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但是爆料者信誓旦旦的要他們去追,甚至放話過幾天還要出示更具爆炸性的消息,就算劉克瑾對此線索有所質疑,也不敢掉以輕心。
她甚至在想,汪競東最近神隱,據說是在籌備新唱片,或許哪天她該假扮清潔人員,潛入天王專屬錄音室探探情況。
定了定神,發現包力達還在等着她回話,遂彎唇笑說:「你想撤就撤呀,不過前提是,你得自己打電話跟總編大人報告。」劉克瑾直接放大絕。
這幾期的芒果周刊銷售數字一跌再跌,都快要跌破褲底了,聽說總編大人在集團的會議里被颳了好幾次鬍子,成天眼巴巴的就等着爆炸性的獨家新聞來給自己翻身呢,這時候沒幫忙掙個獨家新聞回來,還要他撤線,當心總編大人一怒之下先把他們的工作給撤了。
一提到辦公室里那位因為和分居中的妻子正在協議離婚,導致情緒不佳,活像是被噴火龍附身,隨時都要噴火的總編大人,包力達瞬時無言。
他傻了才去招惹!蹲點頂多就是無聊了點,傻瓜才去找罵挨。他索性繼續認分的在車裏蹲點,嗑着冰涼涼的御飯糰,等待奇蹟降臨。
小天王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公開的宣傳活動,平日裏又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他們只好被動的等在這個可能出沒的地方。
噠噠噠……高跟鞋的聲響,在暗夜裏分外清晰,不一會兒,兩個女人從廂型車旁走過,大冷天裏,超短熱褲下的美腿格外惹眼。
「老大……」
「看見了,腿很細很美,活脫脫就是辣妹兩枚,你這色胚可以把口水擦一擦,別污染車子整潔。」劉克瑾沒好氣地說。
「吼,不是啦,你快看一下照後鏡,那輛正準備停在我們廂型車後面的藍寶堅尼,該不會就是我們在等的目標吧?」
不看還好,一看,劉克瑾雙眼發亮,一顆心都興奮地怦怦直跳。
哪裏是好像,冷着一張帥臉的年輕男子,就是他們苦等多時的樂壇搖滾小天王汪競東啊!
劉克瑾抓過公司配發的大炮級全自動相機,對着暗夜裏隻身一人的汪競東猛按快門,很快,汪競東就這樣熟門熟路地消失在知名夜店的後門,了無蹤影。
「老大,他進去了,現在怎麼辦?」
小天王一個人上夜店,充其量也就是社交,想要有更進一步的指控,勢必就要拿出具說服力的關鍵畫面才行。問題是,夜店門口有安管把守,這麼一台大炮級的專業照相機根本偷渡不進去,偏偏獨家這種東西就是沒圖沒真相啊!
「我進去瞧瞧,總要想辦法弄到畫面才行。」劉克瑾拿起這些天備而不用的偷拍筆。
「那我呢?」
「你在這邊守着,免得他發現不對勁跑了,屆時我們兩頭空,總編大人保證發瘋。」劉克瑾動作迅捷,說話的當下已經把身上的羽絨外套脫了下來。
雖無半點暴露,但一身的黑色加上如瀑長發,襯得她膚色白皙透亮,綴在臉上的一對英氣眼眸也就更鮮明了。
不得不說這是挺高端的一種賣弄手法,儘管她本意並不在此,純粹是因為穿黑色方便,各種場合通吃,還很耐臟,灑點香水就可以糊弄過去,實在挺適合像她這種三天兩頭超時加班四處蹲點搶拍獨家畫面,沒空回家洗澡更衣的新聞從業人員。
「老大,你幹麼脫衣服?瘋啦,外面很冷欸,你還是把外套穿上比較好,現在流感疫情嚴重,當心感冒。」
敏捷地將改裝成耳環的微型攝影機別上耳朵,劉克瑾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瞪向包力達,「你確定不去把你腦袋的洞補起來?你真的很阿達欸,你有看過哪個妹上夜店玩還穿厚外套的嗎?又不是米其林寶寶模仿大賽,當然是漂亮最要緊啊!不要低瞧了門口那些安管人員的審美眼光好不好。聽姊的,腦子是好東西,快點給我長出來。」
沒等包力達回話,鬆了松那頭引以為傲的烏黑秀髮,一身黑色勁裝的她已然踩着長靴直搗黃龍。
包力達沒說出口的是,老大呀老大,二十歲的才叫妹,你老人家充其量只是算是……老當益壯?徐娘半老?
