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盞菊

金盞菊

張言開始迷上了泡茶,卻不是為了喝,而是為了看。

杯子裏的金盞菊慢慢開花,本來只是乾癟的指甲大小的幾朵,卻在熱水裏漸漸綻放開了,每一瓣都舒展蓬鬆,艷麗又不是雅緻,好看的緊。

她用手機拍了照存下來,想了想發給了江慎行,順便問了一句:“好看嗎?”

那天她不自覺地看了很多遍手機。10086發了流量通知,順豐發了快遞通知,每次手機震動一下她就忍不住第一時間拿起來看,但是江慎行遲遲沒有回復過來。她索性調了靜音睡覺,只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

睡得卻不是很安穩,她在睡夢中殘留着那種可怕的朦朧的意識,夢裏都覺得好像他回復了消息,然後被這種強烈的意識帶着,掙扎着翻了身伸手去拿手機看了一眼,屏保卻安靜地毫無提示,她索性直接關了機,一覺到天明。

第二天也沒有受到來自那個人的任何回復。以前她也會不時地跟江慎行聊天,有時候發一個笑話過去,有時候是自己拍的照片兒,有時候是書上美好的摘句,他出於禮貌都會很快回復過來,哪怕只是一個笑臉,或是“哈哈”兩個字,她都心裏挺快活。

從來沒有像這樣的情況。

張言到底沒忍住給喬雨打了電話:“你家傅源出差回來了嗎?”

“還沒有,應該是周三回來。”

“那……那你最近有沒有跟江慎行聯繫?”

電話那頭的人沉默了一下:“張言,周末的時候我跟二哥一起吃晚飯,我跟他說,讓他以後再也不要喜歡我了。”

“那他怎麼說?”

“他什麼都沒有說。”

掛了電話之後,張言坐在椅子上發獃,也就突然明白為什麼他沒有再聯繫自己。一直以來喬雨都是她跟他之間的紐帶,現在這條紐帶斷了,他們終究又成了兩條平行線,再無甚交集。

想來也是諷刺,她有的時候希望,喬雨能夠跟江慎行的關係疏遠一些,可又怕真的疏遠了,自己就更沒有理由再見到他。現在真的走到這一步,果真所之前所預料的那樣,她把他的號碼調出來,食指在刪除聯繫人的位置徘徊了許久,終究沒有狠下心按下去。

像是跟自己賭氣一樣,她把手機給塞進了包里,還往邊上推了推,繼續埋頭工作,沒想到過了一會兒電話卻響了起來,她看到來電嚇了一跳,是江慎行打過來的。她詫異地四處望了望,心想這周圍莫非有能夠洞察人心的神靈,知道她滿肚的心思,所以替她圓了心愿?

她飛快地接了起來。比他還要先開口:“嗨。找我有事兒?”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和:“這話該是我問你的,張言,你剛才打給我是有什麼事兒?”

張言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沒有關了頁面就直接把手機塞到包里,可能不小心碰到了通話鍵,就這麼撥了出去。

她連忙解釋是不小心打錯鍵了,心裏又尷尬起來,這樣拙劣的借口恐怕他已經司空見慣了,大概是不會信的,不常聯繫的兩個人,平白無故地怎麼就能打錯了?越解釋自己越着急。到後面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信了,只訥訥地說了一句:“我最近可笨了。”

他應該是笑了起來,她有些不好意思,正想着說句再見就掛電話,江慎行卻突然問了一句:“那天那個是菊花吧。”

張言反應了兩秒才意識到他問的應該是之前她發給他的照片。忙回答說:“是金盞菊,泡在水裏會越來越盛開,時間久了花瓣就落在杯底,橙黃一片。”

“很漂亮。”

“可惜喝起來味道不太好,一杯下去舌根都是苦的。”

他又問:“你在幹嘛?”

張言看着桌面上的一堆文件發愁:“在寫策劃案。”

江慎行哦了一聲,她忍不住加了一句:“你問這個幹什麼,就算我沒事兒干,你也不會好心請我吃飯。”

“你想吃什麼?”

她當時腦子裏有些混亂,其實都不曉得該怎麼回答,下意識地就蹦出來幾個字:“麻辣小龍蝦。”

其實她這兩天着了涼,嗓子有些不舒服,還在吃藥,本應該忌辛辣,但他已經笑了起來:“今天幾點下班?”

