子坐下,席莫言涼握了握老爺子的手,知道這會兒讓他回去,他肯定不願意,就沒提讓他走的話。

“老爺子真是好福氣,兩個孫子都那麼孝順。”水平笙在老爺子對面坐下,看老爺子神情緊張,握着拐杖的一雙大手,因為用力太大而發白。

聽得水平笙的話,老爺子鬆了鬆手,看了看一左一右兩個長相出眾的孫子,心中歡喜,不過想起兩個孫子時常不在家,就埋怨,“孝敬什麼啊,天天不着家,留老頭子一個人。”

席莫言涼笑笑,理智的選擇沒說話。而一旁的席言宥聽老爺子這樣說,嘴一撇,您一個人在家?您是一個人,可您真的在家嗎?

一個月有大半月跟老林滿天下的出去,說是故地重遊,懷念過去,有時候興緻來了,逢年過節都不回來,這會兒倒說見不着我們了,這老爺子,越老越像小孩兒。

老爺子看二孫子撇嘴,怒目而視,“臭小子,你撇什麼嘴!”

“我撇嘴?是我嗎?沒有吧。”席言宥一副詫異而茫然的表情,逗樂了容止跟水平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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