當然,這話不能當面說,說了會死人的,他包家就他一單丁獨苗,都還沒給家裏開枝散葉呢,性命要緊。
遠去的劉克瑾猛地打了噴嚏,直覺回頭往廂型車睞去犀利一眼——
臭阿達不會又在背後說她壞話了吧?等着,等老娘收割完這則獨家新聞,回頭再收拾他。
梵季諾回到台北,時間早已跨過了子夜十二點。
許是時差作祟,半點睡意也無,回家只怕也是一個人睜着眼睛獨坐直到天明,他索性開着車往位於內湖的SpeedyMultimediaGroup總部大樓而去。
樓下停車場的警衛先生看到他,完全不驚訝。
媒體人有幾個是每天朝九晚五準時上下班的?像這樣三更半夜還出現在公司的,梵季諾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梵總編,出差回來啦!」
眾所矚目的時裝周依序在四大城市展開,身為知名時尚雜誌FashionLab的總編輯,梵季諾少不了要當起空中飛人,穿梭於各大國際精品品牌的服裝發表會場,精準掌握年度第一手的流行資訊。
「剛下飛機,很多天沒進辦公室,想說先過來看看。這個送給你,是巧克力,你女兒應該會喜歡。」
「這怎麼好意思?」警衛先生受寵若驚。
「一點小東西而已。」
雖說是一點小東西,可想到上國中的女兒收到時的開心表情,警衛先生很是感激。「謝謝啊,梵總編。」
離開警衛室,梵季諾搭着電梯上樓。因為不是截稿期,FashionLab辦公室空蕩無人。梵季諾刷了門禁卡,逕自走向自己久違的座位,放下公事包,脫下長大衣,把風塵僕僕的自己往椅子塞去。
就這樣一動也不動的呆坐了幾分鐘后,他摁亮桌邊的枱燈,從公事包里抽出一份用牛皮紙袋裝着的文件。
就像過去每一個無眠的深夜,點了根煙,一字一句的慢慢看着已經熟到不能再熟的內容,試着從中抽絲剝繭,尋找可能遺漏的線索。
因為太多次的重複取拿,牛皮紙袋的袋緣已經有些微的磨損,文件也因為一讀再讀而紙角捲曲,頁面泛黃。
梵季諾的思緒跟隨着書面文字陳述,緩緩走進事件。
究竟,在倒卧成為屍體之前,現場發生了什麼事?
思考,思考,再思考,大腦不斷高速運轉,他不自覺地蹙起眉頭,好幾次用力的吸着香煙,可惜,尼古丁始終無法解開他心中的謎團,幫助他闖過眼前的迷霧。
一切又墮入了僵局,無能為力的挫敗感,深深打擊着他。
印象中開朗的笑顏,對比夾在文件中照片里毫無生息的面孔,緊緊撕扯着他的心。
這不僅僅只是一條生命的殞落,包括他自己的人生在內,也因為這件事而受到影響,以致發生他想都沒想過的改變。
梵季諾捏了捏酸澀的眉心,緊緊閉上眼睛。
這不是逃避就能拋卻的,因為心裏的那道坎根本跨不過,他說服不了自己!
雖說當初的痛苦、憤怒、不甘、心痛已隨着時間流逝,但這並不代表他放棄找尋真相,而是慢慢內化成了無言的疼楚,盤旋在心裏,敦促着自己繼續走這條不容易的路。
總會有到盡頭的那天,不會一直石沉大海,不會的!
他打起精神,從公事包里又抽出另一份新拿到手的文件,試圖找尋連結。
萬籟俱寂中,外頭的長廊傳來一陣雜沓的步伐,梵季諾抬起頭,就看見一抹身影倉促穿越長廊,風風火火的跑向位於左手邊的芒果周刊辦公室。
會是誰?梵季諾挑了挑眉。
慎重起見,他收拾文件,將之鎖進抽屜,然後起身往隔壁走去。
周刊辦公室的門是完全敞開的,當梵季諾順着光源往裏走,看見桌邊立着男人的身影,急慌慌的不知道在桌面上翻找些什麼。
光源中,梵季諾很快的認出男人的身分。「包力達?」
突如其來的低沉男嗓讓背對的包力達嚇了好大一跳,暗忖,不會是遇到什麼髒東西了吧?他雖然是男人,可也真心的怕鬼。拜託拜託,不管有啥冤屈,人鬼殊途,千萬別來找他,他還只是個打雜跑腿的菜鳥……