“六點。”

“我去接你。”

“好。”

掛了電話她忍不住握住了拳頭耶了一聲。

其實還有工作沒做完,組裏的人都在加班。她第一次有些囫圇地寫好了東西,明知道明天肯定會被打回來返工,少不了還要落一頓訓,卻沒有猶豫地準時走了。他的車停在路邊,這裏是著名的商業中心,一到這個點兒便匯聚成車流,他的車本是黑色沒有辨識度,她卻一眼認出了車牌,剛準備走過去,他已經提前下了車,替她拉開了副駕駛的門。

江慎行今天下午從亦庄開車過來,之前的陽光刺眼,所以他戴了墨鏡,這會兒她看到了這樣子,忍不住一直在笑,他不明所以:“什麼事兒這麼開心?”

“第一次看你戴墨鏡,都不習慣了。”

“看起來很奇怪嗎?”

“不是,看起來太帥了,我這個人比較花痴,看到太帥的人就想笑,你不用理我。”

他還真的沒有再講話,她就一個人樂了一路,但是笑聲這種東西是會傳染的,江慎行本來笑點就比較低,聽到邊上的動靜嘴角也沒忍住揚了起來。

吃龍蝦的話,在簋街的胡大飯店最有名,可惜附近沒有什麼停車位,他就把車停在遠一些的地方,兩個人沿路逛了過去。

到了地方才發現裏面客滿需要排隊,拿了號在等着,幸好前面只有兩桌,他們在外面的凳子上坐下來,他這時候已經拿了墨鏡。

江慎行有些輕微的近視,兩隻眼睛都是兩百多度,平時上班都會戴一副框架眼鏡,現在沒戴,張言離他很近,能看到他長長的睫毛,每次他眨眼睛的時候,他的睫毛就像是一把小扇子,毫無防備地扇了一陣風到她的心裏。

他跟她講話的時候,她有些出神,一隻蜻蜓突然從她的眼前飛了過去,嚇了她一跳,一下子就抓住了江慎行的胳膊,又很快放開了,輕咳了一聲不自然地說:“好大的蟲子。”

“是蜻蜓吧。”

“怎麼飛這麼低?難道等會兒要下雨?”

“不太清楚。”

很快就叫到號進去吃飯,兩個人要了一大盤龍蝦,張言剛開始還在裝矜持,慢條斯理地剝着,江慎行以前聽喬雨說過,張言特別愛吃龍蝦,且吃龍蝦特別快,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絕對不會是現在的樣子。他心裏覺得好笑,就剝了幾個放在碗裏面推到她面前:“你要是保留戰鬥力,我們兩吃到打烊都吃不完。”

“你怎麼知道我戰鬥力很強?”

“聽喬雨說過。”

她哭笑不得,也就理了理袖子撒開了吃,果然沒一會兒蝦殼就堆成了一片小山,他給她倒了一杯水,她接過來剛想說謝謝,卻結結實實地打個嗝兒。

之後懊惱地捂住嘴巴,可憐兮兮地看着他:“我是不是特別像女土匪?”

“不像。”

“真的嗎?”

“沒有這麼漂亮的女土匪吧,哦不對,壓寨夫人都漂亮。”

張言一下子又咯咯地笑了起來。

出門的時候才發現真是下雨了。他們沒有帶傘,站在屋檐下等,她嘆了一口氣:“白天的時候還艷陽高照,這會兒卻又下這麼大,車還離得遠。”

“陣雨而已,很快就會停的。”

她心裏一動,轉頭問江慎行:“哎,你看過周杰倫的不能說的秘密沒有?”

“沒有。”

“那你聽過那首歌嗎?裏面有句歌詞我特別喜歡。”

他其實是聽過很多次的,也一下子就猜到了她想說的是哪一句,但卻搖搖頭:“也沒有,有機會的話可以聽一下。”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與你躲過雨的屋檐……

其實最純粹的告白都在這句話里,她問出口的時候就有些後悔了,畢竟是女孩子,顯得自己太不矜持。他說沒聽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她反而鬆了口氣。等雨小下來,兩個人在沿途的燈光里往前走,她跟他道謝:“今天謝謝你請我吃龍蝦。回頭也給個機會讓我請你吧,你不準拒絕!不然我跟你急。”

江慎行點點頭:“好啊。”

之後她就經常約他,像是美食達人一樣跟他分享:“我跟你講,我們單位邊上有家韓餐廳太好吃了,我一定要帶你去嘗嘗。”

“我又發現了一家店,簡直史上最美味,你肯定喜歡。”

……

約的次數多了,漸漸就很熟悉了。

有一次她問他:“你為什麼叫慎行啊?”

“是我爺爺取的名字,他希望我謹言慎行,遇事能少出錯。”

“我跟你剛好相反,我爸給我取名‘言’,就是想着我多說些話,活潑開朗點兒,他說女孩兒活潑些好,容易交朋友,不過我是不是經常話太多了,你嫌我煩不?”

江慎行搖了搖頭笑:“不會,跟你吃飯我從來不用擔心會冷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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