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媽，你別哭
因子：
當你看到這兒的時候，我已經死了。但是，有些話我要對你說，不管你能聽懂還是聽不懂……
我的人生就是一個悲劇。從開始到現在，從來不知道幸福是什麼。
如果你讀了我前面的那些日記，應該也了解。所以，你也應該理解我為什麼會自殺。不要害怕，死亡其實有時候更像是一種解脫。我過夠了這種漫無邊際的黑暗日子，我想要光明；我討厭自己現在這個臭鹹魚的身子，晚上躺床上的時候，我都厭惡這個身子。
太臭了。
因子，永遠不要走姐姐的這條路。永遠不要像我一樣傻逼。
你對我說魏琳不是你的姐姐，那我建議你離開她。她比其他人更墮落，我能看見，真的，我能看見她要把你往溝裏帶，所以，趕緊的離開她。這條溝，你掉進來的話一輩子都爬不出去。
我有一陣，大概是一年以前。那會我生病了，身子不舒服。就去看醫生，醫生給我開了葯讓我休養。我就找了出租屋休養了一陣。
那一陣，每天都做噩夢，全是各種各樣我所經歷過最變態和最丑的男人。你就是再下賤，你就是放的再開，那些男人的面孔都會像是魔鬼一樣籠罩在你的腦子裏。然後，在你脆弱的時候，他們就爬出來，一遍遍的嘲笑你，一遍遍的告訴你--你臭的沒邊兒了。
你來見我的時候，我應該就不臭了。我會把自己洗乾淨，換上我最近剛買的那件白色的蕾絲睡衣，我覺得最純白純白的睡衣。
我死了之後，我的靈魂就會穿着白睡衣飛翔，而我的軀體就讓她繼續的發臭吧。
我也不知道怎麼寫東西，腦子裏有很多很多的話都想給你說，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前段時間我把你帶進了我的圈子，想讓你看看這幫女人是多麼的物質和噁心，可是，我發現你把她們那些沒心沒肺的笑聲給震暈了，你這麼聰明的女孩，怎麼就看不出那些笑都是哭嗎？
她們有幾個是真笑的？
你還太小，不會觀察人！就跟我小時候一樣。
其實咱倆都一樣，都沒有真正的父母。我是過來人，我經歷太多了，所以，我要告訴你真實的東西。
雖然我不知道你會不會被魏琳引上這條路，但是，如果你哪一天踏進這條路，你一定要記得姐姐給你說的下面的話。
在咱們這個圈兒里很亂，我走過很多的圈子，但是這些圈子都是女人被男人玩的圈子。
我進過KTV當過公主，我還去給老頭上門服務，還被媚姐送到人家手上去拍裸照，如果不是我生過孩子，肚子上有點妊辰紋，我可能被送到更大更豪華的店裏去。
但是，不管多麼豪華，多麼物質的地方，男人的心思永遠是不變的，他們就是想解決他們的慾望！
那時候你根本就不是個人，你就是店裏的一個工具，男人面前的一個工具。
所以，你永遠不要以為自己多麼值錢，不管他們給你多少錢，不管你身邊的姐們兒們多麼炫耀她們有錢，你都不要信。
因為，這麼多年我見過太多太多了！
我從來不炫耀，因為我那時候都是使勁攢錢，攢錢換我的寶寶。
而那些炫耀的女人下場都很慘！越炫耀厲害的越慘，越來越炫耀就證明她們的心越來越黑了，她們的眼會變瞎的！
我的心就是沒有黑，如果我黑了，我就不會自殺了。我沒黑，所以，我知道自己多麼悲哀！
因子，如果哪天你進了這個圈子，一定不要看淡自己的身子，一定不要把自己當成是別人的工具，一定不要物質了自己！
當你有了一百的時候會想要一千，有了一千的時候會想一萬，然後十萬、百萬、千萬的永遠都無法滿足你自己慾望！
記住，一定不要讓自己身子臭了，你臭了一次會有第二次，會越來越臭。臭一輩子！
就這樣吧！我該吃藥了！
再見！
……
再後面就是空白了。
看見再見那兩個字的時候，我是很空白的。
因為當年十六歲的我真的看的似懂非懂。
我只是見過她跟她的姐妹生活。我沒有見過KTV的包廂里她如何服侍那些男人，我沒有見過她們在那服務床上做些什麼，我更不知道她們所謂的奢華的生活是什麼意思。
所以，面對那封信的時候，我的震撼是輕微的，微乎其微。我能讀懂的更多的，只是一個凄慘的女人。
但是，對於如今的我來說，我所知道和所體會的已經大大不同，我能夠非常清晰的讀懂阿蛛寫下的每一個字。
那些所謂的‘工具’，那些所謂的‘物質’，那些所謂的貪婪的慾望……
尤其是後來認識了夢瑤。
夢瑤用她自己的經歷，赤裸裸的給我展露了什麼是奢華！什麼是物質！什麼叫越陷越深最終墮落成灰的故事。
我就那麼看着那隻“小白兔”，從天真無邪到貪婪的變化。
人心，是個很奇妙的東西。
人心，也是個難以捉摸的東西。在不一樣的年紀里，你體會的永遠都不同。隨着年齡增長，曾經看輕的東西會變重；曾經在乎的如同生命的東西，也會變輕變淡……
但有種東西是不會變的--愛。
阿蛛的死不是因為她不物質，不是因為她的心沒黑，更多的是她無愛了。
而我有愛，至少在十六歲那年，我找到非常珍貴的父愛。
而未來還會有更加讓我期待的男女之愛，摯愛……
……
十六歲的我，輕輕的將阿蛛的日記合上。
阿蛛的一生都在這裏面。
封面上的那隻黑蜘蛛此刻也不那麼瘮人了。
阿蛛是改變了我人生的人，改變了我很多的認知，讓我在未來面對一些棘手問題的時候，都能處置的不錯。
人生還多東西不是說別人不讓你做你就不會去做的，有時候，你被生活逼着逼着的就走上了那條路。
而我，之所以與別人走的不同，就是因為我有些別人沒有的經歷。我之所以能從外圍圈子裏走出來，成為鳳毛麟角的人物，也是依賴我更多的經歷和最純真的心。
任何時候，都不能把心的純度降低。在越亂的圈子裏，就要更加警惕的自己的心，人可以黑，但‘心’永遠不要被外物侵染變黑。
將日記本放到自己隱蔽的行李箱中藏好。我不能讓父親看到，他那麼敏感的心思，肯定會讓他擔心的。
……
推開那扇破舊的門，屋外的太陽濃烈的很。
父親在那倒騰着幾樣舊傢伙，看着他曬的黝黑黝黑的臉龐，我就想到了物質和繁華。未來我一定要讓父親過上好日子！
用自己的雙手，改變自己的生活。我不會墮落風塵，我要和父親一起撐起我們的家。
有愛的家！
離開學還有大半個月，我每天都陪着父親幹活。
父親的三輪車，比我想像中要沉得多。在右腳的腳蹬子上，他自製了一個圓形的鐵圈，將腳伸進去，便能用一隻腿來蹬。我很難想像他是怎麼做到的，可是他就是做到了。
他見我騎着犯難，便笑着讓我下來，重新的載着我。
這個縣城裏，越來越多的人認識了我們父女兩個。
但是，這個世界很奇妙。當我穿的髒兮兮的，皮膚慢慢的被晒黑的時候，人們便會覺得我是個沒文化的土妞。
我們都習慣了從一個人的外表來評判這個人。
當我們去抨擊一個人，當我們總是用異樣的眼光看待一個人時，那個人會不自覺的變化，慢慢的讓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是那麼異樣的一個存在。
而在周圍人看我的那種異樣的目光中，我也在不自覺的變化。從曾經的自信，變得微微的而有些自卑了。
畢竟拾破爛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我不可能昂頭挺胸的去撿垃圾的。總不能告訴世人說，你們不要笑話我撿破爛，其實我是個很努力的孩子吧？
我只能默默的在心裏憋着一股勁。低頭努力。
但是，一個人在髒亂的環境裏待的久了，真的也就不那麼在乎自己的乾淨了。我的身上總會出現一些說不清的髒東西，手上也不時的沾染上一些五顏六色。
若不是年幼曾經流浪過，受過很多的苦；一般女孩是接受不了這種巨大的落差的。
父親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嘆着氣的搖了搖頭。
……
日子一天天的過着。
一天中午，我和父親在外面收了一些垃圾，又去了一家飯店收了酒瓶便往回走，父親那天身體微微的有些不舒服，我沒有讓他載着；太陽火辣辣的，我在後面流着汗幫他一起推着三輪車。
那畫面若是被人用照相機拍下來，說不定會拿貧困人生寫真獎的。
低着頭一直推，快要走到家門口的時候，父親突然停住了身子。
我抬起頭，看見了那個我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的女人--李蘭香。
眼淚一下就下來了。
早忘了自己身上臟不髒了，喊着“媽媽”就沖了上去！
我太想她了，太想她了……
當我快跑到跟前的時候，她卻一轉身的抱住了肖警官，一顫一顫的哭了起來。
肖亮也來了，卻從我身邊飛快的跑了過去，直接的沖向了我父親！跑過去后一拳一拳的打他！
我趕忙又跑回去拉肖亮。
“你為什麼虐待因子，你為什麼讓她幹活！我打你！我打死你！”肖亮眼中含着淚的錘着我父親。
我一把抱住他，“你別打我爸爸，你別打我爸爸……”
父親一臉愧疚的看向了吳鳳蘭，那張老臉上說不出的無能為力，手死死的攥着車把手，身子一顫顫的憋得難受。
肖亮努力的掙開我，看着我渾身髒兮兮的，問我是不是被父親欺負了。我哭着說沒有。
再回頭時，李蘭香已經哭着走了過來。
看着我晒黑了的臉，有點微亂的頭髮和那髒兮兮的衣服，捂着嘴又哭了！
我知道她疼，她一定很疼很疼。那個曾經被她打扮的白嫩公主已經不存在了。我只是一個收廢品的小女孩。
我走過去，想用手去給她擦眼淚，抬起來卻發現自己的手很臟。
而她只是捂着嘴直直的看着我，那眼淚嘩嘩的掉，掉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媽，你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